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也不示弱,立时提高了音色,一手比划着,一面针锋相对质询道,“八哥如此病重,现时将他移回家中,途中万一有个不测,谁来承当?!你么?!”“自有我来承当!”胤禛应了这一句,便不再理他,打桌上拣起那谕旨递到胤祉手中,方道,“兄弟间不合是一码子事儿,照例该怎么办是另一码子事儿,此间还得三哥您掌纛拿个主意,待我们拟了奏议,我今儿就带回行在缴旨。”说着,又横了胤禟一眼,冷冷道,“你若抵死不肯,那便随我同去当面奏陈皇父?”.
“老四啊,你要三思,这也不是逞能的时候儿……”屋子里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见侧旁的胤禟气地横眉立目,胤祉心中不免有几分畅快,但是再看看胤禛,反倒生出许多忧心,不禁劝道,“虽说皇阿玛圣命难为,但究竟这个事儿不比当年在大阿哥面前替废太子保奏的情形,八阿哥病势凶险,真要出了丁点事故连累皇阿玛圣明,只恐你也要凭白担上不是,贻人口实。”
“三哥好意,我自知道。”胤禛一侧身,横拦了还要再说的胤祉,复转对郭络罗氏道,“八弟移回家中,自然须令太医随行陪护,倘若一时有了反复,也便宜及时施治。皇阿玛如今年高,本就有诸多避忌之事,真若恶了他的意,未必就没有‘不测’,况且,于八弟而言,便趟过了这道生死关,恐也后福无多啊。”
见胤禛说的诚切,并不似作伪,郭络罗氏看看另外胤祉等三人,打鼻音里哼出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自失地一笑,一字字打喉间挤出来,面上却满是悲戚愤懑,“这话说得好,他生就的这么副软弱性子,几曾敢违逆皇上?成日间尽着人糟蹋作践,扎筏子作法,还能有哪门子的后福?”她素来是个直爽激切性子,一时满腹辛酸上来,哪里还顾得及诸多忌讳,只管骂得畅快了,“也不瞒你们了,他就是个自请移园的意思,甭说要他自个儿去抗命陈情了,这些日子,就接着份寻常上谕都惶惶不可终日,我看过街老鼠也未见得不比他安在些!他凡有你们一分两分的模样,也不至于……”言及于此,在场众人面上俱都下不来台,偏她说也俱是实情,又不至同这妇人争竞长短,好在她发泄了一通脾气,便又猛叹口气止了这些不敬言语,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生死有命,随你们看着办吧。”郭络罗氏便自说自话着,全然不再理会众人,就这么径自出门回府去了。
经此屋内更是添了寒意,冰气儿直冒,胤祉稍愣了片刻,才转过神来方要再说,就见胤禟也黑着脸随了出去,丢下句,“此地既没我说话的份,我也不呆着碍你们的眼,但是你们也别尽拣着软柿子横加作践!”剩下胤祯立在当场,只觉万分尴尬,看看远去的胤禟,又望望同样脸色铁青的胤禛,只好冲着胤祉拱手抱拳一揖,“小弟去看看八哥,三哥若有差遣,派人唤我便是。”
屋中只余胤禛,胤祉二人,心境虽各有不同,倒也是一般沉重,心里俱都憋着不痛快发作不得,随后寥寥说了几句便也散了。闹归闹了这些大阵仗,众人却也都心底清明,第二日还是由胤祉领衔,代众人拟了请移胤禩回家中的奏议,胤禟虽一万个不乐意,还是勉强列署了其后,胤祯本是碍于胤禟的干系再三为难,此刻但见胤禟松口,自然也宽了心画题。俟后这道折子,仍是由交胤禛带回行在缴旨奏复不提。
胤禛到行在的第二日,方才见着早膳方毕的康熙,他看起来气色比十数日前要好些,只是有些玩味地打量着胤禛,胤禛心下忐忑,又不敢问,只是将胤祉的奏折交由魏珠跪呈了上去。康熙大略看了两眼,瞬时颜色便冷了下来,皱眉问道,“奉旨移回?朕前两日是看见胤禟的折子,说是胤禩病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了,朕只是让你们议一议,若你们觉着是朕不慈,不愿移他回去,那也由得你们,明白回奏便是。如今你们这算什么,一面不情不愿地把他移回京,一面又尽数推诿到朕躬身上,当真是好,好一片‘诚孝之心’!”
见皇父脸色不善,只是一贯的刻薄问责,胤禛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叩了个头忙道,“回皇阿玛,八阿哥之事,实在是理应将其移回家中,子臣等方照此办理,万不敢置君父于不义……”“既怕招人记恨,何必替人做主!”还不待他说完,康熙便是一声冷笑,怒而打断道。
闻言,胤禛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伏低了身子,直待康熙在上首又疾言厉色地骂了过句“枉行卑鄙,不是替白朕担了这个污名么?”,才重重叩首再三,小心回奏道,“八阿哥见驻之处,乃是皇阿玛回畅春园经由之御道,臣此次回去看视,知胤禩如今的病势,虽未至于十分沉重,但也已甚笃,倘有不测,关碍不小,倘而再因此累及皇阿玛圣躬,非是臣等所能承当,故而臣等一面奏闻,一面即将胤禩移回家中,这皆是臣等共同议奏、自行处置,并非是皇阿玛令其回家。”见康熙颜色稍霁,胤禛想了想,又再择言添补了两句道,“况且,臣等兄弟在一处会议此事,俱是为八阿哥着想,后来问过他的意思,八弟也是如此意愿,更求子臣们代奏皇阿玛,他本是罪孽深重之人,德亏福薄,才致有今日天意黜罚,原一心候从天命,未曾虑及为子为臣之道,至恭聆圣谕,愈加愧悔惶惶,更感戴皇阿玛恩德教训,只是他如今病着,不便呈折,若是由兄弟们代写,又恐不敬。倘使皇阿玛恩典还肯垂问于他,只奏说他也是一时糊涂,不知天意可否容他改过,如若这次能侥幸痊愈,便恳请皇阿玛允他宫前叩首请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