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您请看。”李元体贴主人意的,把《荒唐笑记》那面朝上递给左宗棠,左宗棠接过一扫,立刻眼睛怒睁了---文笔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人写的,里面的诗词都不错,但内容不仅怪诞无比,都是神神鬼鬼的胡扯蛋,而且真是道德沦丧,里面竟然夹杂着香艳**之词,一看就是《金瓶梅》那种调调的,而且在关键处到处都是怪异的符号,符号里写着此处省略200字,此处省略150字。
“你们读书人就公然买看这种淫词艳曲?”左宗棠鼻子都气歪了,扭头问凑过来看内容的那信徒读书人。
“穷济先生写的不错啊,仿造《镜花缘》写的,虽是虚幻,但读书人一眼就明白,专门写奸臣贼子得势,比如吴三桂和李自成抢夺陈圆圆,安禄山拿下长安抢杨贵妃,挺好看的。”
“啊?”左宗棠愣了愣,又仔细看了看,慢慢的他鼻子正回来了,嘴反而张开了----这期内容是写李自成找了个印度妖僧,化出了一群九天玄魔和吴三桂打了个不亦乐乎,而百姓都变成了妖怪,成为李自成的助力。
“这不是清风不识字吗?在影射攻击逆贼赵子微啊?”左宗棠心脏狂跳,连续读了几遍,总是觉的在骂赵子微,翻转了这报纸,看这报纸的正面头条,竟然是时事评论,那粗大的标题顿时让左宗棠眼睛都挪不开了。
一个字一个字看完那个头条,左宗棠猛地转过身,握住那妖人读书人的胳膊:“去哪里找穷济先生?”
“你跟他们去吧。”妖人读书人脸上始终挂着那表面和蔼内心险恶的微笑,他指着正呼朋唤友的那群考生道:“这个报纸上省略的桥段。在穷济楼听说书才能听全。”
左宗棠立刻领着两个保镖急匆匆跟着那群人走到了那“穷济楼”,竟然离伪皇宫就是两条街的距离。
这是个混杂着商店里的两层木楼。从建造结构就看得出这楼以前不是茶楼就是饭馆,外边很不起眼,破破烂烂地,但楼下堵着门口的人很多,各色人等都有,有留着辫子地苦力,手里拿着个凉饼啃着;也有长袍丝衣的有钱人。腰里还插着大烟烟枪;一看和满清那些听说书的人也没区别。
门口站着个带瓜皮帽的小伙计挡住众人,一边收银钱一边给个牌子放人进去,身边的凳子上还摆着两大摞《清流纪事》。
站在这就在伪长毛皇帝眼皮底下地楼下。左宗棠感慨万分:广州没有沦陷啊。仍有志士在坚持战斗啊。
竟然直接敢影射长毛引禽兽入中华。要是在北京敢影射咸丰。估计连祖坟都得被刨了。挖出尸骨来做羊汤了。
看来赵子微虽然奸诈无比。但这人果然就是个没读过书地半文盲粗人。被人骂了都不知道。真是半文盲地悲哀啊。
但在这里敢用赵子微不懂地诗词击鼓骂曹是何等地勇气和智慧啊。
这时场里传来敲钟当当声。伙计看了看手里地牌子。叫道:“11点了。今天第一场要开始。站牌坐牌没有了。还有二楼牌6个。20文一个。4个贵宾牌。1两银子一个。要地快点。”
“去买牌!要前面地。”左宗棠叫道。
就算左宗棠不说,李元自然要买最贵的,反正是咸丰掏钱,店家还附送三份当日报纸。
进去一看,地方很小,而且格式也和满清茶楼不同了:最前面一个木台子,一个案桌,上面摆着惊堂木和一把折扇,这肯定是说书人的位置了。比满清茶楼不同的是。上面摆着个满清地方绝对的奢侈品----一台咔咔响小西洋座钟。
而下面,不是满清那种桌子条凳。而是没有桌子,只有一排排地条凳横着,最前面摆了几张桌子,那即是贵宾席了,只有他们前面有个桌子。
“操,会做生意啊,要是放桌子的话,这小地方坐不下几个人。”李元一边往前走,一边看身边和二楼条凳上满满的人,他们坐在小条凳上,膝盖差不多能顶到前排人地**,有的互相聊天,有的磕着瓜子,里面空气里污浊不堪,大烟和旱烟以及汗臭味好像波浪一样翻滚着。
他们三人刚刚在贵宾桌子上落座,一个提着个铁壶的小二,就跑过来殷勤的递上茶杯倒茶:“瓜子和西瓜要不要,几位?”
