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学丰虽说是大腹便便,肥头肥脑,衣新裤斩,但他的脸,却很苍白,像白纸一样苍白,没有一丝血丝,像是从来没见过太阳似的。
不管什么时候见到李学丰,他的眼神始终都是左顾右盼、游离不定,又夹杂着一些担心和惶恐,好像他头顶上始终都有人举着皮鞭在抽打他似的。这次仍然是那样。
而安奕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李学丰时,让他一提起“安奕”两个字,脸上就幸福的无以复加的安奕。
我记得当时,我下了出租车,快速地穿过马路,先给李学丰打招呼,然后,赔着笑脸给安奕问好,并关心地问她旅途之中累不累、热不热。
我之所以这样讨好安奕,第一是因为,她既然能跟着李学丰一块出远门,那说明他俩的关系决不寻常;第二是因为,两天前在电话里发信息,把该骂李学丰的话都骂了,该揭发的都揭发了,心中的怒气和愤恨似乎也消了许多。现在,人家既然不弃路遥来我们的小城,那我当然也要以礼相待呀!
安奕是那种娇小瘦弱的小人,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她不但身体瘦弱,连那张脸也瘦的要命,就像老人们常说的那种,小窄脸瘦的像刀刃一样。而安奕的就是那种脸形。特别是她那一身的黑衣黑裙,把她衬托得越发娇瘦了。但只能说她娇瘦,却不能说她漂亮。她给我的第一印像就是,像条尊贵的小宠物狗,像条被主人精心呵护圈养的小宠物狗,像条浑身漆黑却围着白纱巾的小宠物狗。
安奕的脸不但窄瘦,五上还有些异样,总感觉她脸上哪个零件不对劲,可一时又看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不管我如何讨好安奕,她始终对我的讨好和关心不屑以顾,那架式好像我就应该讨好她似的,就应该关心她似的,好像天生与我有仇似的。即使高傲哼唧一声,也是一口南方口音,她的南方口音让我想起了李学丰公司里的那个李荣标。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安奕,但当时还不知道她是安奕。
知道她就是安奕是在吃午餐的时候。
因为李学丰一提出为我们这个小城,我便与我们这个小城的所有写手们打电话,说给我出书的那个石家庄金丰文公公司的李学丰这几天要路过这里,到时候想见他的可以见一见他。
我虽说告诉所有的写手,李学丰最近可能要来我们这个小城,但李学丰的诈骗行为和谎话连篇,除了我的家人和亲戚,我还没有向我们这个小城的任何一个人透露,更不用说‘同行是冤家’的写手们了。
不但我不会透露,我也知道,我的家人和亲戚也不会向外边泄露这事的。之所以不愿意泄露,当然心思与我的一样,怕丢人,怕被别人说闲话,怕被别人嘲笑,怕被别人议论被诈骗了。
被别人诈骗了,那说明我是个无能愚蠢的人。我可不愿意别人在背后嘲笑我是无能愚蠢的人。所以,除了我的家人和亲戚,我们这个小城还不知道李学丰是个什么货。
既然不知道李学丰是个什么货,那我们这个小城的写手们当然是非常想一睹李学丰的“光辉”形像了。
试想一下,哪个不入流的写手不愿意见文化公司的人呀,何况又是文化公司的经理。
我之所以想让我们这个小城的写手们见一见李学丰,第一,主要是做给李学丰看的,让他知道我们这个小城有许多人要出书,这样,他就可以尽快把我的书出出来。等他把我的书出出来,就滚你妈的去吧李学丰。
但实事也证明,我们这个小城的写手们是真的想让李学丰出书,只是等我的书出出来之后,看看书的质量再说。
我一见到李学丰,那当然先说《娶个老婆是同能恋》的事情了。果如我家里人所预料的那样,李学丰将双手一摊说:韩老师,我现在兜里连一百块钱都没有,而只够回去的路费,还是回到邯郸,回到石家庄都不够。
望着李学丰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架式,我只得拿出提前整好的补加合同。
李学丰接过合同,略一浏览,便大笔一挥,在一式两份的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一份我收着,另一份他转身交给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安奕。
我奇怪,这个安奕(当时还不知道她是安奕),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我极力地讨好她,她却异常地仇视我,看我的眼神,回答我问话的口气,总能在不经意之间让我嗅到她仇视我的味道。
