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位公主同时在与两个男人交往啊,”小青啧啧连声,脸上是愉悦无比的神情。
“好象这不是应该赞叹的事情吧?”王简说道。“而且,不只两个人……”
乔峥从腰间的小皮囊中摸了摸,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拿画卷,并逐一展开,“我调查之后才发现,所谓龙宫的驸马至少有十余位,那位公主每夜都接不同的人去龙宫,有每三天一会的,也有五天一会的,最长有半月一会的,不过每个人都没超过七夜。”
“这些人中,有秀才,有商人,有铁匠,还有一位是王府宗亲,各种身份的都有,年龄么,从十八岁到五十八岁的都有。”王简搔搔头,“完全没有任何相同之处,这样就不知道这只妖怪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如果单单只是怨恨他们,直接杀掉这些人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这些人身上的疮口致命吗?”小青问道。
“不会,就是会慢慢布满全身,一处还没好另外一大片又长出来了,又痛又痒,每个人的症状轻重不同,其中傅生情况是最严重的。”
小青在椅靠上轻敲着手指,“到底是为什么呢?而且还是以这种手段,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她转向王简,“那么这次,就跟你去看看吧。”
夕阳渐隐。
两人来到了杭州城西新桥街中的一座房子里。
拥有着略显杂乱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院子。
藤蔓爬满了事先搭好的木架,翠生生的叶子间结了大大小小的丝瓜。贴墙角一溜儿种着韭菜、萝卜。
两棵树中间牵了几根晾衣绳,上面晒着几件衣服和床单。只是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是晾在那里很久没人收了。
听到推门的声音,房里出来一位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
一见到王简,似乎来了精神,立刻冲了上来抱住王简,“王哥,你可来啦,我可是天天等着你啊,您再不来,我吓也要吓死了。”
王简苦笑着从这人怀抱里挣扎出来,对小青说道:“这人名叫詹千文,是我小时的同乡,也是众位驸马之一。”
詹千文顿时脸红了起来,“王哥您就别笑话我了,我那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把持得住,心里已经后悔千遍万遍了。”
詹千文是在半个月前遇到善花公主的,去过龙宫三次。
在遇到王简告知真实情况之后,自然是不敢再去,可是家中妻子也因此知道了此事,怒气冲冲的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这几天怎么样?”王简问道。
三天前是与善花公主约好去龙宫的日子。
房子的内壁贴满了从王简那里求来的符纸。詹千文早早的将门窗封好,躲在屋内。到了月亮升到天空正中的时候,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了马蹄声。
在他家门口停下了。
有人唤道:“驸马爷,请出来吧,公主在等待着您呢。”
“诶,这里贴了符纸,进不去啊。”
“驸马爷,还是请您出来吧。”
詹千文哪敢出去,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那人一声接一声,“驸马爷,驸马爷,请快点出来吧,别让公主久等啊。”声音越来越大,詹千文几乎觉得那声音是直接在自己脑海喊出来的。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声音,四周邻舍没点动静。
一直持续到鸡鸣声响起,那个声音才突然消失。
这三天,每夜都是如此情形,让他寝食难安。
“每天这么提心吊胆的,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詹千文哭丧着脸向王简诉苦。
“也许就快了吧。”王简瞄瞄小青。
詹千文这才注意到小青,见她明眸皓齿,清丽如画,早已呆了,被王简不动声色的狠踩了几脚才清醒过来。
他“啪”的一声先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老毛病又犯了,该死该死,早晚这双眼睛要挖去才好。”
小青微微一笑,轻轻说道:“脱衣服。”
“什么?”詹千文目瞪口呆。
被剥光了上衣,詹千文僵直着身子坐在那里,任凭小青在胸前溃烂的两处伤口仔细打量,时不时还用一只手指戳两下。
“只有两处吗?”小青问道。
站在旁边的王简回答道:“是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扩散的迹象。”
“到底是因为什么因素决定着这种毒的轻重呢?和前面看过的几个人情况综合起来,并不是去的次数越少症状就越轻啊。”
“是什么样的毒呢?”