“要,什么都来点,摆满这桌子,累死了。”李元说道,张龙潭也笑了起来。
“穷济先生是亲自说书吗?”左宗棠问道。
“是的,老板亲自讲书,可精彩了。”店小二笑道:“各位肯定第一次来,放心,报纸上省略地,穷济先生慢慢给您讲,可别上瘾。”
“靠,西洋春宫图都见过了,有什么好上瘾的?你们是耍嘴皮子,又不是青楼美人,只是隔着皮挠痒而已。”李元不屑的说道。
“别这么说人家,哈!”张龙潭嘴上反驳同僚,随后却笑了起来。
正说着,只听身后喧哗声大起,穷济先生出来了。
左宗棠放下手里的报纸,朝台上看去,却略略吃惊:说书人大都是神情猥琐的中年流氓大叔,而这穷济先生年纪却很轻,神态自若,黝黑脸皮,披着头发,穿着一件久违的儒生袍子,顾盼之际有一股儒雅和决绝混杂之气,走路却有点瘸。
“原来是个瘸子,切,一个残废找不到媳妇,天天琢磨这个啊。”李元已经在研究手里那张报纸后面的香艳场面,他又有点上瘾了,但嘴里却更加的不齿。
“说书的都是下贱人,不下贱不残废找得到饭吃,谁干这种下九流地勾当。”张龙潭呵呵一笑。
“闭嘴。”左宗棠低声命令道。两个手下后知后觉还没看出来这穷济是龙潭战友啊。
“多谢各位捧场啊。”这穷济先生站到书台后,拿起折扇。先拱拳四面致意,然后笑道:“上回说到李自成在北京布下九天玄魔妖阵,化百姓为妖兽,击溃吕洞宾八仙,攻入京城,抢了陈圆圆,就要行那不轨之事……”
“我知道他脱鞋了。陈圆圆地裹脚布是什么味道的?!我要听这个!”台下传来一声大叫,立刻场里大笑声四起,听众纷纷附和。
“那自然是香地,闻了一次,你都不抽大烟,专门改闻脚了。”穷济先生嘿嘿一笑,台下顿时笑声雷动。
说罢,穷济先生开始胡诌八扯起来,此人声音宏亮,机变很快。有时讲得台下人人羞红满脸,有时又接着台下好事者的因头,插科打诨。让人笑得肚子疼。
李元张龙潭也懂一点粤语,靠着报纸上地文字内容,能大体知道他在说什么,而且按满清文明来看,这个人十分不要脸,什么都敢讲。要是在满清这么说书,肯定被同行和正义百姓举报,拉进官府以妨碍风化罪打个半死,所以李元和张龙潭也听得津津有味。
但海京这个地方就是个妖都,以致于穷济这种无耻之徒都能堂而皇之的当众宣讲。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左宗棠身为一个大儒,涵养极高,脸皮倒是没红,但却皱起了眉头。
“掌柜地,道德沦丧啊。我现在麻痹他们。”李元听到好桥段。扭过头对左宗棠小声骂道,然后抬头对前面几步远的穷济先生叫道:“讲得好!爷赏你!”
说着伸手砸了一锭银子过去。叫道:“那个陈圆圆肚兜你得说清楚啊!”
那银子挺大的,咣当一声砸到书台上,穷济先生一愣,然后拿起银子对大家笑道:“多谢!除了赏银,大家要多买报啊,我可是卖报的!”接着又低头对贵宾席的客人表示感谢:“多谢捧场,肚兜算什么,一会撕碎了给您说…..啊!”
但穷济先生一看到贵宾席中间那个四方形的胖子,顿时方寸大乱,笑话没讲完,瞠目结舌的叫了个“啊!”