李学丰又一再表示,他和安奕路过郑州的时候,与河南农民出版社说好了,我的《娶个老婆是同恋》准备用河南农民出版社的书号,二十天就能下来。这一次,一定要把我的书,做出他公司打市场的品牌书,做成他公司的拳头书,做成他公司的榜样书……。
当时的我,对于李学丰的话竟然又深信不疑,真的也相信,他李学丰从此以后能悔过自新,能像他说的那样,8月30号之前,能顺利地把我的书给出出来。但是,我只想着让他快点将我的书出出来,却不想与他再次合作了,合作一次便够了,便合作怕了。
我和李学丰就《娶个老婆是同恋》达到共识之后,我便给我们小城的写手们打电话,让他们在十二点之前赶到某个饭店。
“韩老师,”在我打过电话之后,李学丰不无担心地提醒我说,“希望韩老师不要把我过去犯的那些错误给泄露出去。”
“那当然,”我暗笑,没想到如此没有自尊的人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丑陋事,真是的。其实,不用你李学丰嘱咐我,我也不会说的,说出来不光你李学丰丢人,我也没面子:竟然被诈骗了,那是多么一件让别人兴灾乐的事呀。
因为我这个人向来滴酒不沾,便想起午餐时要喝的可口可乐和雪碧等这些饮料。我滴酒不沾,希望与我同桌共餐的人也滴酒不沾:因为酒能乱,酒能让人失去自我,酒能让人做出在意识清醒之下做不出的丑陋事,酒还能让人口出狂言,还能让人借酒发疯。
总而言之,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记得02年伏假,我带一个夏令营团队到北京,地接导游——马导,给我们讲了这样一幽默故事:三个国家的酒商为了证明自己国家的酒与众不同,便用老鼠做试验,让一只老鼠痛饮了一通法国的白兰地,结果,那只老鼠饮了白兰地之后,很优、很陶醉地跳了一曲华尔兹;让另一只老鼠喝了俄罗斯的伏尔加,结果,喝伏尔加的老鼠昏睡了三天三也没醒;让最后一只老鼠喝了中国的茅台,结果,喝茅台的老鼠红着脸跑到厨房,拿着一把大菜刀跑出来,气势汹汹地说:猫在哪里?
连胆小如鼠的老鼠喝了茅台都敢拿菜刀找猫拼命,那普通人要是喝了普通的酒之后,可想而知会怎么样。再说了,现在的酒几乎都是赝货;又再说了,我一闻到酒气就恶心。
所以,我不希望在饭桌上,闻到酒的气味。但是,在饭店里,饮料的价钱要比超市里贵一倍。
为了节省俩小钱,我便让李学丰和安奕在马路边上先候着,跑到路边的超市里买了两大瓶可口可乐和两大瓶雪碧。我抱一瓶,安奕抱一瓶,李学丰抱两瓶。
我抱着饮料,正快速地朝说好的那家饭店快步走,猛然,身后传来河东狮吼似的大声嗥叫:“慢点,等一下阿丰。”
是安奕,她一见面就仇视我,这一下更是嗥叫的“师出有名”。原来,李学丰因为抱着两瓶饮料而被落到后面,她是心疼李学丰,才冲我大吼大叫的。
而李学丰呢?他完全知道安奕冲我嗥叫是因为心疼他,于是,他脸上便绽放着甜蜜的幸福,并且,还兴灾乐的望着我,尽情地张扬着安奕对他的心疼,还故意像鸭子似的摇摆着走路,像重负了千斤那样艰难。。
对于安奕对我的嗥叫,我心里很不高兴:妈的,你只管跟着李学丰慢点走就行了,何必管我呢?你凭什么冲我嗥叫,凭什么让我慢点走。假如说你与李学丰的关系不寻常,我既然是李学丰的客户,也等于是你的客户,别说在中国,恐怕任何一个国家的所谓公司,都是要对客户极度尊重。再说了,你既然让我慢点走,出于礼貌,也不应该嗥叫呀,并且,还是河东狮吼的嗥叫。
但我这个人,毕竟人到中年,是不会轻易把不高兴给流露到脸上的。便微笑着,立即折回去,急忙从李学丰怀里接过来一瓶。
抱着两大瓶饮料的我继续快步向前走。
我们三人赶到饭店没多久,我们这个小城的写手们也陆陆续续的来了一部分:有文化局退休的袁局长,有交警大队的陈作家,有教育局的王作家,有在学校退休的宋作家。
他们在外边点菜,我仍讨好的附身安奕问:“你喜欢吃什么菜?”而安奕只是瞪我一眼,对我的问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感到无趣极了。
在坐的所有写手们,就数袁局长的年岁高,大概有七十多岁了吧。所以,每次写手们聚会,他也最具有发言权。
在上菜的时候,袁局长看到一盘浓蜜的甜味菜,非常吃惊,便很生气的质问服务员:“咦,,我们没点这道菜,怎么上了一盘这菜……”
袁局长的话没说完,一声河东狮吼的嗥叫,如炸雷一样,猛然打断了他的话:“是我点的!”
