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她从前就爱上我爸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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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西北河放风的第二天,就回了京剧团,是跟船老大的那两个小孩子放的风。

    我找到俩小孩说,谁要是跟那个戴草帽的人,就是把西北河弄倒流的人带个话,我就给谁烟漂,还有酒票。女孩说不准骗人?我说要是骗人,就把我推到河里去。她说敢不敢向毛保证?我说向毛保证。男孩问带什么话?我告诉了他。他也保证说会把话带到,叫我只消回家等一两天,可我第二天下午回了剧团。老师见了我有点犯傻,蹲下来跟我打听今天是礼拜几?我说礼拜六啊。他一下站起来说,嘿,原来你小子知道今天礼拜几,真会挑时间!接着一声吆喝叫来小校花,嘱咐她带我吃完晚饭回家过周末,礼拜天晚上8点以前再赶回去,过马路注意汽车。

    我又回了家,古法医也在家里,可能下午来的。

    我爸已去上夜班,我妈和几兄弟都奇怪我怎么又回来了,我才懒得跟那些大傻瓜一个一个地说明白。老保守还没来,也不知得没得到来去照片的口信,倒是古法医早坐在家里等上了。他腰里别着一把小手枪,肯定没子弹,五弟和六弟正在他身边伸手摸枪玩。

    古叔叔,是不是真枪哦?六弟问。

    你带没带子弹来哦,古叔叔?五弟问。

    你要抓老保守啊?我接着问。

    这要看情况,主要是防备,要是发生意外我才动手。古法医答道。

    要是老保守只是来取照片,你就放他走吗?我问。

    对,井水不犯河水。古法医又答道。

    我妈轰走了两个捣蛋的小崽,也不再问我为啥又回了家,举起开水瓶给古法医的茶杯里续水。我站一边还想问点啥,但又没想好该怎么问,只能看着二哥跟几个弟弟进进出出。古法医跟我妈说,幸亏他突然接到任务,去了特别行动组,不然来帮忙连把枪都没有。我妈问到底是啥大不了的任务啊,还需要把他一个扫地的用上了?古法医含糊说,那个任务以前谈到过,接着把话岔开,又说起武斗。

    他说,老同学啊,你是不知道,咱们四川的派性武斗问题,已经迫使中央重新调防了军队,五十四军调防云南,十三军入主重庆。可现在,很多地方还在打。。。。。。记得我说过泸州,那里的武斗是全国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损失最重的,整整打了三年。咱们这两年已记不清见过多少次造反派搞的的什么抬尸游行、示威游行,你猜怎么着,去年在泸州,一支强大的驻泸部队也在城区搞了个武装示威游行,听说那阵势那气派真叫人心惊肉跳,那样才算逐步止住了当地的武斗。

    二哥这时从里屋悄声走出来,看我一眼出了家门,后面跟着三个弟弟。我不想跟他们出去玩,也不能老站着,到窗前背靠着墙蹲下来。我妈扭头看我一眼,好像在说都去京剧团了还老蹲窗户,我才不管她那么多。也不知古法医还有多少武斗的事没讲完,他还记得上次提过的泸州大武斗,让人佩服他的好记性。我妈带着笑容对他说,“你这个处长,可能该少想点武斗,那样心情会更好些。”古法医多半觉得自己刚讲的不受听,面部表情一下僵住。我妈又缓和说,“这也难怪,可能是你的职业习惯,都给别人扫地了还惦记着老本行。”古法医这才点着头说,“是啊,还是老同学善解人意。不瞒你说,刚才我谈那些也不为别的,主要还是想接着谈谈西昌的武斗。”我妈一下不笑了,但盯着古法医又没问啥。古法医知道她想听他说下去,于是说,“老三的爸爸可能还不知道,他要去的那个西昌,眼下正打得你死我活热火朝天。”

