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请法师来做场法事超渡超渡?”
“怎么没请,多是些骗饭吃的家伙,不灵。”
大尹微微笑道:“既是如此,不若我荐一个人来。”
“却是谁?”
“原是我手下一个捕快,名叫王简,外号鬼眼。因生下来右瞳青色,右眼惯能见妖鬼,也学过些符录之术,百试百灵的,原先我在临水县做县宰的时候,全赖他破了好几件无头凶案。一路升迁都将他带在身边,这次进京也把他带了来,做了缉捕观察。”
见温全还在犹豫,转念一想已猜到,又说道:“此人嘴极紧,最懒待多事的,我可以打包票,断不会在外乱嚼舌头。”
温全这才笑道:“如此全赖谢公了,速请此人来罢。”
开封府离温宅不甚远,谢大尹吩咐一个家人去了,没多时果然跟来一人。年约二十四、五岁左右,穿了一件灰色长袍,相貌堂堂,举止干净利落,寡言少语。向两人施礼后,抬起头来,果然右眼青色。着一位管家陪他去四处查看,先到后院露珠夜间现身的地方看了,又去验崔婆子的尸体。
见了温如晨,知是被鬼迷了,讨了一碗清水比画一阵,让他喝下去。眼看着温如晨的眼神开始涣散到迷茫,变得清醒,然后充满恐惧。
“你可记得起了?”
“记得了……连本来忘掉的事情……也想起来了。”温如晨一身冷汗,面色惨白,“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希望你把一切所知都说给我听,这样才有可能救你的命。”
……
…………
快到子时了。
温如晨和王简两人跨进后院。
但见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遮蔽天日,枝头累累满是一串串白色花蕾,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起了一阵凉风,更添凄冷之意。温如晨不自禁的拉住王简的衣袖,蹒跚前行。听王简缓缓说道:“槐树原本益人,代表三星之中的‘禄’,树质挺直高洁,有决断公正之意,故官宦之家常有。只是这树断不能种在坟墓旁边,一遇阴气木质便有变化,反而汇成阴极之地。”
温如晨问道:“王兄,一定要我来么?”
“她已然忘记自己身死之事,这种怨鬼最难对付,既是为你从那个世界回来,也只有你能唤醒她了。”
见他有些可怜,王简只得说道:“你喝了我的符水不会再受她迷惑,只要说出实情就行了,我会从旁保护你的。”
心中暗想:“也该有此风流果报,今日他一场惊吓怕是省不了的。”
听得外面梆子敲了三响,已是子时。
王简凝目而视,悄声道:“来了。”
只见平地里起了好一阵怪风,卷起地上散落的槐花,顷刻间化作一间白色的小房子,房前人影亭亭,含羞带笑的正是露珠。
抬眼见了温如晨,欣喜的走了过来道:“大少爷。”
“你……你别过来!”
露珠略停了停,又继续往前走,恍如未闻,“我好想见你啊。”
“不要过来!”温如晨惊恐的扭过头去,向王简求援。却听他悄声说道:“若今日不了结,以后每晚都会这样找你。”
“我都知道,少爷也有少爷的难处,只要你心里有我们就行了。”露珠冰凉的手指覆上了温如晨的嘴唇。
“我们孩子已经顺利的生下来了,是很象少爷的男婴啊。”
“根本就没什么孩子。”温如晨颤抖着说道。
露珠脸色变了变,又恢复笑容道:“孩子就在房里啊,我们进去吧。”
“哪里有什么房子?”
露珠回身道:“就在这里啊,我们的房子……诶?”突然发现身后的房子不见了。
“露珠,你在府里也住了十多年,这里何时有过房子?”
露珠大惊失色,紧抓住温如晨:“怎么办,我们的孩子还在里面啊,孩子去哪里了?”
温如晨瘫倒在地:“从来就没有什么孩子,你还没有把他生下来就已经死了啊……”
“怎么会?我明明还活着啊,就在你面前,怎么说我死了呢?”
“你已经死了……两个月前就已经……”
“没有啊,少爷你一定是误会了,”露珠竭力微笑着,摇动着他的身子:“夫人确实是想杀我,但我逃走了啊,你看,就是这个护身符保护了我,我还活着,还活着啊……”
温如晨双手抱头,泪流满面的向后退缩,“你既然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我害怕啊,害怕爹娘责罚我啊……所以……我告诉了我娘你跟我约在这里见面的事……”
追来了。
什么东西追上来了。就算拼命的逃,也逃不掉的――现实。
想起来了。
脖子那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流下来。
那天,逃出来以后不知道该去哪里,冒险乘着门人换班的时候混了进来。槐树下有个小树洞,摆上三粒石子的意思是想见你。
躲在杂物间等到夜深无人的时候才敢出来。
槐树下远远就看见他等待的身影,身上的伤痛和内心的不安好象消失了,充满力量的向他奔去。
想向他撒娇。
想听他心疼的抚慰自己。
想被他温柔的双手紧紧抱住。
“少爷。”
他闻声转过身来,为什么脸上是惊恐的表情?边上踱出一个人来,夫人怎么在这里?
