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打了个稽首,缓声道:“眼下到了哏节之上,郡王爷怎么反倒有些踌躇?”不待胤禔应声,道人淡淡笑道:“贫道早便说了,不妨事,贫道之友尽皆是有异能之士,勇武异常,以一敌百不在话下,走高墙如履平地一般。他们久行江湖,多得是人响应,此番又招募了不少义士,足以为郡王爷成事之用。不过么……。”“嗯?”胤禔还在恍惚之中,直到对方停下,才下意识应了一句。“有桩事体倒要寻郡王爷的便利。”道人正了颜色道。“毕竟那位是东宫,若是能有几名‘万字’身边之人呼应,这事做起来才更妥当。听八爷说郡王爷是领内侍卫大臣差的,侍卫们的正管,那位身边护卫的不是有些新满洲么?”胤禔心内一动,道:“你和八爷走得倒近!张明德,爷还真是看不明白了,你修的究竟是精气神虚,还是登龙之术?”被唤作张明德的道人合掌笑道:“无量天尊,道者浩渺,可毕万功,超凡入圣,尽性了命,化腐朽为神奇,转成败似反掌,起死回生若等闲。贫道不过初窥仙踪,离着三清合道还远,但也知要顺应天理,除恶而扬义,不是为名利,只不过是和几位爷添些善缘而已。”
听了这一番话,胤禔面上虽有笑意,内里却是鄙夷至极:这种人,显见着就是个装神弄鬼的,自己前番怎么就这么愚蠢,居然会信了他去?若是他果有这等半仙本事,早该掐指一算,但凡知道胤礽已然被废,眼下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境地,还哪里需要再寻人费恁大的周章去刺杀?真真是个大笑话。可麻烦的是,如今此人又寻上门来,却该如何是好?
胤禔支吾敷衍了几句,着人又送了五百两银子的香火,千叮咛,万嘱咐,让张明德最近几天小心行止,不可贸然外出,只让其待在自己京畿得一处庄子内,这才把张明德打发了去。胤禔一人在书房之中闷坐,越寻思,心里越是不安。目前局势正乱,稍不留神就是个万劫不复的结果。再者,这张明德勾连的人不少,旁的不说,老八老九都是晓得的,眼下十四和他们走得也近,难说没听见点风声,加上之前普奇、赖士,还有那个顺承郡王布穆巴,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主儿?亏着是自己把事压了下去,可万一谁平时露出点口风,被那些个弟弟们知道了,再向皇阿玛处上点眼药,怕是自个儿将来的境遇还不如时下里的胤礽。
胤禔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处,却是毫无头绪,枯坐了良久,方让身边最信得过的奴才拿了自己的帖子,去请正红旗汉军都统希思哈过府一叙。希斯哈是从自己府里出去的长史,最是亲近之人,又久在朝堂,能向他讨个主意也是好的。
同日,八贝勒府西花厅。胤禟拨弄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皱了皱眉头,道:“阿哥,你的身板也确实弱了些个。秋风才起,你就换了夹皮袄?你看看弟弟,不过才让人在单衣里絮了层薄棉而已。”胤禩不以为意,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不得风寒。皇阿玛没旨意换衣,立班的时候只好受着,险些没染了寒症,现在自己府里,你还不让我暖和点?”又稍带了些戏谑,道:“九弟你这么富态,倒让我羡慕的紧,回头九弟把府里的江南厨子送两个给哥子可好?”胤禟哂笑道:“阿哥你就可着劲地村弟弟罢。这两天为了阿哥的功业,小弟可是没少费心。”看了看四下里,压低了声儿,道:“那位的事儿,满京城里都已经散开了,端得都是一边倒。就他那德行,哪里配得储位?往后传到皇阿玛面前,不就是民意么。”
胤禩稍有犹豫,道:“老二现在无非是个将死之人,皇阿玛就算是再加恩,至少也要给个圈禁的处分。咱这边声势造得太大,别套不着狐狸反倒惹了一身的骚。老大,老三可都盯着那位置呢。”胤禟嘴角一撇,道:“八哥,莫怪兄弟口直呵。你旁的都好,便只这一条,患得患失!这群兄弟里咱挨着数数看,论人望,看贤明,有哪一个越得过八哥你去?你贤王子的名头,远在江南都是有口皆碑!老大是个什么东西,皇阿玛早就圣明烛照!要是皇阿玛对他还有寄望,何必让他当着王大臣宣那道旨?也就是你,念着以往惠母妃对你的好,现在还给他留了几分脸面,照我说,索性再上点眼药,让他早早绝了这份心思的好。至于老三,就是个书蠹虫,想借着学问寻皇阿玛的欢心,顶多日后做个清闲王贝勒,何足为患?”胤禩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了句:“都是自家兄弟,能留一分,日后也好相见不是?”见胤禟还要反驳,便道:“诶,不说这个了,你瞧瞧这道折子,明儿我就打算递上去,也算是终了差事。”从一旁案上,拣起了递给胤禟。胤禟匆匆看了一遍,道:“嗯,凌普这奴才还算晓得事理,也不枉阿哥保他这一回。只不过,皇阿玛那里……?”胤禩立身起来,在屋内走了两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么,皇阿玛不是最讲宽仁之道?再者,这查抄官员的具结文书你也见了,总不是我一人说得?就算在皇阿玛面前,我也是这奏对。”胤禟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八哥,今儿弟弟还约了十四弟来,估摸着再有一会儿也该到了,咱们可得好好叨扰你一顿。”胤禩略一扬眉,道:“没叫十弟一起么?”胤禟手指叩了叩案几,道:“老十今儿说他身子不适,来不了。照我看,他还是惦记着新纳的那个侍妾。原本还想请四哥的,只寻思着约莫为了弘晖的事,他也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