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狂放不羁的红发,伟岸的身材,英挺的面孔,又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
萧杀的晚风吹过,城墙上千百面旗帜在招展,宛如死人坟前的招魂幡。火猊在伦城高大的城墙之下,低低咆哮着,灯笼大的眼睛,瞪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打胜仗的道理很多人都懂,然而,并不是任何一个懂得这道理的将领都能打胜仗;真正百战不殆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甚至乎没有。就算是在昔日英雄四出的混乱年代,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将领,一只手就能数得清。
虽然从未打过败仗,但赤渊却从来都没有感到一丝得意,在他眼里,能打胜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是他特别的厉害,只不过他的对手实在太逊了罢了。往往,听到他的大名,尚未对阵,便逃之夭夭;即便有敢于与他对阵的,也根本是不懂领军打仗的莽汉,更不用提战场上的指挥调度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尽管他从来都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但为什么他碰上的对手却总是让他失望?
或许只有那个传说中的人物,才够得上当我的对手吧!
他叹了口气,将偃月刀轻轻插回刀鞘,抬眼望向五十丈远处的烈国城墙:城门禁闭,城墙上是一堆堆的毫无队形纪律可言的弓箭手。夜幕下虽然看的不太清,但从城墙上间或射过来的没有半点准头的箭矢来看,恐怕也只是装装样子壮胆了。
这样的情形见过许多次,所有的火狼骑士都准备好了冲锋的准备,准备一股作气冲过去,将胆敢挑战他们火狼军团威名的敌人踏成碎片。于是他们都将眼睛放到他们的统帅身上,等待那个人下达给他们夺下眼前胜利的命令。
但很奇怪,那个人盯着射过来的毫无力道和准头的箭矢,看了半天,却没有下达立刻进攻的命令,出人意料地,他简单命令道:“就地扎营,休息。待天明再作打算。”
“但是赤帅,伦城就只有那样的士兵,只要我们的儿郎冲过去,我们不就胜利了么?”一个性急的先锋将领指着城墙上杂乱无章的弓箭手,大声叫道,也不惮被伦城的士兵听到。
赤渊没有回答,只回过头来,用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神盯着那个先锋将领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被人击败过?”
那个将领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嗫嚅着道:“为什么呢?”
赤渊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从来不小瞧任何一个敌人。哪怕是一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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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就弄明白了原城人的说话方式和办事方式,也知道了隐藏在无数事实背后的事实:很简单,强者为尊。然而,尽管他比所有人都了解这个城,但却对他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他还得继续观察。
这个城的人有千万种职业,像什么行商,妓女,法师……,少年虽然第一次亲身经历,但却早就听说过,所以并没有十分留心,令少年感兴趣的却是一种令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的职业——黑道,一种他唯一没有搞清楚规律的行业,一种就连黑道中人自己也感到可怕的职业,同其他行业相比,这个行业的人行事最没有规律,也最神秘莫测。
白天,他们往往干着其他行业的事情,然而一到晚上,他们便干着一些本职的工作:暗杀,偷盗,强奸,敲诈,勒索,投毒……,无所不用其极,却只是为了一种东西,金钱。为了钱,他们不惜一切。
尽管在少年看来,一张饼的价值远远比一块金币要高的多。
黑道无所不在,遍布任何一个职业,充满这个城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男女老幼,无论高低贵贱,统统都有黑道的成员。黑道仿佛一张黑暗中的网,将各种各样的人都网罗其中,形成大大小小的帮派。
大的像什么斧头帮,黑虎帮,天龙帮……,人数有上千之多;小的就是街上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往往也就百十来个人。大的帮派相互之间总是有猜忌和矛盾,他们经常暗杀对头的帮主或老大,从而吞并某个帮派,然而最常见的却是火拼,往往拼到尸横遍野的时后,才达成妥协,重新划分地盘,达到一种短期的平衡,然后就井水不犯河水。暗暗积攒力量,当某一个帮派获得足够的力量后,便打破平衡,便又重新争斗,重复这一过程。
他们做事也很有规矩,譬如斧头帮总要在杀人放火的时候,在受害者身上刻下一把斧头的印记,黑虎帮办事情,则在场地上留下一张虎爪……他们做事总是大手笔,每一次总要死不少人,好像人死的不多,就显得不够威风而被其他帮派小瞧似的。
小的帮派,大多名字都没有,基本上是一些小混混组成,他们存活在各个大帮派的间隙之间,保护费是不敢收的,但打劫孤身的外来旅人,欺压比他们弱小的人,却是他们惯常的手段。他就亲眼看到,垃圾堆对面的街口,几个十五六岁的恶霸,将街边像他一般年纪的乞丐拖到巷子里,恫吓搜查。将他们通常是一整天辛辛苦苦的微薄的收获强行夺走,即使是乞讨的破碗里一丁点的食物都不放过。这也就是像他们一般年纪和比他们小的无家可归的少年饿死的主要原因吧,他想,但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这些黑帮将会是他在这里存活下去的最大威胁。
两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的观察,恐怕就是一个成年人也会感到疲惫,但少年的精神却似乎还不错,同他第一天进城的时候,感觉并上没有多少差别,但他却开始着手准备他在这里的生活,毕竟这样下去,他迟早也会成为尸体堆的会员。
