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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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娘抬起头,就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神不由一松,剧烈的疼痛立刻侵袭了她的全身。不禁眉头一皱,但却犹带着歉意的微笑,道:“相公,对不起。”然而,还是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耳听得云娘的咳嗽声,高仓正的心稍稍一宽却又一疼。双眼极力掩藏却还是漏出一丝焦急。眼前黑不溜秋的少年虽然看起来貌不惊人,但全身流出的魔力却委实惊人。即使他的道力丝毫未损,恐怕也远非眼前黑小子的对手。刚才虽然倾尽全力,但掷出的剑居然将夜魔招出的火龙斩断,估计也只是一时运气了。回头一望,矮子若干人眼见又要追上来。高仓正心头一阵苦笑,虽然他一向足智多谋,但今天怕就是黔驴技穷之日了。

  盯着眼前之人看了半天,夜魔十分不解:这个人类的道力本来就不足一提,此刻又几乎耗尽。面对着他强大的魔力,按理说应该逃的远远的才对,但他骑在马上纹丝不动,毫无半点惧意。除了一点——那个人对着躺在地上的人类,流露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而正是这种感觉让夜魔感到困惑。

  面对着能力远在他们之上的神魔,为什么有的人类会聪明的选择逃跑,而有的人类却还要做出以卵击石的愚行?人类还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啊!夜魔在心底冷笑一声,稍稍放出魔力。七条火龙便从夜魔身上狰狞的骷髅头中缓缓游出,然后又汇聚到夜魔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火球。“我要让你这只不知死活的蚂蚁尝尝地狱的烈火的滋味。”夜魔怒喝一声,便将火球朝高仓正掷去。

  火球如炮弹般呼啸而至,高仓正却置若罔闻,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管似的,只顾同云娘互相对望。矮子,胖子和老头三人正万分焦急的沿着小道追赶高仓正,却忽然看见高仓正背对着他们,在前面大道的岔处停住。不仅喜出望外,赶紧快马加鞭追上来,然而就在他们刚刚与高仓正的马尾相接的时候,高仓正却忽然转过脸来,朝着他们张开雪白的牙齿神秘一笑,然后扑的往雪地一钻,竟施展出震国土族的法术“土遁”逃跑。他们不由一愣,然后才发现了被高仓正身影遮住的巨大的火球扑面而来。

  矮子,胖子老头三人慌忙中只得将手中兵器贯注十成道力掷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滚落马下,紧紧伏在雪地上,企图躲过此厄。但进化后的夜魔凶猛异常,巨大的火球在三人合力一击之后,只是稍稍缓了缓,便又汹涌地卷上来,虽是极力避免,但火球的余威仍刮的他们脊背发疼。

  而其他人则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了。刚刚从小道追上来的若干随从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连人带马一起被卷进大火球中。一时间,火焰横飞,惨叫连天。矮子,胖子老头三人灰头灰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苦的发现:由于小道狭窄,带来的二十七个随从居然大半被火球所吞噬,伤亡惨重,只剩下六七个犹带着火伤的随从惊魂未定地望着他们,那神情是如此之无助与无奈。

  乘着一干随从忙于应对火球,高仓正极其隐蔽地潜到云娘身边。但云娘立刻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自雪底下传来,心头一阵高兴,却又想起了少年,便焦急地道:“正哥,儿子怎么样了?”“放心,我把他送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了。”云娘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埋怨道:“你赶紧带着儿子逃走便是了,要知道他们的首要目标可是你和儿子!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呢?如果是我的话,我情愿一死,免得成为你的累赘!”高仓正叹口气,然后轻轻抱住云娘,暗道:“你早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由分说便将云娘也带进雪底。但是却不知怎么回事,高仓正动作从来都干净利索,此时却不小心将云娘的衣带拖到雪地上,不合适宜地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嗤”。

  夜魔怔怔望着一干随从在烈火中翻滚挣扎,此时忽然听得一声轻响,不由得回过神来,才想起他本来想杀死的是高仓正,而非眼前的这些杂碎。但令他恼怒的是,在他面前的云娘居然凭空消失。他不由得怒火中燃:那只该死的蚂蚁不但逃之夭夭,,而且还愚弄了他,就在他眼鼻底下将他的猎物带走。夜魔强压住怒火,俯下身子,在云娘倒地的地方伸出血长的舌头在地上残流的血上一舔,然后将舌头卷回,轻蔑地道:“可悲的蚂蚁,你是逃脱不了我的掌心的。”

  高仓正将云娘拖入地下,心中方稍定,又深深吸了口大气,立刻简单处理一下云娘伤口,然后横腰抱住,在地底下小心的穿行。透过雪层渗透下的微光,云娘这才发现地下竟然有数不清的通道,不禁惊讶地将脸转向高仓正,道:“正哥,这是……”高仓正脸微微一红,却心平气和地道:“呃,这个是上次……无意中发现的……大概是祖上传下来的吧……”“但你怎么这么熟悉?”“大概天生习惯走黑道吧!”高仓正随口敷衍道,心中却道:“这可是我多少年的心血!”

