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这家客栈从未接待过像我们这样的客人----我和娘当初给江护卫提的要求就是,不起眼的小客栈,里面干净、通风即可,不需要豪华---老板娘对我们表现出了空前的兴趣,尤其是对我们的身份有着诸多猜测和试探。
这不,第三天午间,老板娘借着送茶水,又在屋里磨磨蹭蹭地问起来了:“夫人,您家老爷肯定是大官吧?”
太后神色如常地回答:“我家老爷只是家里有两座荒山而已。”这是实话,先帝常说自己是打柴的樵夫出身,他发迹之前家里的确只有两座荒山头,连长工都请不起,只好自己上山打柴。
老板娘笑得咯咯的,活像一只老母鸡:“夫人就会开玩笑,只有两座荒山,却带着九个保镖出门,还是清一色刮气流了的俊后生,俺当家的说,夫人肯定是位诰命夫人,不看别的,只看这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了。”
太后也不辩白,只是说:“那你就当我是位诰命夫人吧,不要往外说哦,我怕吵才住到你这里的,要是这里也不安宁,我们就只好换地方了。”
老板娘赶紧保证:“当然当然,不瞒夫人说,小店从没接待着夫人这样的贵客,哪里舍得往外说,妾身还怕别家店来抢人呢。”
我也告诫她:“只要我娘住得安逸,没人打扰,我们也不会随便搬家,老是换地方也很累的。前几天住的那个店,就是因为后来老是有陌生人跑来探头探脑,才不得已退房走人。”
“是是是”,老板娘一面大力地擦着已经擦了一万遍的桌子椅子,一面不停地“鸡啄米”:“夫人和小姐尽管放心,小店没别的好处。就是安静。夫人又贵体欠安,当家的叫伙计们走路做事都轻手轻脚,没事不要随便上楼,怕打扰了夫人休息。”
我接着她的话头吩咐道:“这样很好,你也下去吧,我娘要歇午了。”
她走后。弄珠撇着嘴说:“这老板娘也不地道,你就说她这趟上来是干嘛的?手里就拎了一壶开水,在这儿一晃半天,问这问那,东瞄西瞧,也不知在打探什么。”
海棠附和着:“昨天我还看见她在门口溜达呢。要不是护卫们都派出去了。门口没人守。早对她不客气了。”
太后笑了笑说:“没什么。她不过对我地身份感兴趣而已。这种小客栈地老板娘。最爱地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我们刚进来地时候。她不是马上给我们讲大小姐住在这儿打胎地事?我们带着一群保镖进来。她对我们地来历肯定十分地好奇。”
虽然如此。太后还是吩咐道:“等楼上住地客人都走了之后。你们几个就轮流在楼梯口守着。不要再让老板娘上来了。反正她也就送送饭菜。送送开水。抹抹桌子。这些你们都自己做好了。”
“是”。她们齐声答应出去了。
我把太后扶到床上躺下。看了看外面地天色说:“难得这会儿雨停了。不知道老陆大夫来了没有?”
太后太后看着我:“你不是派人去陆家医馆盯着了吗?定金也给了。不会不来地。”
我不是怕他不来,我是担心他拖。小陆大夫遇到自己没把握的疑难杂症就说要和老陆会诊,他跟我们这样说,跟别人肯定也一样,有疑难杂症的又不只我们一家。如果别家听到后也给定金,老陆多半会先去别家。本地人的面子还是要卖的。
考虑了一会,最后决定:“还是我自己去守着吧。”
太后制止道:“你别老是往外跑,你既然在医馆遇到过荷香,她就有可能再来,那样容易暴露行踪。”
“我会戴上斗笠,不会让她认出来的。”
“还是不要,你就在这儿陪我,有江护卫他们盯着,你还怕他跑?不出现就罢了。只要一出现。哪怕用绑的,他们也会把老陆绑来。”
还真是给太后猜中了。据江护卫后来说,老陆一开始推诿着不肯来,说“现在没空”,几个护卫不由分说把那师徒俩拽上一辆马车,直接“请”上了楼。
老陆进房的时候明显地不耐烦,可抬头看见太后,立刻换上恭敬之色,躬身一揖道:“夫人好。”
“陆老先生好,久仰大名,我们从豫州过来,一路几次与老先生失之交臂。”太后一面招呼,一面伸手请他坐下。
老陆惊讶地问:“夫人从何处得知老朽的?”
太后道:“原荆州刺史黄任公家地一位亲戚,说老先生曾让刺史的二夫人起死回生,所以建议妾身也请老先生看看,奈何老先生行踪不定,一直无缘得遇神医。”
老陆自然要讲几句“岂敢当神医二字,不过是浪得虚名”之类的话,然后,就开始正式看诊了。
我一开始看老陆地神色变化,典型的前倨后恭,还疑惑他是不是在某个场合见过太后,以至于认出了我们的身份,后来仔细观察,发现他不过是跟店老板和老板娘一样,慑服于太后的气度和威仪而已。
即使只是寻常打扮,而且满脸病容,太后的气势仍在,像老陆这种见过世面的人,有着比一般人更敏锐的洞察力,如何看不出来?因为事先就向他说明了病情,直接推翻了“怀孕”的可能性,他也像小陆一样,才诊了一会儿就陷入了沉思。
我坐在一旁握住太后的另一只手,她手心里尽是汗。我心里愈觉难过,再睥睨天下豪爽不羁,太后终究只是个女人。她也会紧张,会害怕,这次,应该说是最后地机会了,如果老陆也只会宣判她“怀孕”,那我们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老陆终于放开了太后的手。小陆俯身站在一旁,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师傅,见他半晌不吭声,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喜脉?”
老陆点了点头:“从脉象上是,但夫人既然说不曾跟男子有染,那就肯定不是了。”
小陆还要说什么,老陆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相信夫人的话,她这么诚心求医,就不会诓骗老朽。真要是怀孕的话,哪里的药铺都买得到打胎药,一副吃下去就没事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千里求医。”
我感激不已,一个人能成为享誉天下的名医,绝不仅仅只是医术高明,在为人处事上还要善体人意,病人和家属才会衷心感念,当下问道:“那据老先生看,我娘这种情况,排除怀孕之后,还可能是什么病呢?”
老陆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夫人是不是至今无子,一直很想要个儿子?”
太后先说:“妾身有子”,而后又补充道:“不是亲生地,算养子吧,但妾身很得这个儿子之力,也跟亲生儿子一样了。”
老陆摇了摇头:“那老朽也无能为力了,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听这话说得古怪,忙问他:“要是我娘果如老先生说的那种情况,她的病是不是就能治了?”
老陆拈着山羊胡----好像老大夫都爱留山羊胡----很谨慎地回答:“老朽也只是猜测,这种病,老朽行医四十多年还只遇到过一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催着他说:“那就麻烦老先生说来听听,也许我娘跟她一样呢。”
对于我们,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不然,再去哪里“另请高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