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三个月,我李丽已经被他折磨的面目全非,千疮百孔了。
我就是他手底下的木鱼,他敲我一下,我就响一下;他敲我两下,我就响两下;他若是不敲,我也自然很识趣地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我李丽没有别的优点,就是适应能力强,不论是对理性的东西还是感性的东西,总不会停留在浮浅的表面。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只要你不犯我,我也没有必要闲着没事干故意跟你较真。我发现自从我和李铁钢相处后,都快修炼成精了,宁静致远、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妄语,不妄想,不妄求,随遇而安,就差四大皆空,一心向佛了。
我李丽整个人,不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被他进行了一次彻头彻脑的改造。
我对他也早已是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想想我李丽这些年来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什么样的罪没受过,这次就算是打破脑袋也不能再在婚姻这条破船上停滞不前了。我应该让自己安静下来,平淡地生活下去。我可以不去爱李铁钢,但我必须习惯他在我身旁,就如每天穿衣、吃饭那样,把他简单地看成是一种习惯。
我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但事实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这种习惯极大程度地挑战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必须要坚持。
最终,那些死皮赖脸的坚持,差点要了我的命。
李铁钢比我大一轮,但思想却差了好几轮。
改造我的序幕是从三大主义八项纪律开始的。那老先生用了三包满满的A4纸,写了上千条行为规范把我宿舍里里外外都贴了个遍,整天跟只哈巴狗似的跟在我后面不准这个,不准那个,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我穿个低领的毛衣,他说我不正经;我挽个裤腿,他说我是伤风败俗;我看本小说,他说我是不务正业;我看个言情剧,他说我是思想复杂。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人渣,甚至是垃圾。
他彻底是把我当罪犯了,我没有语言的自由,没有行动的自由,整天拖着麻木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
一旦我要是在他面前有反驳的意向,他就捋起袖子,耀武扬威地在我面前摆弄一些花拳绣腿,警告我背叛他会是怎样的下场。
我的处境是多么的尴尬,怎样地使我难堪,我都忍住了,一切事物的本身就是在毁灭痛苦的同时又在缔造者痛苦。
但庆幸的是我对这些好像都已经习以为常,当把不爱说成爱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是麻木的。
但麻木过后呢?我又是怎样的清醒?
整天面对李铁钢那张老脸已经叫我够受的了!可现在还要让我跟一个和我老爸差不多大的老男人玩矫情,还不把我给逼疯啊!我的耐性在久经考验之后也逐步逼近了底线。
照平常,我们仨的晚饭还没吃完,那老家伙的一条腿就迈进来了,然后往我床上一坐,跟黑社会老大一样对我们仨是呼之则来,唤之则去,我们个个也跟喝了迷魂汤似的,任由他的摆布。
蓝皮鼠曾经抱怨,要早知道这老秃子有拿整人当嗜好的毛病,还不如叫你嫁给马脸,至少马脸不变态是不是?
羊粪蛋当时的表情特别忧郁,她说,头,你还真是有福气,临死还要拉两个陪葬的。
我也深知上了华云那丫的当,那疯婆子是彻底要把我打入死牢啊!可华云死活不认我的理,指着我的脑门就骂,你李丽怎么成一条疯狗了。你李丽有今天,还不是罩着有李铁钢嘛!没他帮忙,你还能在这上班吗?没有钱,你爸现在还流浪街头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吧?李铁钢他哪点配不上你了?他好歹比马脸健康吧?比马脸好看吧!比马脸收入高吧?我看你就是烧包,贱的!
我承认我不是华云的对手,被人家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华云清了清嗓子,她说,别的不说,我李叔谈情说爱都要比马脸有情调吧!
我差点被噎死,我说,那丫别我叔我叔地叫行吗?还嫌我俩没距离是不是!你叔要有情调,这地球就倒着转了!
她对我嗤之以鼻,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叔他都结了一次婚,论经验都该比马脸丰富吧!是不是你生理有问题啊?
真如五雷灌顶,闹了半天,她塞给我一个二婚头不说,还给我罪加一等!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吗?我就瞪着眼睛问她,你批发货也要看看人吧!我李丽再不好也不至于嫁个次品吧!
华云见我真生气了,就装出一副孙子样,丽,我也没想瞒你。其实李铁钢和那个女的也没啥,那女的就是一骗子,结婚第二天就跑了!一个只有两天的婚姻也说明不了什么。
我想都没想,脱口便说了一句,总归是领完红本又领绿本了吧!就李铁钢那样,是个女的就得给吓跑了!
