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葛尔丹顾左右而言他,年羹尧也不点破,只道:“既然王爷只是来狩猎,不如轻车简从,随我一同觐见皇上如何?想来皇上见了王爷必会有恩典的。”
葛尔丹如何肯应,当下便推托道:“博格达汗处某自然是要去拜见的。只是却要天使先为某在博格达汗前辩驳一二,澄清事端。最迟后日,某一定前往请罪。今日某身体不适,不便留天使饮宴。就请天使先行一步。”言罢,身子一让,竟是一幅当场逐客的架势。
年羹尧听葛尔丹言语之中似有服软的意思,也便不再强迫,抱拳致意后便翩然离去。离营之后,三人也不敢放马走的太快,怕被葛尔丹觉出几人的怯意,只是散着马儿悠闲的走着。两三里之后,见四周再无葛尔丹的人马尾随,富云才一抹额上,小声道:“姥姥,还真把我紧张出一脑门的白毛汗来!”看着身旁正扯开衣襟透气的巴音图,富云露出些坏笑,道:“我说,老巴,你就一点都没怕?”巴音图是个爽直的汉子,也不会刻意藏着掖着,此刻嘿嘿一笑,道:“我也出了一身汗。你瞧,小衣都湿透了。这会儿正吹着呢。省得等会儿见着主子交差使的时候一身的汗酸。”富云大笑,道:“咱们都是侍卫,见了这种阵仗还真不如年大人。年大人是读书人,到底懂得养气的功夫。”两人知道年羹尧此番得了大功劳,回营之后必被重用,言辞之中不免就多了几分恭维。
年羹尧岂能不知,但他一贯自诩文武双修,并不喜别人只把自己看作是个寻常文人。自从上次胤禛提出要他从军建功,他便又存了就此投笔从戎的念想。此刻笑道:“比起文人,羹尧到觉得与你们更投契些。若不是羹尧自幼习得些功夫,刚才怕也得脚发软呢。”这话一说,富云和巴音图便觉得他愈发亲近了些,三人一路说笑,傍晚时分便回到了中军驻营。
按照规矩,三人自然是要先去缴旨,于是径直往御帐请见,这时,便见四阿哥胤禛端坐在一个马扎上,候在御营口的栏栅处,身旁侍立着的贴身护卫宝柱。看到年羹尧一脸的轻松神色,知道必然事有所成,胤禛这才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尽量抑制住自己想要迎上前去的急切,待到年羹尧走到身前请安时才道:“亮工辛苦了。你们随我来,皇上传见。”一面说,一面起身引着几人往御帐而去。身旁的宝柱悄声对年羹尧道:“四爷足足等了你们两个时辰,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年羹尧听罢,心中一阵感动。
此时,御帐之内,康熙端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池北偶谈》,正读得津津有味。待众人跪下报名请安之后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一开口,竟只字不问葛尔丹,却是与胤禛说起了旁的。听得几人一头雾水。
康熙拿起案上一块足有小臂一般长短的石头,对胤禛道:“老四,你来瞧瞧。这是什么物事?”胤禛虽不明白康熙此刻的用意,却也不能怠慢,连忙走到康熙身旁,接过石头,细细地端详起来。细看之下,便大吃一惊,这块石头,赫然便是一块鱼化石。鱼骨脉络清晰可见,只是头尾部分形态有异。迟疑了片刻,胤禛道:“皇阿玛,儿臣看着像是鱼化石。”
“鱼化石?”康熙顿时来了兴趣,道:“胤祉方才巡营完毕,便给朕送来了此物。说是在戈壁石间寻得。朕看着,便想起《水经注》上的石鱼一说,方才又查了旁的几本书。这才肯定这便是了。朕方才还有些不明白,此为与鱼俱生之物,抑或为鱼之化?此刻你说这是鱼化而得?”
胤禛心中一千万个想把话题岔开,又不能不答,只得含糊道:“儿臣见此物骨骼俱备,猜想是鱼深埋地下之后,血肉腐坏,独有骨骼不损,长年累月便成此物。”
康熙点了点头,笑道:“有些道理。只是此处据湖海甚远,如何会有鱼之化石?”胤禛一时语塞,他总不至于告诉康熙是因为地壳移动,使得湖海变沙漠啊。见胤禛有些窘色,康熙瞧着他温言道:“不碍。不过是朕一时格物之想而已。常言说,鱼得天地之精华而成龙。眼下看来,成龙与否乃天注定,非鱼可求之。”这句话说得大有深意,胤禛正深思间,康熙又道:“如葛尔丹之流,虽怀逐鹿之志,不过为世间枭雄而已。他自然不知,帝王之位,乃从天授,岂可逆天而取乎?最终左不过是个自取灭亡的下场。”此刻康熙才转向年羹尧等,道:“葛尔丹怎么说?”
待年羹尧仔细地回了话,康熙浅浅一笑,道:“与朕所料一般。尔等一去,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让你进营,便还存了疑兵的念头。让朕觉得他可能还有后手,便不会进逼过甚。他约定后日觐见,这便又是一招缓兵之计,朕因此料定,葛尔丹今夜便会连夜拔营退逃。哼,他打的好算盘!”
胤禛虽然对康熙君权天授的观点并不以为意,但却对之后康熙对局势精辟的分析相当倾心。此刻,便附和道:“皇阿玛说得甚是。儿臣以为,葛尔丹撤营已是不得已之举。若非如此,他迟早便是刀殂鱼肉。此刻,他便如皇阿玛所言,企图用些雕虫小技拖得一时,便可逃之夭夭。不过,葛尔丹既然驻营此地数月,必然会有众多辎重家眷随行,肯定行走甚慢。儿臣以为,可令几员上将随时待命追击逃敌,敌驻我扰,敌疲我打!须得把这三万敌众全部装入我中西东三军编成的口袋之中。”
康熙闻言大悦道:“敌行我扰,敌疲我打这八个字十分精当。可用以为策。朕便以信郡王鄂扎、大阿哥及阿南达各领伍千兵前往追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