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名林(三)


本站公告

    (求票求收藏)

  黑暗之中,易平安的双眼,微微颤动,如噩梦中的人一般,想要睁眼却无力睁开,但又抵挡不住内心的那一股强烈意愿,终于一点一点的,眼皮抬了起来。

  黑暗中的树林在无声的恐惧,枝叶婆娑了,化出了更大的阴影,似要遮挡眼前的一切。

  易平安的眼,瞪大,眼眶之内,雾气蒙蒙惨白一片,一双瞳孔不知道是藏到了上面还是躲到了下面。雾气腾腾中,一缕一缕淡薄的气雾飘荡而出,颜色是黑的,如袅袅青烟,随着轻微的风融入了黑暗之中。

  林晚月以前也曾见过这“催魂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之处,但这一回,在这阴阴森森的林中,易平安的模样就如凝视自己的凶魔,面目无色,似在盘算着如何将自己吞食入肚,说不出的可怖。心惊之中,斜了目光,看向了林中深深的黑暗。

  水清柔暗暗轻叹,没有说什么,身心随着法术的施展完毕,多了一分的轻松与疲惫,看着迷了魂魄的易平安,轻声道:“少年,你可有什么仇恨?”

  易平安在这话语中身躯一震,不住的颤动,双眉皱紧,口中含含糊糊的支吾着,似乎挣扎着要醒来。

  眼中的雾气突然浓了,如阵阵水波,层层外涌。

  水清柔暗自心惊,这年轻的师弟,心志之强,实在是远超自己预料,或许,自己这简单的一问,正是他心中深藏的隐秘!

  真有意思。

  水清柔心中想着,面容上却更加的沉凝了,一字一字道:“少、年,你、可、有、什、么、仇、恨。”

  声声低沉,带着法力,一字一字涌入了易平安的脑海内。

  易平安的身躯,在这如诵念法咒的低沉声中,渐渐安静了下来,眼中的雾气,散了一些,回到了开始的模样。

  “啊…”

  长长轻呼,从易平安的嘴中吐出,是迷茫的解脱还是无奈的放弃,没有人知道,但这声音很轻松、很平和,而易平安也终于开口回答了,语速很慢很沉很空洞,在林间幽幽,在黑暗漂浮,似梦呓,更似恶魔无情的声音。

  “仇恨吗?我有啊。”

  水清柔暗自点头,道:“少年,是什么样的仇恨?”

  易平安的面容上浮现了痛苦,头轻轻的摇晃,鼻间不断有痛楚的声音传出,极力的想要摆脱,不愿回答,但口还是张了开来,如切齿:“杀父、杀母,还有…还有未、未出世的弟弟。”

  说话间,易平安的双眼,雾气重重,黑色如浓烟,不住喷涌。

  水清柔倒吸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这个回答,而是此刻易平安的模样——往常可维持半个时辰的法术竟然只这短短片刻就要失去效力了。这少年的心,心思太深、心机太沉,仿佛隐瞒了所有的一切,层层包裹着,处处设防,不肯轻易被人探知。

  水清柔皱了皱眉,略一沉思,终是没有再度施法,一来恐怕是徒耗真气,二来怕有损易平安的心智,接着道:“少年,杀人者你可知道?”

  易平安一楞,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没有呼吸、没有声语,仿佛被这一问,惊窒了,只有眼中外涌的雾气,越来越浓,就快如林中深处的黑暗一般了。几息之后,易平安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呼吸陡然急促,五官扭到了一处,痛苦、悔恨、迷茫,如做错了事的小孩一半,几乎就要哭了胡来,“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水清柔一怔,不敢多想,急忙发问道:“少年,你的家乡在哪里?”

  “啊,家乡?”易平安的面容渐渐缓和了下来,“平安村啊,就在……”

  话未说完,已然现出黑色瞳仁的双眼重重的闭上,身躯随之一软,倒在了杂草落叶中,呼吸轻缓,睡了过去。

  “平、安、村”

  水清柔一字一字的重复着,仿佛听见了最可能的答案,整个人都征住了,呆呆的无神的看着前方,久久不能回神。

  很久、很久,直到林晚月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啊…”

  水清柔长长的呼吸,缓缓的摇着头,轻声喃语着:“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林晚月听得清楚,但却是一头雾水,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这“平安村”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让师傅这般的失神。急道:“师傅、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水清柔抬手,制止了林晚月,闭上了眼,靠在了古树上,长长叹息着,这一刻,很累很累。

  是天意无常?

  还是因果循环?

  没有谁可以回答,但这迷乱、复杂的一切,真真事实实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怎样解?

  如何解?

  脑中、心中,无力而空荡。

  只有叹息和苦笑。

  师伯,您留了好大的难题给我啊!

  许久之后,在林晚月浓浓的困惑眼神中,水清柔睁开了双眼,眸光坚决,看了易平安一眼,转而望着林晚月,语声森森道:“月儿,刚才的一切,什么也没有发生,明白没有。”

  林晚月看着师傅,那森然的目光让自己的心,不住乱跳,口中干燥无比,缓缓的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水清柔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有一种决定之后的轻快,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没有明月没有星辰,只有一朵一朵连在一起的厚厚积云,道:“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现在,去将他唤醒吧。”

  林晚月看了师傅一眼,这一刻,看着师傅的面容,有些陌生,有些敬畏,心中隐隐的有些痛楚,过了这么些年了,自己终归还是帮不上师傅,不能为之分忧。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易平安的身旁,看着熟睡了的少年,没有一丝的好感——都是因为你才让师傅这样的累,伸脚,狠狠的踢了过去。

  水清柔眉头暗皱,但这一回没有再说什么。

  易平安受痛,闷哼了一声,在朦胧中渐渐清醒,看着身前怒意满面、目光仇恨的女子,低低惊吼了一身,跃身而起,双拳横胸,注视着林晚月,道:“你、你要干什么?”

