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太子德州重病,康熙唤了索额图前去侍疾,月余,待太子病愈返京之后不久,便下旨将索额图索拿宗人府,不光索额图身陷囹圄,便是其二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也一同拘了。着实令朝野之间一片哗然。旨意之中言及索额图之罪时颇有几分含糊其辞,指其致仕之后背后怨尤,议论国事,居心不轨,侍疾德州期间不守仪制,跃马至行宫中门而方下。
于胤秅而言,那道圣旨之中,最耐人寻味之语,却莫过“即此是尔应死”一句。索额图罪之一:致仕大臣谈论朝政。若这便是死罪,只怕致仕之人中没几个还能活着了。其罪之二:骑马至中门之事,也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以往索额图任内大臣时还有紫禁城骑马的恩遇,怎么到了行宫骑马便成了罪过?若此两款都不是索额图圈禁的理由,那么是什么让康熙如此光火呢?
此前,索额图在德州与皇太子“潜谋大事”的流言就曾传入胤秅耳中,原本以为不过是些并无实据之说,见了那一句,胤秅知康熙必是信了这一说辞。也只有这一桩,是真正要了索额图命的。胤秅琢磨着,将索额图处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康熙给太子的最明确的警示,也算是康熙权衡之下,仍旧选择了保住太子的无奈之举。只是,太子未必能体会康熙的这一片苦心。
记得也是四十三年夏,视德州之时,胤秅曾见过河道总督张鹏翮循例向康熙保荐官员时,把索额图家人名列其中的折子。当时康熙不过浅浅一笑,批了留中不。待索额图圈禁,张鹏翮惶惶不可终日,急上了请罪折子,康熙的朱批明竟是:“问尔本心,乃索额图走狗乎?”张鹏翮大惊之余,再上折,洋洋千言痛陈己罪,几乎把自己骂的狗血喷头,方才得恕,饶是如此,还是免不了降三级留任的处分。从这一处置中,不光胤秅,便是朝野上下所能得出的恐怕只有太子储位只怕有碍这一种结论。更而况,当年八月二十一日,康熙在上谕之中谈及与索额图素有来往时,亦称“此事朕不追求自能完结”。在这“不能完结”其中,是否也包括揣揣不安的皇太子胤礽在内呢?
胤秅的推测,已与其时情形相差无几。只有一桩是胤秅所不知,却又是引出康熙对索额图的勃然大怒之事。工部尚书王鸿绪曾有一道密折上呈,密折之中参劾了太子随从人员在德州骗买女子之罪:关章京已买三女;革职官陈世安买女向皇太子谋起官;侍卫迈子买女多人,具体数目尚未查清;原任知州范博前因进花,给以御箭,遂以御箭招摇撞骗,假称御前人员,强买百姓之女九人,妓女一人,小童一人送与太子;除此之外“买人尚多,或自买,或买来交结要紧人员,皆是捏造姓名,虚骗成局”,其真名实姓难以一一察清。尤令康熙恼怒的是,王鸿绪言及,范博等人结交御前侍卫及各阿哥府的执事人等,信息甚灵。这之中,侍卫迈子乃是索额图之子阿尔吉善的奶兄,而范博原也是索额图所荐之人。
又,王鸿绪的密奏虽在言语之间较为含蓄,但康熙观后,已知皇太子以及皇子中有人与此事有牵连,恐不少民间女子已落入这些不肖之子手中。在德州经了陈鹏年之事,康熙知太子贪婪之深,本已是动了心思。此前又曾处置过与太子有染的哈哈珠色及宫内仆侍,本指望太子知过而改,不想胤礽竟然还不能洁身自律。返京之后不久,宫里更是传出太子与索额图的两个儿子行那兔儿爷之事,康熙虽隐忍了下来,却免不了将一腔怒火都撒在了索额图一家身上。故而,诛索额图,圈其两子。
更令康熙震惊莫名的是,王鸿绪在密折中竟颇为忧虑地写道:“主上行事至慎至密,人莫能测,真千古帝王所不及。但恐近来时候不同,有从中窥探至尊动静,伏乞主上密密提防,万无轻露,随事体验,自然洞鉴。”窥探之人,究竟是哪个?康熙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出胤礽的身影。以上种种关于太子的恶事,无不像是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压在了康熙心间。他忍不住要寻思: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真的要交给如此一个不忠不孝、贪婪、好色的人践祚?
见胤秅良久不语,胤礽一笑,道:“是二哥的不是,没来由的说这些犯忌讳的话,倒教你为难了。”听胤礽半似开脱半似打探之语,胤秅这才收了神思,拱手道:“法不传六耳,无非是兄弟间的私话而已。小弟心中有数。”“嗯”对胤秅的回话,太子略带满意,颔道:“听说明儿老八请了众位兄弟为是他福晋贺寿吃酒?”胤秅点点头,道:“是,臣弟明日下晌要与内务府商议皇阿玛秋猃行围之事,许是无法过府,乌拉那拉氏已备好了贺礼,代臣弟一往。”太子面上笑意更浓:“如今八弟在朝野之间声望日隆,连得大哥都备了重礼去走他的门子。四弟府邸与老八相邻,却是近而远之?”胤秅淡然一笑,道:“臣弟乃是公务在身,八弟素来通情理,想来不会见怪,谈不上近而远之之语。”太子一摆手,道:“知道你是个淡如水的性子,你和十三弟一样,仔细当差,用心做人。若是兄弟们都如你一般,二哥我也就省心的多了。
随后二人各是一通赞勉辞谢,渐渐的也就将先头那话题扯远了去,闲闲论及之事,大都仅是浮于言上并无几多深意。只太子不经意间提及的一句“我揣摩着,皇阿玛近来有分封你们几个成年皇子的意思……”,让胤秅听来心中颇为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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