身后好象有什么声音?
身子突然轻快了,仿佛飞了起来。
不,是我的头真的飞起来了。
然后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我娘说你有妖法,埋伏了人在这里,等你来的时候崔婆子将你的头……砍了下来……尸首埋在了这槐树下……”温如晨哭着说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吓晕了,等我醒来以后就把这一切都忘记了……”
随着他的哭诉,露珠也起了奇异的变化。
脖子那里流的血越来越多,身体慢慢的腐化流脓,露出森森白骨,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右手已经完全只剩下骨头,仍然紧紧抓住温如晨,仿佛想挣扎着爬起,每动一下好象就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掉下来。
“原来……我已经死了……”纠结的黑发杂乱的覆盖在摇摇欲坠的头骨上,原本是嘴唇的部分只剩下一个黑洞,模糊的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的梦……就是和我喜欢的人生下可爱的孩子……一家人住在一间小小的……整洁的房子里,每一天每一天……”失去了力量支撑一般,骸骨四下散落,如雪见光消,仍是一具身首异处的腐烂尸体。
温如晨颤抖着将紧抓住自己的手骨掰了下来,放声大哭,涕泪满面,也不知是吓的或是愧疚。
王简拿出一个小瓷瓶,口中念念有词,道声:“禁”,一丝若有若无的白气被缓缓吸入瓶中,拿符纸贴好了。眼中却流下一滴泪来,乘无人瞧见连忙擦了。
原本茂盛的槐树瞬时枯萎,连花带枝叶飘落满地,只留下光突突的树杆。
王简回来向温全覆命,温全大喜道:“接下该如何呢,把这瓶子送到寺庙去镇压?还是来做场法事超渡?”却听帘幕后面有一妇人道:“何不请观察灭此贱婢,了结干净,她坏我门风,死后作祟害人,难道还能让她超生不成?”温全但唯唯而已。
王简心下猜度,闻得温御史甚是惧内,帘后妇人应该是夫人张氏吧,却是狠心。本待不愿的,又是官长意思,没奈何出来在府中僻静处寻了块空地,取出金粉和朱砂调和了,脚踏禹步,首叩北斗,画了个阵图来,将小瓷瓶放入阵眼中。这阵法叫做轩辕七绝阵,最是阳刚猛烈,进到阵里凭是多厉害的鬼也撑不过一时三刻,化作清风灭了根了,真正是连鬼都做不得。
王简暗暗祝祷:“莫怪我无情,只是你命不好罢,做了怨鬼,阴间不收,阳间不留,就这么去了未必不是件好事。”
刚想念动咒语催发阵势,忽见青烟一缕围住瓷瓶绕了一圈,瓶子倏地消失不见。王简大惊,抽出防身宝剑,一手掐诀,道:“何方高人,须知瓶中是作祟害人的怨鬼,放了出去恐伤人命,乞见还。”
耳中突然传来一个女童声音:“若不是见你那滴眼泪份上,你已经死了。”空中降下一道落雷,王简急忙后滚,堪堪避过,只是落了只鞋子被劈成黑碳形状。“你只回去覆命完成任务了罢,我担保以后她不会再出来害人。”后来再无声息。
王简暗叫声惭愧。强中自有强中手,连人家人影都没看到还能怎地,自去覆命不提。
……
…………
又到月圆之夜,初秋之风,甚是清爽凉快。潭中莲蓬已经大熟,随手劈开剥落莲子就能吃了,味道清淡微甘,唇齿留香,配壶绿茶就更相得益彰了。
左静和右静摆好了桌子,等着客人来临。
远远的来了三人。
“咦,小青,你带了新的‘同伴’来啊?”
“是啊,这样就能凑足四个人,打四人麻将了。”
最近从小青流传开来的麻将,是目前灵界最风行的游戏。只不过他们这一伙,懒龙大人是除了睡觉没别的兴趣的,左静和右静彼此心意相通,只能算一人,勉强拉上傲广,也只得打三人麻将,缺条腿到底感觉不爽快。
“很好,快来快来,我们都把牌洗好了。”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新来的那人露出温婉的微笑,是一位十七、八岁,眼神忧伤的美丽女子。
“我叫露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