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竹笋如编; 南山当户转分明;
乳鸭池塘水浅深, 蜃气为楼阁, 更无柳絮随风起,
熟梅天气半晴阴。 蛙声作管弦。 惟有葵向日倾。
东园载酒西园醉,
摘尽枇杷一树金。
雨后初霁,闲闲地漫步在石阶路上,细细欣赏被夏雨洗过的树。泥土有些松软,绵绵的。偶尔会有一两滴残存在瓣树叶上的雨露落下,滴落在脖颈,凉嗖嗖的冷冰冰的。然而,被水浸润过的肌肤却在下一刻,体验到清凉舒爽的快感。索,故意搬了一把竹椅置于树丛林之中,让露珠滴落得更猛烈些吧!
路的另一边,一名身形颀长,身着锦衣华服的俊少年款款向园走来,抬首见到万中沉睡的一个身形,怔住。
他见到了一幅令他今生也忘不了的绝画卷,青绿的竹榻上仰躺着一个倾城的少,少的脸一半在亮光里,一半在阴影里,照在光线中的半边脸明秀无双,影在黑暗中的脸清绝伦,显得无邪的表情在月光下隐隐带着邪媚。如墨的青丝,根根分明,纯黑中带点莹亮的光泽。似瀑的秀发随着清风起伏。雪衣红襟,眸如繁星,肤胜赛雪,貌比寒梅,这些好全部堆彻在了这样一个少身上。所谓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吧,一时间呆愣在那里,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沈嘉柯。
一滴雨露滴落在他的脸颊,让他猛然惊醒。
嘉柯,那是嘉柯,但是她怎么能躺在树下,丛林阴寒潮湿,稍不经意还可能碰到昆虫毒蛇,万一她被咬到怎么办?而且,这样很容易感冒的。思及此,快步向嘉柯沉睡的地方走去,把她叫醒。
隐隐,若有若无,飘飞在空中,如缕缕游丝。雨丝有时也加大而形成雨点,洒在植物叶上汇聚起来,又如颗颗真珠。叶子承受不了而珠落,滴答一响,碎了。再说那吧,若有若无,又与梦思的飘忽断续多么相似。可不是吗?
刚才一晌好梦,身心放纵神思不属。《庄子·齐物论》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就连我都梦到了自己羽化为蝴蝶,清风,鸟雀,徐徐然飘至嘉逸的身边。嘉逸,嘉逸,你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回来?
少年行至少身边,忽见她眉间轻轻蹙起,像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忍不住地,伸手为她抚平皱起的好看的额头。
空气多了一缕龙涎,淡淡的,不太刺鼻甚至有些好闻。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额头,谁?缓缓睁眼,待看清来人,微微一笑,慢悠悠从竹塌上坐起。
“见过四皇兄。”主动打招呼。声音平稳没有丝毫起伏,语气礼貌客气却是无意中都带着点疏离。
沈清风,他怎么也在这儿?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或者合该自己倒霉,竟然碰到这个死小孩呢!也不对,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堂堂瑞清王,随便咳嗽一声朝堂都要震几震的当红单身钻石王老五,岂容得我随便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瞧瞧这脸蛋,瞧瞧这身材,啧啧,腐势必扑之倒之亲之啃之,十足十的绩优股啊。可是,我对你这枚帅哥没兴趣,你又为何要来招惹我?脸上依然维持着不咸不淡的浅笑,眼中却是渐渐冷却烦躁突生,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沈清风心下泛起苦涩,酸涩肿胀微微犯疼的无以复加。她还是这么讨厌我,竟然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呢!当年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扔掉那个她亲手送给自己的木雕后,她就再也不理自己呢。也不是不理,而是随便说两句话打发敷衍我,急匆匆地就要走。沈嘉逸还在宫里的时候,总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立在她身边,我稍稍靠近,她就被沈嘉逸以各种理由拖走。哼,他凭什么站在她身边,只是她的弟弟就可以了吗?好不容易等到沈嘉逸在宫中消失,暗自得意沾沾自喜,这下再也没有人可以拉走她了吧,却不曾想她会提出去夫子家里学习,正午下学后又到了沈嘉逸的西祠府,早出晚归深居简出,自然是无法得以见面。等到我长大,十五岁封王以后,父皇赐了一座府邸,成年皇子已经不能再居住皇宫。我很高兴,这样一来,我可以去西祠府找她。每次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她有了一个朋友,陈将军的儿陈紫涵,携着她四处游玩不见踪影。去夫子那里,她总是安静的坐在书房,不言不语专注看书,与世隔绝的姿态。
“你讨厌我!”淡淡的说道,语气十分肯定。
“没有,皇兄多想了。”我没事儿讨厌你干嘛,更何况你还是未来的储君,至少大家都这么认为。志不同道不合不想为谋也,如是而已。就这么简单,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没必要扯些有的没的。
“当年,对不起。”诚恳的道歉,虽然这份道歉已经迟到了十年。
“具体指什么?”困惑的望着他,询问出声。
“那个木雕,你送给我的木头娃娃。”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定定地回望我。我后悔了,所以回去把那个木偶从水里捞了出来,心里补充道。
“喔。”当时的确是因为他辜负了我的一片赤诚,才发小子不理人。可是,后来的后来,我的确是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都过去十年的事儿还记得,还真是锱铢必较。一个大男人如此小气,也算是服了他。
不知道说什么,傻站着,眼神东晃荡西晃荡。
沈清风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绝,满腹酸涩压得喘不过气。
年幼的自己落水,是她把自己从水中救出来。她走时,口口声声承诺要来看自己,傻傻地信以为真。每日在母的降福宫千盼万盼,希望可以在她一进门就能看到她。可是,等不到,等不到,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心灰意冷。发誓再也不相信她,背着母去学游泳,不稀罕她来救自己,以后也不需要她救。终于学会游泳,我也累倒病,母从那个老宫奴那里打听到事情始末,狠狠训斥我一顿。