满月的夜,总是特别美丽。三更的时候,却更美,因为这个时候,碍事的人大多都进入梦乡。
少年来到他先前踩点过的那座宏伟的建筑,里面的灯已经全熄了。但少年却没有蠢到从不知藏着多少护卫的前院进去,而是又绕到后院。
他的动作很轻,但院内的狗显然已经竖起了耳朵,有些时候狗的确比人还要利害。所幸这类事情对他而言已是熟的不能再熟,而他从天行村带来的那一堆宝贝也没有被那些不识货的城卫收走。
他用一根又轻又细的铁丝,缓缓伸进后院门缝,慢慢鼓捣。大户人家的门闩同普通人家相比,除了稍微有些沉重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在他的手里。
不出一攒茶时间,他就无声无息地弄开后门,然而,这时候他的危险才刚开始。
那群敖犬,无疑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狗,就算是道力高深的人,三五个在他们面前也不在话下。
大概是平日里从来没有碰到这么胆大妄为的人,这群狗当真是艺高狗胆大。竟叫都不叫一声。却是怕通知了屋内住的人而再没有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它们眼里闪烁着活力与兴奋,耳朵都竖了起来,背高高弓起,准备对那个偷偷摸进来的动物发动致命一击。
它们的策略最简单也最有效,任何人一开后门的话,在一群攻击力不亚于一般五级武士的群聚合击下,势必毙命。
门,“咯吱”一声轻轻推开,群狗早就按捺不住凶性,一股脑儿地扑向开门的东西,无论什么人还是什么动物,在他们的利爪之下,决无幸理。然而,它们却扑了个空,门外居然没有半个人影,当它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它们不但使不出半点力气,连叫都叫不出声,它们的脖子居然无一类外地被掉在一根根可怕的绳套上。
这个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一个脏兮兮的小鬼带着一张可怕的笑脸出现在它们的面前。这几只狗立刻就认出来,这正是前天晚上那个令他们感到不安的少年。
少年一边嘿嘿冷笑着在院里四处打量,一边望着这群狗流口水。住在这屋里的显然是一个身份比较高贵的人,要不然他们的狗窝也不会比少年见过的许多居民的房子都好得多,少年望望院角宽敞的狗窝,又望望被吊起的群狗,笑容更盛了。
这群狗虽然不明白小鬼为什么笑,却仍能感受到那笑容里的不怀好意。都吓得一阵阵发慌。然而少年显然有更常远的打算,他的眼睛没有再在那群狗身上停留。他却径直走到狗窝里,倒头便睡。他实在太困太累了,这么多天,他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尽管他仍然很饿。
当他倒下的时候,无法理解的梦中,妖怪们追逐着他,而他的头发又开始随着他的呼吸发生变化,一会儿灿烂如金,一会儿又漆黑如油。就连那群被吊起的狗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他在原城睡的第一觉,与户外刮骨的寒风相比,这里实在是天堂了,他不能不感到满意。
尽管睡的晚,他却起得早。第二天,天还未亮,他便从狗窝中钻出,而那群可怜的狗则被他吊了一夜,尽管远比一般狗强壮,但在少年做的绳套下,都眼往外翻,口吐白沫。少年将绳套收回,又藏入怀中。尽管他的肚子早就建议他宰掉一只。他当然很饥饿,但他却深知这个安身之处更来之不易。他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快意,而让屋子主人发觉到他的存在。于是他对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群狗嘻嘻一笑,好像它们能理解他似的。然后便步出院门,再从外面将里面重新栓住。
外面还是有点黑,他早早来到他发现的一个有着五个岔口的道路交汇点:早市一开,将会有无数人从这里经过。尽管这个城市里并没有多少好心人,但却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傻瓜,譬如,像在女人面前显示所谓风度的家伙,或者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总会带着各种表情显示一下他们的怜悯和感慨。而他无疑擅长伪装,他能够将他身上最能激发人怜悯的地方表现得淋漓尽致。
人活着固然要尊严,但若是不能生存,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没有办法活下去,乞讨有时也是一种手段,少年尽管还年纪小,但他显然已经明白了适者生存的道理。然而,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很多,聪明人并不止他一个。但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也许是这个世界所有自视聪明的人的悲哀。
天很快就亮了,形形色色的人从这个路口经过,尽管往常也有人乞讨,却只让他们感到厌恶,然而今天的这个小孩尽管脸上一样的脏,却带着淡淡的笑容。就算没有多少人愿意施舍,却还是不禁会多看了一眼少年。
就在少年满心欢喜地讨到一个馒头的时候,他正要放进早就空无一物的嘴里的时候,一群蓬头垢面的十五六岁的家伙忽然就从斜刺里冲出来,争抢着将少年手中的馒头夺过,然后把他推翻在地。他们感到惊奇,这个小家伙居然能讨到“白货”。要知道这个位置他们总有人在,却罕有人得到施舍。
很快地馒头被那群人分得干干净净,连少年那只捏过馒头的手,都被几个家伙从头到尾吸吮一遍。这帮人来得快也去得快,待分干食物后,很快就一轰而散。
少年并不恨这帮恶霸,毕竟他们也是同他一样的人。他们自然不敢向那些施舍得人下手,这里的城卫虽然对大部分事情并不管,但他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家伙,确是他们的重点照顾对象,就算没有借口,有时也会找个借口,将他们抓到监狱里。而一旦进入监狱里,很少就有活着出来。
少年还有信心,他肯定还能讨到其他食物。然而,直到快日落的时候,他才得到一张薄饼。
但是,又有另外一群人冲了过来,抢走了馅饼。他们也将瘦小的少年推倒在地上,踩来踩去。少年竭力抱住头部,在地上任凭那帮家伙的蹂躏。他还报着希望,但就在他挣扎的间隙,他无意中望到了躲在暗处的无数双饥渴的双眼。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显然无论他再讨多少的食物,也不会有半点到他嘴里。连日来的饥饿连同绝望的感觉一起向他袭过来,他终于晕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