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炷香的功夫,康熙才算带了些笑意,从内里转出。胤祉、胤秅见了,忙跪倒请安,康熙稍摆了摆手,道:“都起来罢。”看二人因赶路太急,面色都有些青,到底也有些心疼,又添了一句:“胤衸之事,辛苦你二人了。”胤祉与胤秅起身,相视一眼,胤祉先开了口,道:“皇阿玛这话,着实折煞儿臣等了。十八弟与儿臣等一体同胞,儿臣既是兄长,做这些也是应当应份,当不得辛苦二字。”胤秅一旁接道:“三哥说的极是。儿臣见了皇阿玛圣谕,得晓十八弟之疾,也是心内起急,时时牵挂于他,恨不能再早些抵达行在,也好有个照顾。”康熙闻言,微微颔,道:“孝悌二字,并非仅是嘴上之语,君子纳于言而敏于行也。你等能如此,朕心甚慰。”胤祉听得嘉勉之语,心中暗喜,斟酌着词句还想再说,只见胤秅又道:“儿臣途中与太医商讨十八弟病症,太医说是要开些疏风清热的方子。儿臣寻思,此季节之时,蝉蜕驱风最佳,因而儿臣遣了随侍回去,让府内收集些蝉蜕来,虽不知能否有所助益,也算是儿臣做兄长的一些心意。”康熙面色愈见欣然,道:“方才孙治亭还与朕说,此地多有草场,却少林木,方中的蝉蜕一味地方未必能有,朕还念着要即刻差个侍卫回京去取。你却已然想在了头里,能及这些细处,足见你确是有心了。”这一番褒扬,让胤祉听得暗自起了腻味,在途中,胤祉确实见胤秅时时与太医说话儿,本还以为是在扯些闲篇,不想却是做了这个早知道,自己当辰光也不去忙着看景儿,搜肠刮肚地想什么诗文要去和皇阿玛的御制诗唱和。依眼下看来,在皇父心里,便是有百佳作,也比不得几片值不得一钱银子的蝉蜕金贵。这几天的奔忙,功德竟都落在了生生四阿哥头上。
正气恼之间,胤秅接着道:“三哥也是仔细之人,听着太医的话,着人从京里的药铺中又收集了些,说若是真对症,便可将此一味药源源运至行在。”康熙赞许地看了一眼胤祉,道:“甚好,你两人就先暂留与此,一则稍作休整,二来与朕也有个伴。”
胤祉未想到胤秅竟把功劳分了自己一半,自然内里又翻转了心思,生出些惊喜。倒是胤秅从康熙言内听出了别样之意,虽说到达行在之时,就知大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七阿哥都在外行围,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两人闻说胤衸生疾曾赶了回来,却被康熙一番话又撵回了围场,如今是太子在皇父跟前侍候。可听着适才康熙所语,似乎又对太子起了些芥蒂,细看帝之面色,却又是如常,丝毫看不出端倪。
康熙挥了挥手,道:“都道乏罢,朕还要胤衸,你们也早些安置了。过两日,待胤衸好些,朕与你们一起再与其他阿哥围场会猎。”
胤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康熙已转身往里厢而已,只得低声讪讪对胤秅道:“适才之事,四弟…。”胤秅淡然一笑,道:“三哥,你我兄弟,有些事儿,不须多言。”一面往帐外走,一面道:“与小弟一起去给太子爷见安,可好?”胤祉一怔,复笑道:“正有此意。”两人一路笑着,往太子行帐而去。
才至帐门处,便听得帐内胤礽咆哮:“你个不长眼的奴才!别以为有人给你仗腰子,你就敢在爷这里糊弄差事。爷是谁?爷我是你主子!爷要想收拾你,就跟碾死一只蝼蚁一般。滚,给爷滚出去,丝毫没眼力见的东西。”胤祉与胤秅两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胤祉扯了扯胤秅,刻意轻了声气,道:“太子爷像是正作人,四弟你看我们要不要稍候再……。”胤秅稍蹙了眉头,亦是低声速道:“你我两人到行在,怕是太子也已知晓,若是不来请见,太子必生不快。”念及太子睚眦必较的性情,胤祉也不免心生戚戚,叹了一声,道:“可不是,咱这位将来的主子爷岂是个好相与的…”正说着,便见一名侍卫捂着面羞愤而出。胤秅又是一愣,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个与太子曾有过断袖之事的雅头来。
两人进得帐内,打下袖子,一同行了请安跪礼,见是两位弟弟,胤礽勉强露了些笑容,手虚扶了一下,道:“都免了这些虚礼罢,你们也辛劳了一路。原是听说皇阿玛传见,想着二位弟弟约是今儿便不来了。”两人起身,胤祉将衣袖翻起,笑道:“臣弟刚从皇阿玛处来,多日不见太子爷,亦是念得紧。这不,和四弟说了,便是再晚,也得叨扰太子爷一回。”胤祉说出这番话,让胤秅颇为侧目,却只淡笑,并不接茬儿,这厢却是听太子道:“你我兄弟,谈什么叨扰的话,如今能将哥哥我奉个尊长来看待,可见就是你们心里头看重。”太子这话听来虽是个不咸不淡的,一贯的揶揄刻薄意味,胤秅心里头却是更添了几分疑惑。若是先头在康熙处对二人芥蒂起的猜测是自个儿多心了,而现下太子这话岂不就坐实了些个所想?
就着太子呷一口茶的当间,胤秅稍隐了眉头,接道:“太子爷这话,臣弟们不敢领受。诚如三哥所言,谨着君臣分际,也都是臣弟们该当的礼数。臣弟们若是何处有失,还请太子训责。”言罢,与胤祉对视了一眼,从他目中,也看出了稍许惑然。
太子抬了抬手:“倒不是说你们,其实也没什么,随口一句罢了,不要多心。”嘴上如此,心里真硬生生地把一股火压了下去,那憋屈事的前因后果,怎能当着这两人分说个明白?接着草草佯做了一通胤衸情形的问询,便打了二人出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