立时,在坐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嗥叫的人。原来又是安奕。
我又一次感到很没趣,袁局长年岁这么大了,一直在任领导职位,虽说现在退休了,可威信仍不减当年,不但所有的写手们,就连在任的一些领导也对他尊敬有加。
但李学丰对安奕的嗥叫一点也不生气,那双小肉眼仍然是笑眯眯的望着安奕,透着疼爱和怜惜。好像安奕越这样嗥叫,他就越高兴似的。特别是他与安奕说话的时候,都是附身凑近安奕的耳旁,用征求的口气,用奴才请示主人的卑微,用下级请示上级的谨慎,并且,两只小肉眼还爱怜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安奕。
紧挨着安奕左边而坐的我,好像听到坐在安奕右边的李学丰讨好地对安奕说什么——你弟弟阿标如何如何之类的亲蜜话。
当时我又一次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李荣标是安奕的弟弟呀!
每次看到李学丰和安奕那种出格的不寻常举动,在坐的写手们只是心照不宣地相互交流一下眼神而已。
而安奕呢,只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脸始终都是阴沉着,仇视着,哭丧着;小瘦脸上的嘴唇也始终刺棱着,撅老高,能拴住头驴。总而言之,安奕的神情就好像刚刚被别人给狠狠揍了一顿。(一个多月之后,李学丰的诈骗事件彻底败露,我听一个被李学丰诈骗的写手说,李学丰和安奕在北京住宾馆,被扫黄的抓住关了一星期,时间大概就是这个阶段。而这个写手也是听李学丰的子说的。如果写手的话是真的,那李学丰的脸为什么如此苍白,便可想而知了。)
安奕的表情虽说始终都是阴沉着,仇视着,哭丧着,但她对于教育局的王作家还是刮目相看的。当坐在她对面的王作家,笑容满面地隔着大餐桌和她攀谈时,安奕表现的还是很友好的。所谓的友好,也只不过是语气温顺了些罢了。
这也难怪,在坐的所有写手,就数王作家看着有些文质彬彬、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点,看起来,安奕也难逃“男”关呀。当王作家知道她也是个作家,便近似巴结地问她,怎么可以在网上看到她的作品。
“在网上搜索‘安奕’两个字就可以看到。”安奕像是很高兴的望着王作家说。
哦,原来她就是安奕呀。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她就是安奕。一瞬间,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学丰时,他因为这个名字,脸上所表现的幸福和甜蜜。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学丰他扔给我的那本薄薄的,好像只有几张纸似的白皮书。那是安奕写的。
从见到安奕,这是她最高兴的表情。可能是因为王作家的气质有些道貌岸然和文质彬彬的味道吧!我想。
饭局结束,写手们陆续离去,出于东道土的礼貌,我送李学丰和安奕至马路边乘坐出租车。李学丰显得很激动,表情和语气都比刚见到他时,高涨了50倍。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饭局中,他通过与写手们的交谈,知道每个他们手里都有现成的完稿等着出版。
“韩老师,”坐进出租车里的李学丰将肥头肥脑的头颅探出车窗,俨然一副成功大老板的口气说,“韩老师如果能促成我与你们这里的写手们合作,我给你提成……。”
“哦?”我没想到李学丰会来这一招,便冷笑着说,“如果我们这里的写手与你合作,那单子可都是小郭的,你可别忘了……。”我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暗骂:滚你妈的去吧,不是钱在你手里,谁还想与你个王八羔子合作。我之所以让你与我们这里的写手们见面,只不过是给你下饵,让你快点出我的书罢了……。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李学丰突然打断我的话:“别管他,他是个残疾人。”我这才突然想起,刚才这次除外,李学丰来我们这个小城还没有与别人抢着说话呢。
但李学丰说出的话,还是让我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李学丰不仅会撒谎诈骗,还会做卸磨杀驴的事情。
在我的印像中,小郭可是他李学丰的左膀右臂,对李学丰可谓是忠心耿耿;而李学丰对他呢?只是利用而已,就像李学丰刚才说的那句“别管他,他是个残疾人”。
小郭是赤胆忠心的,李学丰却卸磨杀驴,多么鲜明的对比呀!
李学丰和安奕还没走多久,我便接到袁局长和王作家打来的电话,他们问我:小韩,那的和那男的是啥关系呀?
其实,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李学丰和安奕到底是什么关系,只得回答说:那个安奕大概是那个李学丰公司的员工吧。
“拉倒吧,领导和员工之间能那样吗?不像正庄货。”他们便打断我的话大笑说。
其实,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李学丰和安奕是什么关系。只是在放下电话的瞬间,突然想起,小郭曾经说,李学丰正在与子闹离婚的话。
哦,我恍然大悟:也许,李学丰与子闹离婚是因为这个安奕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