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叔是那个厂里我最熟悉的人。先是刘师傅,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一个对工作极端负责人的人。而吴叔叔是他的徒弟,当时正年轻,活泼、热情,我爸爸就叫他“小吴”。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文化大革命进入到最后的疯狂的时期,我和父亲就住在招待所里,人生地不熟,每天就和他们师徒俩泡在一起,他们为解决我肘部僵硬,弯曲不能到位的问题,反复做着假关节试验,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令人感动。
回到家乡以后,我开始重新学着写字,很艰难、很笨拙,坚持下来就成功了。然后给他们写信,吴叔叔很快就给我回了信,热情洋溢,语气充满鼓励与高兴。通信中我们变得更加熟悉,彼此的关系也更加融洽了。一九七二年吧,我第二次到这家厂,去做另一只假肢的时候,吴叔叔已经是厂里革委会的小头头了,他已经不在车间上班了,钳台、电镀槽前再也看不见他那矮矮的身影和微笑的眼睛了,但他已开始运用自己手上的权力,安排其他工人为我进行精心制作,还在闲暇之时和我闲谈,那次是我们兄弟俩去的,没住招待所,一直住在二姨妈家,间隔几天就到厂里去一趟。
后来,吴叔叔在接受《湖北日报》记者采访时,还多次列举我的情况作例子,说明致残以后通过安装假肢所能发挥的作用,以至于那些时候收到过不少全省各地的肢残朋友的来信,成天就趴在办公桌上拼命的写回信。再以后,那座厂就从月湖堤旁搬到了武昌卓刀泉,我在一次出差途中路过武汉,曾经专程带着水果看望过吴叔叔,那个时候,他已是厂里的主要负责人了,傍晚的武汉街头,我们有过匆匆的几句交谈。那是又一个夏天,繁星点点,街上的车辆、人潮川流不息。
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去年,还是一个夏天。吴叔叔已经退休,带着儿女在雄楚大道办了一所康复中心,也就是另一所与原厂同样性质的工厂。那是武汉最热的日子,烈焰腾腾,地上的水泥路面就像烧红的铁皮。吴叔叔明显发福了,胖胖的,十分热情,满脸都是笑,切开了冰镇的西瓜。在他的笑意中,我读到了关怀、亲切、还有思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