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我和太后上山的时候,山路上杳无人迹,只有不知名的小鸟一路啾啾,还有蝴蝶绕身而飞。太后情不自禁地驻足,朝一只特大型的蓝色蝴蝶伸出手,她不会怀疑那是父亲的化身,在欢迎我们上山吧?
到了墓地才知道,根本无草可除,父亲的墓被照顾得很好,但并无墓碑,不知后娘一直没立,还是上次闹过后把碑弄走了,免得被人轻易找到。
我正要跪下磕头,太后拉住我说:“且慢。”言讫蹲下身去,用手撮起一把泥土,放在手上捻了捻说:“这土太新了。”
我讶然,难道她在怀疑……
李嬷嬷和海棠她们本来在一旁摆放各种扫墓用品,听到太后的话,说了一句:“才翻过不久的吧。”
海棠也说:“是啊,七月半,家里人来烧纸,顺便除草归土。”
太后还是蹲着不动,思虑半晌,命令侍卫道:“拿锹来,铲深一点,看里面的土是什么样子。”
江护卫他们忙拿来锹铲,从坟堆里面挖出了几小堆土,太后亲自检验,然后得出结论说:“这是新坟,埋葬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年,我怀疑音音他爹的棺椁已经被迁走了。”
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得不相信,现在的问题是,“爹被他们迁去哪里了呢?”
太后向四周看了看,再次对侍卫下令:“你们在这座坟山里好好找找,看哪里还有新坟。”
江护卫领命而去。不久回来禀报说:“一共有三座。”
“可有标识?”
江护卫摇头。
太后气得脸红脸白。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地贱人!”又狠道:“敢跟哀家玩这种把戏。我叫她有好果子吃。本来还只想来扫扫墓。现在我非把云哥迁走不可。让她连尸骨都得不到。”
骂完。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江护卫:“把守墓地老头用冷水浇醒。告诉他。今儿天黑之前要是我们还找不到音音他爹地墓。那边地新坟里就会多埋进一个人。就是他!他不是守墓地吗?躺在坟墓里也是一样地守。晚上还不用走路。飘来飘去。多清闲啊。一点儿也不累。”
江护卫李嬷嬷他们想笑又不敢笑。我也抿紧嘴哭笑不得。太后怒极之时。原来这等风趣。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的车驾根本没有上山,而是停在山外一处隐秘的山坳里。随太后退出墓园后,我们在旁边地山林里等着,同时小心观察山路上的动静,还好,只有一两个打柴人挑着成捆的柴火下山,此时天已黄昏,无论农夫渔樵都收工回家了。
在林子里坐了没多久,江护卫就过来回禀:“夫人。已经知道大人的墓是哪座了。”
太后无言地跟了过去,亲自上了三柱香,再让我磕了几个头,然后就让他们挖坟。
江护卫楞住了,太后说:“挖出来就地火化,哀家要把音音他爹迁到京城去。”
江护卫为难地说:“这么大动静,还有烟火,肯定会惊动山下的人。”
我也劝着:“是啊,娘。火化肯定瞒不了人的,后娘本身就很警惕,搞了这么多名堂,甚至新坟都同时建了三座。”
太后想了想说:“这样吧,给你们一晚上时间完成这件事,要是怕山上燃烟火目标太大地话,你们把棺椁拖到山下去,找个空旷之地火化,还有。这坟要给人家恢复原状。”
“是”。太后下了令,无论多难。当护卫的都只能应着。
扫完墓下山的时候,太后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能肯定守墓人讲的是真话呢?要是他撒谎怎么办,这种事,又没法查对。”
“不会吧,我们都用那么可怕的话威胁他了。”
太后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终于站住道:“不行,我得亲自守着,一定要认准,要是把别的男人抱回去了,你爹会怪我的。”一面说一面转身,怎么劝都劝不住。
夜色早已降临,幸亏天上有月亮,还能看见路,但也高一脚低一脚的,不时有刺藤绊脚,裙子早就扯破了,腿上好几处割伤。
这些都是次要地,关键是,太后的身体才刚刚好一点,在这山路上走来走去已经够累了,还要在坟山里穿行。坟山本为至阴至寒之地,太后怎么受得住?
现在听她那口气,还要亲自查验棺中尸体是否真是我父亲,老天,父亲已葬了三年有余,就算没有白骨化,还可以依稀辨认出长相,太后看见昔日年轻的爱人变成这副模样,该有多伤心?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今晚就要断送在这里了。
眼看墓园大门近在咫尺,我紧走一步跪倒在太后面前,抱住她地腿哭道:“娘,求您为了女儿保重自己吧。要是你亲自去检视,万一伤心过度,有个三长两短,女儿的爹娘全部倒在这座山上,女儿也不用回去了,直接找个墓碑撞死,或找棵树吊死算了。”
李嬷嬷赵嬷嬷海棠弄珠还有负责送我们下山的两个护卫一起跪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太后根本移动不了,只得原地站住,但仍不肯后退,站在那儿默默流泪。
最后还是我提了一个建议:“这样好不好,女儿再去找那个守墓人,叫他务必说实话,因为我们会亲自验看,所以不想挖了别人的墓。如果他不怕死,尽可以撒谎,我们挖起来后一旦现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就把他放进棺里,跟死人一起下葬。我就不相信,真有人不怕死!”
太后总算流着泪点了点头。
这次我亲自审问,言辞并不激烈,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他这些,守墓人很快露出惊慌之色,旁边几个侍从再一喝问,立刻屁滚尿流地招了。
原来,自上次迁坟风波后,后娘就偷偷把我父亲迁走了,这座家族墓园里根本没有我父亲的墓。最强悍的还是,那三座新坟并不是空坟,里面都有棺椁,棺椁里甚至有尸体,都是后娘从义庄拉来的。义庄本就是安置棺木地地方,有些搁置多年无人认领,后娘主动提出让他们入土为安,照管义庄的人自然求之不得了。
又仔细地询问了一遍父亲现在的安葬地点后,我才扶着太后下了山。
坐在回客栈的马车上,太后感叹道:“幸亏你后娘没进宫,这么可怕的女人,只怕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她独占欲这么强,手段这么激烈,进了宫,她容得下谁?谁容得下她?不得宠还好,再强悍再有手腕也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会成为最扎人的那根锥子。一旦得宠,很容易到处树敌,君恩最难测,太过跋扈的妃子,受宠的热乎头上还肯罩着,等到失宠了,再看别人怎么踩死她吧。”
“你说得也有道理,也许,像你这般温厚待人,也是一种处世之道。”
跟太后相认一年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地为人处世给予肯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