“我也看不出来,很古怪,大概是什么东西混合起来的。”
“看来只有那位公主才有解药了。”
小青拿起詹千文脱下来的衣服,仔细闻了闻,“有很浓烈的香味。”
“大概是去龙宫的时候被那里的熏香沾染上的。”詹千文说道。
小青凑到离他身体只有半指宽的距离,再闻了闻,詹千文的身体又僵住了。
“不是,是你身体上被沾染上的味道,然后再传给衣服的。”
“……那又怎样?”
小青将那件衣服丢在王简身上,“今晚去龙宫逛一逛吧。”
夕阳逐渐隐于天幕之后。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慢的行走着。
王简打了个喷嚏,身上穿着詹千文的衣服,鼻子有些敏感的他坐在充满着浓烈香味的马车中浑身不舒服。
从帘子下看了看那名跟随在马车旁的侍女,应该是由修行不到两百年的鱼妖变幻而成的,王简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这妖怪看不出我是假冒的呢。”
马车里安置了一个矮几,上面摆着果盘和茶碟。小青施施然拈了一粒榛子送到嘴里,“既然是居住在水里的妖怪,想必是鱼虾之类的水族妖怪,水族一般视力不佳,是分辨不出人类的样貌的。”
“有这种事情吗?我怎么不知道?”
“也许该给你上几节基础生物课,这是常识啊。”小青无聊的挥挥手。“她们应该是以气味来确认该带往龙宫的人的。”
小青用隐身的方式躲过了鱼妖的眼睛,上了这辆马车。
马车出了城门,往西行去,不久两人就听到了涓涓的河水声。
“好象快到了。”小青渐渐隐去身影,“你要小心点哦。”
尾音中似乎带了点笑意,王简能想象出她嘴角上翘的表情。
怎么觉得又被她算计了一样?
心念未完,马车已经穿过河水,行完一段幽暗静谧的水路后,忽然眼前一亮,水晶宫殿在前方隐隐可见。
宫殿前有几个人看见马车来了,早有人进去通报,其余的人在门前恭迎。
一名粉色宫装女子将王简引了进去。
珠帘深处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来,善花公主明媚动人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詹郎,你总算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啦。”善花公主牵着王简的手往里走。
突然的肌肤接触让王简微微一缩,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善花公主微微一笑,“来,坐过来。”她走上床塌,又将芙蓉帐放下来,光线顿时变得有些暧昧。
“这几天你为什么没有来呢?我很想念你啊。”善花向王简的耳边低语道。
甜蜜的芳香随着气息在帐内弥漫流动。王简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置才好,脸已经涨得通红。
“因为有些事耽搁了……”王简抓住善花逐渐向下摩挲的手,“……对了,从来就没见过你父王,请问他的名讳是?”
善花整个身体都贴到了王简身上,耳鬓厮磨,“良辰苦短,郎君莫在这些小事上耽搁时间。”
“对了,你以前一直就住在龙母宫河么?还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啊!我受不了了!”王简从床上跳起,身子迅速弹离老远,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善花公主原本风流婉转的表情立刻消失,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当再度张开时,黑色的瞳仁占据了眼白的位置,透出森冷的意味来,已经不象是人类的面孔了。
“你,不是詹千文,是什么人?”
“除妖道士。”王简右手一挥,桃木剑已握在手中,一剑刺去。
“啊。”善花一声尖叫,长袖掩面。但闻一阵腥风,室内帘幕皆卷。
划开那些绞在一起的纱帐和衣物,善花早已消失了踪影。
“跑走了。”隐身在旁的小青显身说道。
瞧了一眼小青面上,还有未收敛完的笑容,王简恼怒的瞪了一眼,“不追吗?”
