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柯立于窗畔。迷离的月光从天边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浓或淡,在她的脸上映出了班驳的阴影。略一抬眸,如雪的月光落在眼底,慢慢地凝结成水晶,覆盖住仿佛亘古的空漠与凄冷。
眉间轻蹙,似沉思,如冥想,无情便也是多情。
肾上腺素分泌过剩,直接导致我一时冲动扇了谷琦一耳光。好好的兄友恭非得要跟我玩暧昧,搞成现在这样的不清不楚不伦不类。期望能理出头绪,可是想破脑袋也没弄明白是为什么。多情公主和英俊侍卫的浪漫唯恋情?白痴和腹黑男的曲折之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罢罢罢,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又何苦庸人自扰,自寻烦恼?
次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空蒙雨亦奇。
“吱呀”一声,谷琦推门入了厢房,回首四处望望,顺手掩上了房门。
敏君敏兰刚出去,张罗早餐一众事务。我坐在看得不太清楚的铜镜面前,一阵子浅描细摹,对镜贴黄。顺手挽起一个发髻,想用簪子把它固定住,试了几次,奈何就是插不稳,一度想把簪子扔了,我今儿就试一下披头散发去逛街的感觉如何。
听见房门吱呀的响声,以为是敏君敏兰,转身才发现是谷琦,想到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心里有几分犯堵,面上却还是神平静。淡然调转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对着铜镜拨弄着长发,百无聊奈。手突地被一只大手握住,有点凉。指腹上有一层硬硬的老茧,捏得我骨头隐隐生疼。一个用劲儿,我的小手从大手中逃脱还生。索,摊开另一只白皙的手掌,把握住的黑发放下,任这三千青丝如瀑布倾泻而下,东边一撮儿西一缕。 “坐好,我来弄。”身后的人淡淡地命令道。
人家都开口了我要是再别扭个什么劲儿,未免太过小气,正襟危坐不吭声,生怕再惹恼了他。
谷琦深邃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少,如兰草般淡雅的息随着嘉柯的呼吸吐纳,软软地飘然而上,传至鼻尖印入脑海。捞起她披在身后的黑发,拿起梳妆台上的黑木梳,轻柔地一下一下,理清这让自己爱不释手的秀发。挽出一个精巧别致的发髻,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根发簪,别再她头上。在为她弯腰插上发簪的瞬间,俯身在青丝上落下一吻。瞥见少正闭目凝神,少年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不被发现有些得意,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笑意,笑意直达眼底,如暖风和煦。
我闭着双眼,昨天那么尴尬实在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好在谷琦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这不又帮我梳头发来了吗?以前我弄不好的时候,全权由谷琦代劳。看他正常得很,没受什么影响,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才算安定。
“好了。”低沉暗哑的声音缓缓落地。
我悠悠地睁开眼,看镜子里模糊的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两个身形靠在一起,感觉有点不自然,眼神向下,看到了谷琦的杰作,边雾鬓风鬟满。高手果然是高手,武功智商都是一等一的好,连梳头发都难不倒他,还很会玩样。
“没用簪子吗?”不经意瞥到我的发簪还安然地躺在梳妆台上,疑惑道。抬首,只见高发云髻上已然别着一只精巧细钗。
“你的簪子不好看,还是换一个的好。”
不好看?他哪只眼睛觉得我簪子不好看?我记得这个是父皇让人送过来的吧,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脑海里百转千回,终是明了。
缓缓立起,敛了敛衣裳,淡淡然笑道:“谢谢。簪子很漂亮,我也很喜欢,你用心呐。”
有一种男人,内心想一颗核桃。外表是那样坚硬,一旦砸了壳,里面有纵横曲折的闪回,细腻的超乎想象,也许谷琦就属于这种男人。送个礼物也要采取迂回战术,道歉也好赔罪也罢,明说不就得了。
昨天的一幕纯属闹剧,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两个人。我惹恼了他,他也报复了我。两两扯平互不相欠,所以我们对此都缄口不安只字不提。也许如此才是这出意外最好的解释与归宿。
谷琦背光站着,我却奇异地感觉到他如刀削般刚硬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经验之谈是,他的耳后根铁定又红了。一个挺有男子汉气概的大男人,脸皮这么薄,闻所未闻的奇闻怪谈啊!
换做是以前,我早就笑得前仰后合。可是现在今非昔比啊,万一我一个不好又把他惹毛了怎么办?忍笑忍得辛苦,肩膀一抽一抽地似乎有羊癫疯发作征兆。
谷琦可能是不忍再荼毒我,让我活活憋死,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定力不够恼羞成怒,最后只得拂袖而去。
我笑,我笑,我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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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混迹了几日,又按捺不住出宫玩的,央求了谷琦带我到西祠府。反正上面只说不能独身一人外出,又没规定别人不能带我出去。
蝴蝶从竹帘外边地飞进来,停栖在宫娥的云鬓之上,慵懒地抖了抖翅膀,然后倦倦地竟似睡去。宫娥低着眉眼候在阶下,纹丝不敢动弹,额头上汗涔涔。
“不用候着了,下去歇着吧!”盛夏已过,毕竟还是有几分热意气息。
换上一身男装,粉面细身,乍看之下不太像男的。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本来就不是男人。
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西祠府的管家张叔来报。
“禀公主,四殿下来访。”
沈清风?喔,我真是前脚刚进门,他后脚就跟来。还没等我有所反应,一抹颀长的身影已经推门而入。
沈清风入门便闻到一股气,清而不郁,淡而不腻,婷婷袅袅,正如豆蔻少淡淡甜甜的笑靥,柔得足以融化人心,却又不会令人感到在意。侧目过去,嘉柯身前依然有着层层叠叠的帘幕,遮去了她的身形,顶多见到个剪影。一红一紫两少薰点炉,纤细素白的十指移来来动去,合着青鼎绛,极是赏心悦目。
厅内简洁依旧,几乎没什么装饰,一切事物都是以实用为主,但瞧着那布局,左右看看,却又觉得华丽,就与这厅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般。正中排着数张酸枝镶云母椅,锦锻上覆,一人坐于左首之座,雪衣雪肤,明月之姿,轻摇着白羽扇,一脸淡漠。见到他进来,眉头微微蹙起,不过很快敛去,换上了明媚而恬静的笑。
“六见到我不高兴吗?”说完,摆出一副被人嫌弃的可怜兮兮的表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