盯着左宗棠,他扇子掉在了书台上,脚下还左脚绊了右脚,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他胳膊摁住书台爬起来,强笑道:“大家看啊,我为了给大家解闷,都累得不行了,看见这钟表了吗?讲了45分钟,穷济楼老惯例,我歇15分钟,大家也去放放水,歇歇,老听上火地。”
这话一说,听众都笑骂着松弛下来,不少人去放水了,穷济自顾自自顾自下了讲台,坐到左宗棠这桌子前,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小声叫道:“左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是?”左宗棠三人顿时寒毛倒竖,在这又闷又热的小楼里吓出一头冷汗来。
“你认错人了!我们是长沙古董店的…..”李元立刻大叫起来。
“我李明昌啊!塔奇布大人麾下的,您接见过我,问过战场经过啊!”李明昌用最小声叫道:“您怎么能冒这么风险过来这里!被发现了就是个死啊!”
“是你啊!”左宗棠恍然大悟,想起了江西战场失利后,确实他和曾国藩骆秉章都找不少生还者询问当时无法理解的战况,里面赫然就有这个小伙子,在塔奇布所部被打溃打散之后,拖着一条伤腿,自己逃回湖南湘军老巢的。
作为和洋人打交道较多、见多识广的广东人,就是他,告诉自己十字军妖人不是妖法,而是洋人装束和洋人战法,左宗棠印象还是较深的。
接着左宗棠制止了李元喋喋不休的掩饰之词,这个人见过自己,都被认出来了,你还装个屁啊。而且他明显地对自己有回护之意,要是要卖自己,在讲台上大呼一声:这就是清妖头目左宗棠,在这么多短发的听众面前,留着辫子的他们,谁跑得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湘军地?为什么回来?怎么说书了?”左宗棠很不解的问道----毕竟一个读书人去做比妓女都下贱的说书先生,实在是羞耻得生不如死。
“我腿瘸了。没法再打仗,我也不想……”李明昌叹了一口气。痛苦的卡住了下面地话。
但左宗棠三人都是一怔然后一阵恐惧,接着都叹气----李明昌意思很明白,不敢再和洋枪队交手了,在被螃蟹阵打出江西后,湘军里蔓延着恐敌之风,怕这群妖人怕的要死,战场上成了长毛太平军怕湘军。湘军见了他们就敢眼红地去杀;而湘军怕短毛十字军,看见十字旗几乎脸立刻就白了,后来更是不敢野战,龟缩营寨防御,但十字军炮火越来越狠,到后期,面对十字军,湘军连野战营寨都不敢守了,只好守城。
“那你是不是在这边活不下去?要不要我接济你一点?”左宗棠问道,他印象里。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读书人怎么能说书写艳词?那是败类。
“不必了,其实我现在是这报纸的老板。生活没问题的。”李明昌苦笑一声。大约是因为羞愧,自己拿过张龙潭手里的报纸解释起来:“我写这种东西,也是没办法,现在是个人就能在长毛治下办这种报纸,我原来写正经文章,三个月就差点倒闭掉。只好写这些下等人喜欢看的东西,拉动销量,同时也能一逞志向!”