“追,追。”小青笑咪咪的连声应道。
王简蹲了下来,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某种长型物体滑行而过的痕迹。用手沾了一点液体,滑腻腻湿乎乎,还有很重的腥味。
“看来个头很大啊,小心一点。”小青收起了戏谑的表情,说道。
“恩。”
顺着痕迹,两人一路追赶。
随着前行的步伐,整座巍峨华丽的宫殿也开始失去它光彩的表面,悬挂的珠帘、柔软锦绣的地毯、陈设的珍奇珠宝、明亮的水晶宫壁……逐渐显示出石头、污泥、水草的真实样貌。
前面出现了四个洞口,那怪的痕迹却到处都是。
“这里面四通八达的,也不知道怪物跑了哪条路。”王简说道。
“分头追吧。”小青右手拈决在唇边一划,顿时分成三人,分别向三个洞口飞去。王简知道自己分身术不行,也没勉强,向最后一个洞口疾驰而去。
七弯八拐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光线越来越暗,王简愈加小心。
又是一个拐弯,王简刚转过去,忽觉眼前一亮,心觉异常,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腥臭无比的味道传来。
一只全身散发着莹光的白色鳝鱼立起身子,身长十丈,水桶粗的身子,张开大口等在那里。
只差一步,王简就走进人家嘴里送上门做吃的了。
王简吓出一头冷汗,定了定神,疾跑几步,脚尖在壁上一点,剑身合一,向白鳝攻去。
“噗。”桃木剑刺在白鳝身上发出奇怪的声音。那层厚厚的滑滑的黏液形成了最好的保护壁,将攻击力轻轻御于无形。
王简见状,从袖里掏出一套符纸,口中念咒,符纸自动在空中散开,摆出封魔阵图来。
白鳝大口一张,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击过来,将符纸连同王简一同冲出老远,王简水性不精,好不容易在水中站稳了脚步,只觉得身子一紧,已被白鳝长长的尾巴卷起,悬在空中。
“臭道士,”王简的高度正对着白鳝巨大的头颅,“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妖界的规矩难道你不知道?是你先逾矩,毒害那些人,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道我不能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说得好听!天在哪里?为什么不管管人类对我们做了些什么?”白鳝突然变得愤怒起来,身子使了使劲,王简顿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说不出话来。
“看看我的身体,睁大眼睛看看!”
王简此时细看才发现,白鳝的身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暗红色疮口,斑斓满目,令人毛骨悚然。
和傅生他们同类型的疮口。
“我原本居住在密云山中一个深潭里,我一心只想修炼成仙,从不杀生害命,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忽然有一天,不知道谁在山中发现了金矿,从此山林失去了安宁。越来越多的人跑来这里挖金子,他们还用一种叫水银的东西把金子从石头里面提取出来,而洗过金子的毒液通过溪水流到了我的潭里。我开始还不以为意,想不到过了几年以后我的身体就变成了这副德行。当我发现异常的时候,这种毒已经渗透全身的血液,没办法排出来了。”
白鳝精越说越气愤,尾巴用力一甩,王简被甩到洞顶重重的撞了一下,又摔在地上。
“咳咳……”王简受到撞击,五腹六脏象移位了一样难受。
“我用过种种方法,想把那些人类从我的家赶走,可是,那些人类那么喜欢金子,就算是他们最害怕的东西也没办法吓走他们,还越来越多。我不得不放弃已经居住了五百年的栖身之所。”
“我搬来了这里,乘与人类男子交合的时候,用换血的方法来清毒,这样的话,治疗自己的同时人类终于也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了,哈哈哈哈……”白鳝垂下头来,仔细盯着王简看了看,“阿啊阿~~你是个修行过的人类,用你的血的话效果会更好吧。”
白鳝低下头来,离王简越来越近,几乎能闻到它鼻子喷出的气息。
“放松点,不会很痛的哦!”
