父亲解甲归田后,回到老家做起了员外郎,皇帝赏了他良田千亩,屋舍百间,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不过父亲却抛不掉多年军旅的豪气,回到老家没多长时间就把那些田产分了大半给那些被恶霸霸占了田地的农人。每年也只收取象征性的租子,不过如此一来,那些在外流浪的农人们倒有九成跑到了这个村子。父亲也来者不拒,虽然不多,但是每家人给的地至少能够够一家人吃喝还有盈余的。
我后来问爹,他是不是可怜这些庄稼人?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们这么些田,人手又没有,放着也是荒了地,还不如给了他们,对他们来说,这些就是活命的宝贝。”
那是我醒来以后的第一个生日,我也终于在我十三岁那年重新认识了我的父亲,以前在我心里,他只是个威武的大将军,而那一天开始,他在我心中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那些农人受了父亲的恩惠,自发地聚结到了我家附近安顿下来,我们这个村子渐渐地繁华起来,而父亲也隐然成了村子里公认的头面人物,加上父亲原来的声威,这个地方倒成了一块乱世桃源。
那些农人很早就知道父亲有个昏迷不醒的儿子,但是谁都没见过我。那天听说我醒了,一下子都涌来了,除了拿着东西的,有的甚至还敲锣打鼓的……
父亲也是高兴,那天索性就在家里的院子里摆开了酒席,那些农人倒也可人,一个个抢着挑起了菜,支起了锅,烧起了水……
一顿百家饭,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感动。从那天起,我就成了村子里的沅幽大少爷。出门玩耍累了,立刻有村人会送上竹凳;渴了,马上会有地里忙活的村妇送过清水。这倒让我很不自在,这种日子虽然惬意,却不是我想要的。
于是我开始发奋读书。我不像父亲那样是个天生的练武料子,所以我只能争取考上个功名在身,那也算是延续了家门的荣誉、报答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父亲好歹也曾经是朝廷重臣,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了,不过家里的藏书也还是不少,至少科举考试要考的书经之类还是蛮齐全的。
好!就从这些开始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个奇怪的雷剑劈过的原因,自从我清醒过来以后,我的脑袋就变得特别灵,似乎变成了一块吸水的棉布一样,什么东西看过之后,就再也不会忘记。更奇怪的是这些书、经之类就好像曾经熟读一般,看过一遍后,我就能倒背如流。
或许我突然从傻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那奇怪的雷剑吧?
还有……我的反应……似乎也变得很灵敏,每天早上站在窗前,我甚至能够凭借听觉,算准风何时碰到脸颊,或者看清楚三里外那一棵歪脖白杨树上掉落的一片叶子。这绝对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在翻遍了所有科考必读的经书后,倍感无聊的我开始读起了其他书,从天文到地理、从周易到星象,有什么看什么,不过这也架不住我看的,半年多以后,家里的所有藏书就被我看完了。无奈之下,我开始每天出府四下游历。
帮农夫插过秧,犁过地,虽然他们死都不肯让我下地;帮农妇放过羊和马,即使他们象轰狼一样地轰我……
或许在他们看来,我这个公子哥是不应该做这些粗重的活的,所以后来我也学坏了,每次出去总是把脸涂得黑黑的,再换上一些下人的破旧衣服。如此一来,果然就好了许多,于是接下来的小半年时间里,我学会了农活,甚至唱一些山歌小调,倒也其乐融融。
父亲本来以为我整天不务正业,想找个先生来教我,后来在考了我两次以后,他就再没说什么,因为那些请来的先生要讲的那些东西,我早就烂熟于心。
时光如梭,转眼一年过去了,我也已经十四岁了,在如愿取得乡试头名解元后,我开始打点行装准备进京赶考。
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虽然父亲有点不放心,却也没多说什么,我知道父亲的心思——男儿本就该志在四方。话说我出发那一天,他也只是送到府门口而已,然后就目送我出了村口……就在我走出两里地以后,我隐约听到了父亲那低沉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了我的耳朵:“一路平安,考不到状元,那就别回来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用青衫的袖口拂去了腮边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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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历的生涯并不象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却也不象一般学子那么辛劳,至少我不用背着大大一箱子书。加上大半年的经历,闯荡的基本知识我还是有的,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把自己打扮成各式各样的人物,这样一来安全,二来也方便。
我带的钱不多,其实是故意的,如此一来,倒也让我尝尽了人间万象——算命、写书信、卖字画,这些我在路上都做过,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是至少也不会让我饿着。
一路上,看尽了小人物的心酸,皇帝这些年为了显示文治武功,开始对西羌和北蛮发动攻击,这让本来就生活艰难的百姓更加苦不堪言。和这些地方比起来,策平简直是人间天堂。
一路行来,一个多月后我终于风尘仆仆地到达了安都——这个我出生的地方。
算算日子,离开考还有两个月时间,安都到达京城只要一个月时间,这样算起来,我还能趁这个时间重新看看自己的出生地。
打定了主意,我就在安都节度使府附近找了个客店住了下来,我想去那个瀑布潭再看看,顺便拜祭一下小红姐,毕竟我的命有一半也是她救下的。
第二天一早,我买了点香烛物品来到了瀑布寒潭边,这么多年了,寒潭一如原样。故地重游,不免思绪万千。
我在潭边摆上了香烛供品,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满满地斟上了一杯酒,默默地洒入了潭中。
“小红姐,不知伊人何方,还能不能听到沅幽的声音……”只一句话,我就潸然泪下,小红姐那疼爱的笑容仿佛重现眼前。
呆坐半晌,直到日头高挂,衣衫被瀑布溅起的水珠湿透,我才醒悟过来。脚边的香烛早已燃尽,黑灰漫天飘飞,袅袅如黑蝶翩翩。
“小红姐,沅幽去了,待得高中,再来拜祭你。”我长身而起,深施三礼,就此拜别。
转身刚踏出一步,却听得身后有人大笑三声,愕然之下,我连忙转身望去……
“呵呵,沅幽,你终于回来了。”
虽然瀑布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但是那低沉厚重的男声却如同穿破一切阻碍一样切切实实地送入了我耳中,无比清晰。
我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却悚然发现声音居然来自于瀑布的方向……
一边后退,我一边惊问道:“谁?是谁在和我说话?”
又只退了一步,我发现不论我怎么用力,却再也无法挪动步子,身子就如同僵直了一般。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道:“既然回来了,也是天意所定,何不进来看看?”
话音刚落,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一凉,人却已经到了一处洞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