“你在骂长毛!”左宗棠把头靠过来,用最小的声音地说道。
“是啊。您火眼金睛!其实是个读书人就看得出来,您没看我这报的头条吗?他就是个吴三桂,勾引洋人入来,是洋人地一条狗,更是要把百姓变成洋妖地奴隶。”李明昌哼了一声。
“你不怕他诛你九族吗?”左宗棠小声问道。
“我全家就是他杀的。”李明昌冷笑一声:“来啊,大不了剐了我。”
“那你还想为朝廷效力吗?”左宗棠敬佩这个年轻人地勇气。一时间起了爱才之心。他作为探子已经知道海京这个地方,妖气森森。心志不坚,没有礼教扎根,没有忠君爱国的想法,根本就没法探长毛情况,而李明昌却好像是个合适的坐探人选。
李明昌闻言一愣,没有立刻回答,却低了头躲开了左宗棠的视线,小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也算南征北战过了,见过战火糜烂百姓的惨状,不想再为哪个朝廷干了。”
“什么?”左宗棠倒抽一口凉气:这人骂着长毛,却也不想为满清干了。
“那你想怎么干?为什么甘冒风险骂长毛?”左宗棠不解地问道。
李明昌叹了口气:“天下之势我也看不明白了,反正老子不怕死,长毛我看不顺眼我就骂!但是朝廷,唉,不说了,我就是希望华夏能出个中兴之君了,国泰民安就好了。”
“朝廷怎么你了?”张龙潭冷哼了一声,身为满清官员,最烦挑朝廷刺的贱民刁民。
“没什么,唉。”李明昌叹了口气,却想起了他在湘军的所见所闻。
赣州大战,高帽洋服洋枪地十字军第一次出现,就接连正面击溃湘军,还直接在战场上俘虏枪毙了曾国藩的悍将塔奇布,李明昌他们这些残部肝胆俱被吓破,所幸是当时被彻底打傻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天黑,又天降豪雨,影响了十字军的行动,导致他们没有立刻对湘军营垒发动攻击。
群龙无首的湘军残部夜里立刻冒雨逃了出去。
这群人跑了几天,才在一个小县城里遇到入援过来的湘军部队,开始整军准备面对追过来的海宋长毛大军。
李明昌在内地残部被重新整编,再次被送入战场当做中军,这次统御的将领已经知道赣州发生了什么,对于如何面对人人都拿着鸟枪的战法,也有自己的对策。
肯定就是杀进去,鸟枪兵就完了,塔奇布做到过!
而且妖人数量不多,这次杀过来的长毛高帽兵。据密探说:有三个营和一个炮兵连,比塔奇布面对的还多了一个营和一个炮兵连。
但湘军是不知道多了不到一千人能起什么用。他们士兵人数超过对方几倍,这个统帅,分析得到的情报,要正面压垮十字军,他摆了个鱼鳞阵,缩减了两翼兵力,全军集中在中间。如同一个箭头对着十字军中军,精锐地矛兵做为先锋,布在一个小丘正面,这样前军、中军、后军一波一波的近战勇士顺着一直排到小丘后面,打算用人海和湘军地勇气彻底屠灭人数不多地长毛火枪线。
在那天,湘军队列里,李明昌拄着长枪,身边是提着一柄刀的三叔,这是被十字军在赣州肆意屠杀后,赵家队仅存地两个人了。
本来三叔是用火绳枪的。但这是利器,作为丢了火绳枪的枪兵,很少能再能立刻配发。只好领了把刀,成了肉搏兵。
和800个中军兄弟并肩站在洼地里,看着不远处小丘陵上飘扬的湘军军旗和前军如林地长矛,李明昌喃喃的说道:“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不是那群妖怪?”
“别说!别说!”身边一个大汉立刻大叫起来。
“不会吧。”三叔哆嗦了一下。
“可惜我们在这个小丘后!看不见,谁认识长官,去看一眼?”后排一个提着盾牌的刀兵小声问道。
这群从赣州城下逃回的湘军胆战心惊的说着。
这时。一个武将骑着白马驶了过来,在这群湘军面前巡视了一圈,然后在人群前立住了马,他大吼着:“前面就是长毛逆贼!你们里面有赣州回来的,也听命令了!敢散布谣言者斩!敢动摇军心者斩!长毛就是长毛!他们不过是奇装异服禽兽而已!不是洋人!不是妖怪!今天我们大兵云集就是要豪饮禽兽之血!为塔奇布大人报仇!今天的赏银翻倍,杀一个高帽长毛禽兽兵赏银5两!杀帽子上有羽毛的军官则赏50两!庄立忠刘永福匪首赏金1000两!听明白了吗?”
“好啊!万岁!”顿时中军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杀长毛!”
如此厚地赏银顿时让这群农民兵高兴的跳了起来----一把刀杀出泼天富贵来,就是今天!
“长毛怕个屁啊,我就在赣州砍倒过一个高帽妖人!”三叔大吼着:“他他妈的也一样哭!”
“是啊,赣州城下。我亲眼看着塔奇布大人杀入妖人阵营。杀得血流遍野!我们只要冲过去看他妈地谁是真爷们!”一个湘军大吼着把辫子狠狠得打在脖子上,绕了几圈。
“没错!等着让我们上啊!今天都提起精神来啊!报仇啊!为兄弟叔侄报仇了!”有人大呼着。
“为了文鸾兄!”李明昌握紧了手里长矛矛杆。他也抬头叫了起来:“不过就是拿着火枪,我们杀进去,他们就必死!别怕死啊!怕死的滚!”