    他接着说,我还记得那是69年年初,西昌一个造反派开着大卡车到成都,运来9具尸体停放在南门外省交通厅院内的球场上。造反派们见人就诉苦伸冤,讲述西昌的武斗,说是头一年年底,他们那一派游行经过当地运输公司时,遭到埋伏在里面的另一派开枪伏击,当场打死9人,打伤20多人,第二天举行万人抬尸大游行后,就把死尸运到了成都。原来西昌武斗打得晚,那还是第一次武斗打死人,但拉开了西昌全面内战大规模武斗的序幕。记得好像那天上午,十多辆大卡车作宣传车开道,后面有大拖车拉着9具尸体,再后面是长不见尾巴的卡车长龙,拉着成都的声援支持者,搞全城大游行,弄得满城风雨。说来从那时到现在,一年多过去,成都武斗都停了,可西昌了不得,大武斗才开打。现在,我们那里尽管还是没完没了地边学习边交代,但总还能听到各地传来的坏消息。往后要是西昌还有啥消息,我会多留心,帮你们多听听。

    听到这里,我妈叫古法医少为我爸瞎操心,还是多小心自己的安全。

    古法医说,那是,一定小心。

    但我妈又一次说,现在又带上枪了,还什么特别行动小组,到底是啥危险任务啊?

    古法医说,这个,过一阵再说吧。不过你放心,我经验丰富,出不了事。

    我妈说,我知道公安上的事要保密,也不想多问。但你这次行动,是不是带队啊?

    古法医说,不不,我只是个编外人员,不带什么队,任务由那些政治上可靠的人执行。

    我妈说,那就好,反正你足智多谋,到时候万一乒乒乓乓打了起来,可得跑远点。

    听我妈指使人家打起来逃跑,我忍不住笑了又笑,但古法医一点没笑。他忽一埋头,连我妈看也不看,一把抓住我妈放在桌上的两手握来握去。我妈也一埋头,让人家摸手玩,就跟很好玩似的。我觉得两个大人太傻了,站起来转过身,看看老保守来了没有。窗外昏暗处只有个补鞋的老头,没有老保守的影子,也不见二哥弟弟们。

    你这个老三,跟家里另几个孩子不一样,挺精啊。背后的古法医说。

    是有一点。我妈的声音。

    每次都守wWw.着你,跟个保镖似的。古法医的声音。

    保镖?我妈说,笑了。

    你别笑,我们那儿的老侦查员也没他这么贼。古法医说,声音不大痛快。

    老三,古叔叔说你哪,听见没有?我妈叫我。

    我转过身来,目光跟古法医的眼睛碰了一下,两人的手已松开。我妈在面前玩着自己的手指,问我天都快黑了,还能看清窗外来没来人?我觉着她的意思可能是要我出去看,于是顺着说看不清,正想下楼去看看。她说出去要当心,一有情况赶紧回来,好让你古叔叔有个准备。我说知道了,离开窗户走出门,出去几步又返回来跟她说:

    我刚想起来一件事,得提醒你一下。

    她问什么事?

    我说当着人,不好提醒。

    她说你这孩子的腔调,怎么变得跟你爸爸从前每次钓鱼之前一个样了?

    我说他是提醒你别忘了买葱姜蒜,我可不是要提醒这个。

    她说不用你提醒,我自己也知道,你就放心吧,啊?

    我低下头说,我一走,家里就剩下你俩,还叫我放心,说得好听。

    她说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我说那当然,我可说啦?

    她说妈妈听着呢,想说就说吧。

    我说你可不许把烟酒票给了古叔叔,我那可是跟船老大的小孩讲好了的,就提醒这个。

    她说上帝啊,我还以为啥事呢,你就真的放心吧。

    古法医说,这小子,真有心眼!

    狗日的古法医冷不丁这么一声叫唤,吓了我一跳,也吓我妈一跳。要不是他这么狠狠地夸我,夸完了还抬手使劲拍了我屁股一下,我恐怕不会急着离开家。出门下着楼梯才有点高兴起来,觉着都混进京剧团了,还老是没个心眼怎么行?可我妈倒好,从前就最爱上我爸的当,到现在一听提醒还不乐意,难说长了点记性没有。我爸早就没再钓鱼了,但他不是没说过要没心没肺才好过日子,我看谁要照他说的那样干准吃大亏。幸好当面提醒了我妈,不然就她那种大傻瓜,一等家里没个人管着她点,再等人家把好话一说,又怎么变着法一哄,准会把烟酒票白送了人。

    到了外面更高兴了,那个老头还坐在对面楼前,我走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