华云满脸惊讶地表情,你什么意思啊?
我特阴险地笑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李铁钢他有毛病!
她呵呵地傻笑了一阵,然后压低声音问,你俩是不是那个了!
哪个了?忽然明白过来的时候,弄得自己也是面红耳赤,我说,你丫的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说他有毛病,是说他精神上有毛病,他就是一变态。
华云更是云里雾里了,她说,我叔没这毛病啊!
我晕死!我说,他没毛病你,你怎么知道啊?
华云见我一副木鱼疙瘩的样子,已经很不耐烦了,你倒底和我叔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结过吻没有?
让我吻一只大河马,想龌龊死我是不是?我说,你丫就别发挥你夸大的想象力了,接吻?不夸张地说,我俩现在连手都没拉过?
“啊?”华云极力地长大嘴巴,“不会吧!这半年来你俩都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整天做游戏,警察与犯人的游戏!我在他面前比犯人还犯人!就差给我带手铐了!
华云缓缓低下头,又缓缓地抬起来,她说,丽,你别往心里去,下次我见了我叔狠狠修理他!
我基本上是求她了,我说,姐姐,我看我还是和他算了吧!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华云呼呼地喘着粗气说,你到底能不能跟个男人好好谈个恋爱?你咋谁也看不上啊?这有始无终可不是女人的本分。再怎么着你也得给我忍着,不然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不信你试试。
这又来一分尸的,在他们手底下我有什么好啊。
今天可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晚饭都吃完快一个小时了,也没见他的踪影。蓝皮鼠揭开窗帘的一角,探着脑袋使劲地向外瞅了瞅,心中便一阵暗喜,他说,看来今晚那老秃驴有事,八成是不会来了,不如咱们看鬼片吧!
羊粪蛋特鄙视地看了蓝皮鼠一眼,她说,你没毛病吧?看个鬼片你跟个贼似的往外瞅啥呀!又不是看A片。
一语未尽,我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得到处都是。
蓝皮鼠说了一句更绝的,头,至于为看个A片就兴奋的放喷泉嘛?
我先是踉跄地退后了几步,在一个马步站稳之后,已是恼羞成怒,我指着蓝皮鼠说,你小子是不想活了吧!
羊粪蛋弯着腰笑,像是一只虾米,她说,你俩真是对活宝。然后他转过脸对蓝皮鼠说,你赶紧借碟去。
蓝皮鼠不阴不阳地笑笑,这碟我已经租了一个月了,就是捞不着机会看,不知道放在褥子底下长毛了没有。
心一下子疼起来。想想这蓝皮鼠和羊粪蛋跟着我还真是遭罪啊!
三个人拉灭了灯,挤在那个从废品市场买来的双人沙发上看起了鬼片。情节慢慢紧张起来,透着寒气的音乐逐步将镜头推向黑暗的深渊,真相即将出现的时候,忽然一束刺眼的灯光打在窗户上,仨人的神经早已崩溃了,抱在一起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咚”的一声巨响,房门开了,然后是刺眼的白炽灯的亮光。
接下来的那句怒喊更是让我肝肠寸断,“李军,你他妈搂着我媳妇想干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双巨大的手就把我提离地面,然后被重重地甩在床上。
后来只剩下李军的尖叫声。
睁开眼睛,血红的一片!
李铁钢像一只熊在那里喘着粗气,那爆着青筋的拳头正虎视眈眈地对着我。
我看见羊粪蛋正拿着面巾纸给蓝皮鼠擦鼻血,我跳下床,走到李铁钢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凭什么打他!
李铁钢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他说,你还心疼了?你俩抱在一起干什么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狠了连你一起打!
我的眼里充满着怨恨,我说,我们干什么勾当了!我们看个鬼片,却被你吓个半死还都是我们的错了?我们抱在一起,不过就是恐惧引发的本能反应!你老人家现在明白了吗?
肚子!他狠狠骂了一句,虽然我没明白“肚子”是什么意思,可那绝对是一句骂人的话。
他转过身去,抱起电视就狠狠摔在地上,一声巨响后,那陪了我们两年的电视就化成一阵青烟上了天堂。他又从VCD里拿出碟片,折成两半,然后优雅地扔在我的脸上,他说,看鬼片,你怎么不跳大绳啊!我看你就是贱,就是不要脸!
那一刻,我精心垒起来的爱情空间瞬间瓦解了!
我告诉自己,离开的、留下的、被困的、逃脱的、无意的、或是有意的都只不过是一个站牌。
我所期待的永恒的东西,越发显得我形单影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