  林晚月轻哼一声,收回了目光,折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安坐了下来,低眼垂眉,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

  水清柔看着惊跃而起的易平安,淡声道:“师弟,你可好些了?”

  易平安没有回答,看着深深夜色中的两位美貌女子,心中惊恐一片,惶然无措。

  一刻之前,仇恨如火、恩情似泉,但站在中间望去,两边都是幽幽的无底黑暗深渊!

  一刻之后,事实依然但却心平如镜,似乎仇与恩都如过眼云烟,随风消散。

  是谁?改变了这一切。

  是她,还是她?

  易平安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不断打转,如止水的心境渐渐翻涌,一个事实是如此的清楚——能轻易将自己失去知觉的也可以轻易的要了自己的命!

  只是为何她们没有出手?

  难道是自己错了?

  那又会是谁?

  水清柔看着目光闪烁的易平安,道:“师弟,你有仇人吗?”

  此言一出,林晚月的身躯微微一震,似低低的轻咦了一声,但却没有其他的举动。而易平安的脸色更是猛然大变,直直的看着水清柔,横在胸前的双手放下了又举起然后再度的垂了下去,深深呼吸,道:“你,在说什么?”

  水清柔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面容依旧轻和,仿佛刚才所说只是在不经意间的随口一问,道:“怎么了,师弟,难道师姐的口齿不清吗?”

  易平安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双眼闭合,长长呼吸。

  心很乱,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如水中的涟漪,一波未平另一波却又赶了上来,找不到丝毫的头绪,但这桩桩件件的事似又牵扯到了一起,成了一个整体。

  “遇事要静”

  他的话,在脑海回荡。

  夜色林间,静谧无声,只有易平安的呼吸,轻缓悠长。

  水清柔一点也不急,饶有兴趣的看着,有着丝丝的得意。

  有些事情,反其道而行,效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好,至少可以做到撇清。更何况,修真之人讲的就是心无旁鹜,隐秘可以有,但不能成为郁闷于心的心结,否则就影响修行了。

  而这个少年,他的未来,不是他自己的!

  任何一点的隐患,都必须闷死在萌芽之中!

  易平安思考了良久,渐渐有了几丝的分明,睁眼看着泰然的水清柔,沉声道:“姑娘,在下无门无派,你这一声师弟,恐怕是叫错人了。”

  “是么?”水清柔轻轻一笑,大有意味,道:“那你这一身的修为,从何而来?”

  易平安一笑,道:“姑娘,这可是在下的隐私,你需要知道得这么清楚吗?难道说,姑娘对在下存了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呵呵…”水清柔笑着,不曾气恼——这种语气——和师伯太像了,道:“你可真敢想。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了。”

  若这话是沉着声说,意思自然就不一样了,而在这轻轻语声中,易平安可听不出一丝的威胁之意,倒似熟人间的闲谈一般,心渐渐的开始放松了——或许是自己错了,遂道:“既然姑娘不想,而在下又不愿,那你我又何必纠缠这一问呢?”

  水清柔看着易平安,轻声道:“我那师伯就你这么一个遗徒,眼下他化羽而去,我若不好生的看管着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怎对得起师伯的恩情。所以,你说,我有没有必要让你认清师门呢?”

  易平安细细看着水清柔的面色,心中也有些惊疑了,只是左想右想,实在是不能将眼前的这美丽女子与心中的那个疯疯颠颠的糟老头子扯道一块去,道:“姑娘说笑了。但若是姑娘认定了在下就是姑娘的师弟的话…”双眼溜溜的在水清柔的身上转着,多了几分的猥琐之意,“…在下可是不吃亏哦。”

  水清柔也记不清有多少眼珠就是这样被自己挖出来的,只是此刻虽然生厌却也发作不得,暗忍了怒气,依旧笑盈盈的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和你相处了十余年的老头,他的左臂之上,距肩三分之地,应该是有个伤痕——被剜了一块肉后留下的洞口吧。”

  易平安一怔,随即笑道:“呵呵,姑娘查得可真是仔细,让在下都有点不好意思不做姑娘的师弟了。”

  水清柔乐了,说来讲去的,竟好似这少年是这天底下最宝贝的东西一般,而自己是死耐着脸皮要与他扯上关系似的,看来只有祭出杀手锏了。左右看了一眼,确定了四下无人,道:“你听仔细了。‘气之所存,无分藏处;气之所性,更无阴阳;然……”

  洋洋洒洒,如背书一般,念了数百余字,水清柔才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易平安,等着他的回答。

  易平安震撼了,看着微笑的水清柔,久久的说不上话来。这一段文字,自己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呆呆的,问道:“你、你,这些东西,你、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水清柔看着易平安的神色,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一段文字可是百花谷极为重要的一段法诀,说是万变不离其宗也不为过,看来自己这一下——赌中了——师伯终归也是没有改动这一处的,笑道:“这乃是我百花谷不外传的秘法,我身为一谷之主,又怎不会这些呢?只是你…”看着易平安,一动不动,“…你却是从何处听来的呢?”

  易平安看着水清柔,瞧她模样似不在欺骗自己,更何况这段文字也欺骗不了自己,想来她说的——是真的,只是为何她们到了如今才现身相认呢?咬了咬舌,紧紧的看着水清柔,道:“师姐,这么些年了,难为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师弟。”

  (求票求收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