  云娘却只是一笑,话语转弱,轻轻道:“相公,我有点困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挽着高仓正的脖子,闭上眼沉沉睡去。

  地上的火光从通道的入口,远远映射过来,照在云娘恬静的脸上,分外妩媚。就像以前一样,无数次的厮杀之后,云娘总习惯靠着高仓正从不让人失望的肩膀睡去,似乎只有在那里,她那纯净而脆弱的心才不会被人世间的残忍所污染。高仓正低下头,轻轻在云娘额上一吻,深深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娘子,这么多年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云娘忽然又张开眼,轻轻摇头道:“还记得当年你带我出高仓的那个晚上吗?”高仓正一怔,却没有回答,沉默半晌,岔开话题道:“夜魔恐怕就要追过来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准备一下应对策略。”说完,便迈进了出现在眼前三条岔道中的最右边的一条。云娘却又闭上眼睛,任凭高仓正抱着她一路狂奔。是的,只要高仓正在身边,即使是到地狱的尽头,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一起去,正如多年前一样……

  怎么会忘记呢?那个一生中最重要的晚上。

  月亮那么大,也那样圆;照耀在高仓的国都飞天城上,大地仿佛渡上一层灿烂的黄金。穿着白银铠的燕国铁骑和穿着银袍的法师们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攻来,骑着双头巨枭的西歧国风骑士则着闭了整个天空,高大坚固的城墙在法师骑士们的凶猛的冲击下,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坚不可摧,一次次地战栗;双头枭发出死亡之声,在风骑士们居高临下投出的长矛下,高仓人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尽管如此,活着的人,却又拣起了死者的武器,呐喊着投入战斗当中……

  高仓王斜倚在宽大的王座上,痴痴地望着手中鲜红的酒,“这么好的酒,还能喝多久呢?”他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尽管他的臣民还在为他们的王流血奋斗。他注定不能像高仓历史上的那些伟大的王一样,死后葬在通天塔顶,为万民所景仰;而只会被敌人的长矛刺穿,尸体像野狗一样被挂在飞天城的城墙上,成为战胜者的笑柄。

  王座前一排跪着的是他的六个儿子:将十万高仓黑骑送进风沙的大儿子,将五万飞龙军葬送在冰雪中的二儿子,终日只知道玩女人的四儿子、谈玄说佛的五儿子、斗鸡聚赌的六儿子,此刻都在他的面前惶恐的低下了他们往日不可一世的头,除了一个人——那个终日呼酒买醉的三儿子,此刻用眼神睥睨的望着高仓王座的不可一世的年轻人。父子对视半天,然后高仓正抛下了一句话:“虽然,我只是想做一个酒中君,但此刻,似乎是该我出力的时候了。”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出高仓千年前就建立起的高大耸立云天的宫殿,高仓王却仿佛没有听见,仍只是痴痴望着酒杯,喃喃道:“今天的酒,怎么竟是这么难喝?”

  通天塔前,大理石铺就的宽阔无边的广场上,只立着一座用纯金铸造的高大的英雄纪念碑,气势不凡的碑上深深刻着千年来这个民族最不朽的英雄们的名字。高仓跪在她面前,轻轻抚摩着,仿佛能触摸到那些高贵伟大的灵魂。良久,高仓正方站起身,回过头来。却发现在他的面前,除了他的三百亲兵外,还有与他一样金色的发,坚毅的脸,高高矮矮将近万余人。衣襟在风中列列作响。高仓正心头一震,眼睛从人群中一一掠过,良久,方道:“吾等此一去,难免一死;诸君尚若委曲求全。城破之时,只需砍下吾等头颅,即可免除一死,大可不必如我等作此行……”但这时候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一面绣着斗大的一个“正”字的大旗在人群中高高竖起,迎风飘扬。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然后高仓正便看到了她,同第一次在神泪谷时见到的一样,如同新月般美丽,又如天使般纯洁。她也看到了他,还是那么落拓,那么不凡。四目相对,一时间竟无语。云娘先回过神来,豪气地道:“妾虽为女流,但亦知‘宁为故国死,勿为亡国奴’的道理,还请王子殿下成全,就请允许妾随大人御敌。”说完,眼睛便盯着高仓正,生怕他又会瞒着她悄悄离开。一见素不闻政务的月之一族的公主居然亲临战场。本就群情激昂的众人愈加热血沸腾。高仓正的心转了千百个念头,深深叹了口气。但最后脱口而出的仍是那句常在神泪谷酒馆的常话:“拿酒来!”

  亲身上了战场,才知道敌人并没有他的两个哥哥形容的那样可怕。敌人的数目的确很多,无论天上还是地上,但是对于五万飞骑与十万铁骑而言,飞天城的天空确实太小,城墙也太短。所以根本没有办法一次将所有兵力都投放到战场上,解决战斗,而只能分波次进攻,来回轮换着攻击。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能保证部队有充分的休息。相反,高仓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守护城墙的还不到五千。为了不断能给燕西联军压力,他们只能一直战斗,直到倒下的那一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