“那个小贱人跟她母亲一样,都是精转世,她们的话万不可相信。”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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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会好心救你,她呀,巴不得你死。”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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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是骗你的,生病都不来看你,不要相信那个小精,跟她母一样都只会骗男人的精。”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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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精,只记得母要我不相信她,也不要相信宫里其他人,只有母是对我好的。我记住了,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偶尔见着母惩治那些想要勾引父皇的宫,我的心冰凉如坠冰窖。母说,那时为我好。为我好?为我的什么好?长大后,渐渐通晓其中道理,和母的距离越来越远,但她到底是生我养我的母,不能责怪她什么。
嘉柯很聪明,夫子讲的道理她往往能举一反三。当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经史子集,整个人都想是明珠,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亮。明珠,无论在哪儿都夺人眼球的明珠,河洛皇宫最大的瑰宝。所以父皇才会倾尽所有的保护她,宠她。宇苍国皇室的四位公主中最亮眼的明珠,河洛第一人,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声名远扬,只有她自己对这些不闻不问,恍然未觉。行事低调,深居简出,从不参与宫里的聚会,除了大皇兄回来的那次接风宴。那样让人记忆犹新的接风宴,当时只有八岁的她回旋舞蹈,小小年纪已经有绝代风华。她自己看不到,宴会上那些少年们晶亮的眼。
嘉柯,嘉柯,嘉柯。。。
“六兴致不错,然则躺在树下可能染上风寒,况且此处阴冷潮湿,还是不要得好。”扬高声音,打破压抑沉闷的气氛,对面前的雪衣少说着。
哎,我很无奈。连休息都不让人安生,还没话找话的故意找茬,我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如此陷害我。心里叫苦不迭,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受教的表情,恍然大悟一般,“喔,对对对,这里的确不安全,我怎么给忘了。多谢皇兄提点,小就此告退,唤人把竹椅抗回去。”说完,拍拍衣角,起身要走。
又想甩开我是吗?心里疼痛更甚,你当真这么不待见我?
“六何必麻烦,皇兄帮你扛过去就是。”勉强说笑道。就给你一个人当回下人,起码也能陪你多走一截路。
我的笑脸一下子僵在那里,让宇苍国尊贵的四皇子殿下给我当苦力,若是河洛待嫁闺阁的孩们知道,还不得鲜鸡蛋砸死我。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怎可劳烦皇兄。”一边说,一边拉下他已覆上竹椅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上还有些老茧,那是读书习武留下的吧,真辛苦,皇家儿没一个人有好日子过活的。
沈清风不语,被拉起的手在此刻已经松开。左手抚上自己的右手,回想起方才蚀骨的酥麻感觉。温软滑腻的柔软摩挲着自己手指指腹的同时,也带走了他心中的全部温情,指尖还残存着独属于她的幽。
谷琦在宫里不见嘉柯身影,出来寻人。在她最喜欢的地方终于看到了她,沈清风却是要弯身去搬竹椅,嘉柯不允许正牵住他的手。该死,她怎么老爱招蜂引蝶。
“公主。”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首一看,正是谷琦。
“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高兴死我訥,这下不用劳动这尊大神了吧,“四皇兄,你看,已经有人来了。就不用麻烦你呢。不过还是谢谢你,呵呵。”干笑几声,掩饰自己刚才的得意忘形。
“好的,改日我去西祠府看你,可好?”沈清风维持着平淡的语气,微微笑开如暖风拂面,可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笑意未达眼角,眼角的余光斜睨着那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
人家要来家里玩,总不能拒绝吧,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好,我会在西祠府恭候大驾。”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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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琦,你方才来得太是时候呐!简直是救人于水深火热中。”我偏过头,对谷琦嬉笑道。
“哼。”谷琦侍卫冷冷地酷酷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过头不理我。所以才会没有看到他唇角不经意上扬的弧度。
“哎呀呀,谷琦你不要不好意思嘛!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脸红了。”作势就要用手扳过脸来。
嘉逸离开以后,父皇就送了一个少年来我这里,据说是他一个朋友的孩子,帮人家养几年。父皇那么有钱,当然不会在乎多一个把人,养着就养着呗。听说他会武功,私底下问父皇能不能让他当我侍卫之类的,父皇想都没想就答应呢。其实我也从来没拿他当过侍卫,他比我大两岁,又冷又酷作弄起来十分好玩,是继嘉逸之后我的另一个玩伴。这几年好像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儿,深得帝心的年轻新锐,潜力股。
谷琦听到我又要揪他,咻地一下飞走了。额的神啊,他还带着个竹椅都能在空中飞来飞去,太强悍的人物!
谷琦回到兴庆宫,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脸红润从脖颈蔓延到耳根处。
“好险,差点就被她发现。不然,她又要大笑特笑一通。”可是心里的高兴止都止不住,痴痴傻傻的一幅呆样。敏君和敏兰在窗外瞧得一清二楚,暗暗摇头。
公主还未及笄,就有如此容月貌蕙质兰心,这个少年以后怕是要伤心难过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