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青姬大人是何时开始跟在后面的呢？”
“从开始的时候。”
“……”
“我怎么知道你带我女儿们是不是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去了。”
“……大人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小黑露出苦恼的表情。
一旁的露珠掩嘴而笑。
再次进入阴阳道中。似晨似暮的天光，通道外的景物好象在水底一样微微荡漾。
“那孩子是什么人？”小青问道。
“……你知道，我们的工作就是负责把魂魄带回地府。”
普通人去世之后，魂魄在三天之内会自动到地府报到。不过世事无常，经常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例外情况发生，那些就是小黑和小白的工作。
那孩子名叫阿栓，已经死了近百年了。
小黑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情景。
阿栓是被母亲带到这棵榕树下遗弃的。那一年正逢大旱，不仅有很多人家丢弃掉家里弱小的孩子，卖儿卖女的更是数之不尽。
阿栓几天之后死了。
当小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仍然是很茫然的样子。
“你叫阿栓对吧。”
阿栓点点头。
“我是来接你的人，跟我走吧。”
“接我？”
“恩，去一个好地方哦，你不会再生病，也不会再觉得饥渴苦痛。”
阿栓摇摇头，“我娘叫我在这里等她，如果我走了她会找不到我的。”
小黑皱皱眉，又笑道，“就是你娘叫我来接你的，她已经先去了。”
阿栓警惕的望着他，“我娘常说拐子骗小孩的时候经常这么说的。”
“……”
“你是拐子，想拐了我去卖了，对不对！”阿栓惊叫起来，“我不要，我要见我娘，不要靠近我！！”
他的哭叫声引动附近过路的妖怪纷纷侧目。
即使那些妖怪很想给黑无常大人面子努力憋住没有笑出来，但那古怪的目光已经足以让小黑羞愤得飞奔离去。
“呵呵，”小青也不禁笑出声来，“不过，你不是有那种东西吗？
在望江县曾经使用过的，招魂铃铛。
“因为阿栓尚未成年，魂魄原本就不全，再加上他有很强的意念要留在这里，榕树和他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吸力，如果要强行对抗这种力把阿栓带走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他魂飞魄散的。”
_4460.htm “原来是这样。后来呢？”
小黑第二次出现时吸取了前次的教训，他幻变成阿栓母亲的模样前来。
“阿栓，娘来接你了。”
幻变成女人的小黑浑身不自在，但为了工作，仍然辛苦的露出尽量温柔慈爱的表情，“阿栓。”
阿栓惊喜的扑入小黑怀里，“娘，你终于来接我啦。”
“对不起啊，”小黑摸摸他的头，“等很久了吧，来，跟我回家。”
阿栓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小黑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去。嘴角禁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没走两步，发觉阿栓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
“不对。”
“什么？”
“味道……不一样……”
“恩？”
“你不是我娘。”
小黑愣了一下，又笑道，“傻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你不是我娘，我知道的，你身上的味道和我娘的不一样！”
阿栓跑回树下，死死抱住树干，探出头来喊道，“你装成我娘的样子，你不是好人，快点走开！”
“……”
“后来，我只好等阿栓的母亲寿元已尽，然后带她来接他。”
“那为什么……”小青疑惑的问道。
“时间过得太久了。”
昔年青春温柔的妇人已经被漫长的岁月磨砺得不剩一点痕迹。
跟过两任丈夫，育有五位子女，有十四个孙辈，世人眼中，不是不幸福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为了求得生存，变得斤斤计较，牢骚满腹，怕穷，怕吃亏，算计别人，防止别人算计。阿栓看到这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只以为有人又换了个方式来骗自己。
阿栓死的时候年纪太小，既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能理解人会苍老变化，未知这是其幸或是其不幸。
所以，他只会继续呆在那棵榕树下，等待着心中那位永远已经不可能再出现的“母亲。”
小青静默了一会，“那他娘，一定很伤心吧。”
“恩，哭得很厉害。”
她不住的后悔，因为阿栓体弱多病使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最终同意了丈夫将儿子抛弃的主意。
其实更希望有路人收留她的孩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的是，来往的俱是逃难的灾民，没有人还有心力看顾多一条性命。
是自己先背叛了这个孩子的。
他是她第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让她领会了初为人母的幸福与喜悦，也让她一生充满了负疚和遗憾。
怎么会忘记他的小手小脸？怎么会忘记他充满依赖的眼睛？怎么会忘记那一天如何一步一步的强迫自己离开树下的那个小小身影？即便是儿孙满堂，也禁不住想象过这个孩子如果长大成人会是什么样子。
结果，他没有机会长大，身上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天。现在只会用陌生的眼光来看自己。
既没有恨也没有爱。
这是最大的悲哀之处。
最后阿栓的娘只得带着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一步一回头的走向她该去的地方。
而树下的阿栓，仍然以茫然的眼光注视着这名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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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没人再说话。
只有小米和小麦时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到了路的尽头，小黑微微点头，向小青和露珠她们告辞，身影渐渐变淡，然后就这么消失在空气中。
几天后一个蒙蒙细雨的下午，小青斜斜的依坐在那棵大榕树的树梢上。
身影随着被风吹动的树枝悠悠晃动。
目光注视着一直端坐于树下的阿栓。
而阿栓注视着在不远处游戏玩耍的小米和小麦两姐妹，偶尔也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最近几天，你好象经常来这里啊，是为了那个小鬼么？”
身后传来了某只喜欢混迹人类中的大妖怪的声soudu.org音。
原形为上古妖兽黑螭，名字是赤目。
慵懒而略带嘲讽的音调是从一只黑猫嘴里说出来的。如同琉璃一样美丽的眼珠里闪烁过红色的光芒。
以流畅的动作轻轻跃到小青身边，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好，也向下望去。
“为什么？”
“恩……”小青把阿栓的事情略说了一遍。
“那你坐在这里是？”
“目前还没想到办法，不过希望那孩子不要那么寂寞才好。”
黑猫侧了侧头，“其实也很简单。”
“哦？”
“你做得到吗？不能用强力，不能让那孩子弱小的魂魄受伤啊？”小青看着黑猫说道。
“不相信的话，和我打赌吧。”这么说的时候，黑猫的眼睛里似乎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如果能做到，就答应我件事。”
小青静静的看了他几分钟，一笑道，“好。”
她并没有问要做什么。
和那个人一样，从来没问过如果输了要履行怎样的条件。
因为信任。因为情感。
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赤目对这些东西还不甚明了。是在很久以后他才学会的。
但已经错过了几百年。
赤目一时间恍惚起来，心中百味杂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