“杀进去,怕死的滚!”湘军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吼声。
不仅是李明昌所在的中军,整个湘军布阵所在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狂呼。
“咱们士气高涨!”李明昌大叫着。
远处传来一声炮响,那是长毛地攻击信号,当仁不让,鼓手们赤膊咬着牙疯狂的砸向鼓面,湘军大营12面巨鼓一起敲响,湘军也要攻了!
在李明昌视线里,密布小丘顶上的,在雷鸣般的喊杀声中,一面又一面的军旗消失,那是一个又一个建制的湘军勇士们冲向了逆贼。
李明昌所在的中军也开始朝前挺进,补充前锋杀出后的位置。
在他们行进到小丘后面的时候,小丘前面爆发出沉闷地轰鸣,一声又一声,好像那后面有几十条怒龙在激斗,雷声滚滚。
“什么声音啊?”有人在问。
“炮啊。”李明昌答道。
没一会,行进到小丘边上中军起了一阵骚动,只见几个将领伏在马鞍上疯狂地从小丘侧面退了回来,他们满脸乌黑,斜拖着的军旗上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好像有人把他们扔到火炉上。又立刻拿出来扔到地上然后用脚踩灭地样子。
“那不是李大人吗?怎么?长矛兵败了?”有人小声说道。
“别瞎说!”有人厉声但底气不足的呵斥。
接着小丘两侧疯狂的跑进来几百人,人人都是丢盔卸甲。满脸黑泥,那败军里隐隐的传来大叫:“炮太厉害了!炮太厉害了!”
但湘军地军法官骑着马队赶到,一刀就劈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湘军士兵,浑身被溅得是血地军法官大吼着:“后退者斩!不准后退!”
湘军战鼓敲得更厉害了!
随着前面的兄弟不停的杀出去,中军的李明昌不停慢慢前进,他握着长矛开始走上平缓的小丘,在他眼前。前军最后500人呐喊着杀了出去,他们中军停在小丘中间,听着小丘前传来的惊心动魄的各种声音。
但是这500人地长官没有动,他骑着马就在小丘顶上来回逡巡,他的旗扎在丘顶,根本就没有动。
“不会吧?难道长毛攻到小丘这里了?”李明昌难以置信的说道。
不仅是他,中军人人都面色惊恐----厮杀,就是要冲出去,人堆人的杀人,但前军最后这面军旗根本就没动。那只能说明敌人已经杀到了小丘前面,战场已经朝这边推压过来了。
“这才多大一会,前军就有2000兄弟啊!”三叔瞪着两眼。都是惊恐:“连杀过去都做不到?”
一阵惊恐之后,中军反而静了下来,因为人人都在听前面在发生着什么。
前面已经没有雷声了,兄弟们狂吼着的:“杀长毛拿赏钱”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一条长啸的猛虎在小丘前面朝前狂奔着。
接着小丘前响起一阵又一阵炒豆子般的爆裂声,如此密集、如此集中。好像前面天空被撕裂一条线,无数豆子雨一般的滚落。
很快,前面也静寂无声了,接着湘军的战鼓也停了,一时间整个战场上竟然都静寂无声了。
“你们看!”有人大叫,李明昌顺着声音看去,只见10丈外地小丘顶上,督战的大人突然手按胸膛从马上一个倒栽葱下来,他的马夫冲了上去。扭头大吼道:“老爷心病犯了!老爷心病犯了!”