一条白练飞来,正正卡在白鳝张开的大嘴上,让它开合不得,焦躁之下,愤怒的扭动着身子,结果那条白练越伸越长越缠越紧。
王简从地上爬起,白鳝身上染的黏液加泥土让他一身污泥。
“怎么这么晚到。”
小青从旁边走出来,“已经算快了,都没等你跟善花公主拜堂洞房就进来,不怪我打搅了你的好事吧。”
王简翻了个白眼,“先做正事。”
白鳝翻滚着,忽然将身体缩小成只有人手那么长,然后又迅速的膨胀开,白练终于经受不住这般拉扯,断成碎片。
刚挣出牢笼,白鳝视线一亮,却发现空中漂浮着一百多张符纸,衔接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将自己困住。
一碰触到阵法边缘,便有蓝色的电流击下,让身体抽搐不已。
“快放了我。”
“放了你,好让你继续害人吗?”王简说道。
“那些人收了我的金子,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又没害他们的性命,这种‘交易’是被三界都承认的规矩,怪只怪那些人自己贪财贪色,你凭什么抓我?”
小青转向王简问道:“有这种规矩吗?”
王简默然,点点头。
所以说有得到就会有失去,只是以人类的愚昧,往往只看到自己得到的东西,却没发现自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小青细想了一下,“无论如何,你闹得动静已经太大了,即使不是我们,也可能会有其他的法师道士和尚之类的来找你,龙母宫河清澈宽敞,看你也住得很愉快,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你又会失去现在的住所哦,相信你也不愿意吧。”
白鳝安静了下来。
“那,你们想怎样?”
“第一,不要再有受害者出现。第二,把那些中毒的人治好。”
白鳝的身体慢慢缩小,变成善花公主的样子。
“第一条我可以答应你们。以我现在的状况,毒血大部分已经换过了,只要河水一直这么干净,我可以慢慢休养回复。而且,我已经怀孕了。”
“啊?”小青和王简齐齐一惊。
“虽然孩子的父亲是我讨厌的人类,但毕竟也是我的孩子,这样想来,怨恨之心就小了点,所以,我不会再对人类做什么了。”
“那毒的解药呢?”王简问道。
“没有什么解药,如果有解药的话,我就先治自己了。我所中的毒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叫水银的东西引起的,但是换血的时候,我本身的血液是天生有毒的,两种毒混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啊。”
“……”
“那,只能算那些人倒霉了。”
王简和小青一起走在河畔,柔软的柳枝在夜风中轻拂,月光温柔似水。
“原来那些人换血的程度是以所拿金子的重量决定的啊,也就造成了他们中毒的轻重,果然贪心人没好下场。”王简说道。
“还好你那位同乡不太贪心,再寻找一些解鳝鱼血毒的方子,虽然未必能将毒全部解掉,至少会有稍许好转,正常生活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只能这样希望了。”
两人回到了小青的住宅。
应该是小青半路上用了某种方式通知了露珠,露珠已经准备好热水和香喷喷的桂花酒酿丸子在等他们。
“王简大人,先去那边洗个澡吧,看你这一身的泥浆。”露珠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突然,露珠的表情变了,象有些微恼怒的把手巾往王简身上一丢,转身就走。
“怎么了?她怎么了?”王简一脸错愕,望向小青。
小青摸摸鼻子,满是促狭的笑意,“大概是因为你身上那股脂粉香味吧。”
“啊?”王简被提醒了才注意,扯着身上的衣服闻了一下。
“阿嚏”。
“露珠,露珠,你听我说……”
虽然不算太圆满,不过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只是,没过几天,就有传闻说,在某个下雨的夜晚,龙母宫河河水暴涨的时候,有人看见有一只巨大的白鳝,大着肚子象有身孕的样子,顺着河水向下游游走了。
菊花。阳光。河水。美酒。
小青如往常一样慵懒舒适的躺在那里消磨午后时光。
“我要回京了。”王简收拾好行李准备告辞。
“恩。多保重。”小青没有起身,象在发呆一样注视着川流不息的河水。
“听说了吗?那件事。”
“恩,那个应该是善花公主吧。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呢。”
王简也看向河流。
“或许是因为那个原因吧。”
“诶?”
“有人在这条河的源头处发现了金子。”
“……这样啊。”
“鳝鱼是对自己后代保护欲很强的水族。”
两人不再说话,只有河水哗啦哗啦流动的声音。
所以,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顺利长大,只能离开这里,到更远更深无人能去到的山林中去,寻找干净的不被污染的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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