几个亲兵背起他。扶着他,匆匆从中军前长长地人墙前跑过。人人脸色煞白得如同涂了白圭一样。
“我们要上了?”三叔突然问道。
“我们要上了。”李明昌回答道,在前面这突然的静寂面前,他突然觉的自己腿发软,好像小丘前边正有一只巨大的吐着毒液的毒蛇,在悄无声息的朝这爬动。
“为什么没有鼓声了?”三叔继续说着,李明昌扭头一看,才发现这个兄弟已经在浑身哆嗦了。
“听!”有人大叫了一声,中军人人都听到了。
“哐、哐、哐…..”小丘前面响起了一声又一声地怪异声响,声音并不大,也不像炮声那么爆裂,但却清晰可闻,节奏分明,就好像这小丘有了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响着,让所有人心脏也跟着跳着。
接着隐约的怪异音乐也传了过来,那是一阵又一阵的鼓声,绝对不是湘军那种豪气十足的大鼓,而是鬼一般的小鼓连续敲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好像永远不会停歇一般。
鼓点合着那“哐哐”声,一声又一声,让握着兵器不能动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的湘军烦躁的想哭。
在这小鼓和哐哐声之中,更间歇响起好像笛子一般的尖锐乐声,“嘘嘘嘘….嘘嘘嘘”叫着,简直如鬼魅般越来越近。
“是他们!他们来了!”三叔猛然抓住了李明昌地手,大吼道。
三叔手掌上都是湿滑冰冷地汗,李明昌咽了口唾沫,干涩到生疼的眼珠子却盯着丘顶那面孤零零地军旗,连闭一下眼都不敢。
湘军大鼓终于再度擂起,大人骑着马冲在队伍前,大吼着:“出击!杀长毛重赏!”
但第一刻却没有人动,李明昌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拄着长矛愣是没动一步,他瞪着眼睛扭头看向同伴,却发现左右都是满头冷汗脸色煞白眼珠子惊恐转动的自己。
“前进啊!后退者斩!”大人们撕心裂肺的狂吼着,在小丘后面越来越响的那怪异音乐和哐哐声里,他们的声音里也透着惊恐。
“杀啊。”中军有气无力的叫着,不情愿的冲向小丘丘顶。
一到丘顶,整个中军好像立刻被一只无形的拳头打了一下,最前面的人慌不迭的放慢脚步,不愿前进,队伍里全是震惊。
李明昌也是一样,眼前全是那些一排一排排队走过来的高帽蓝妖兵,他们简直好像满山遍野而来,中邪般的踩着旁边乐队的鼓点,排着整齐的长队,踩着遍地哀嚎的湘军伤兵或者人马尸体,不绕不躲的跳过倒斜在地湘军火炮,直直前走,不带拐弯的。
他们好像不会说话也失去人之喜怒哀乐一样,脸上毫无任何表情,就这样不慌不急的朝自己压过来。
那能使小丘震动的哐哐声居然是他们千人一致的行进踩出来的!
而他们的头目们高帽上插着羽毛,穿着鲜艳的怪异衣服,就好像赶尸的道士一样,略略走在队列前面,两手贴近裤子,好像不会摆手一样,白色军刀刀背贴着手臂,靠在他们肩膀上,不时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就这样不言不语的领着一排排的僵尸朝自己走过来。
而僵尸排前面刀光如墙,细长的刺刀排成整齐的刀线,在如此诡异的情形下,叫人怎能不看见就魂飞魄散。
这一刻,李明昌好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枪尖指着20丈外的妖人,脚下却动弹不了分毫,耳朵里灌满了妖人的音乐,什么都听不见了,好像他们的大人跑马在自己面前,然后一根马鞭抽在了自己脖子里,李明昌松开了握枪的一只手,在脖子里一摸,伸到眼前一看全是刺目的红色,然后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长官正对着自己狂吼什么,但却只是嘴巴大张,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的马鞭在李明昌面前带着血指向那些僵尸。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李明昌慢慢的机械的跟着人群朝小丘下冲去,简直好像被人流裹挟住的浮木一般。
接着僵尸队一队队停住,赶尸的头子们把怪异的贴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色细刀指向了他们,“费尔!”的怪叫此起彼伏,顿时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黑烟四起。
自己脚下的地面好像全是淤泥,跑不动,而前面的地面好像铺上西瓜皮一般,跑在前面的人一个又一个脸朝上滑倒在地,很快人流开始朝丘顶回跑了,握着长矛的李明昌梦游般的在一丛刺刀前打了个弯,跟着自己的兄弟朝后跑去,耳朵里满是身边飞过的无形啾啾声。
等李明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一棵老树下了,身边两匹马正自顾自的吃着满是露水的草,扭头一看,三叔也靠在树上打盹,而前面太阳正在东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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