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外原本致密的参天巨树,此刻在吞吐的火舌中灰飞烟灭,渐渐只剩下焦黑的根须。向外扩张的火势与城墙之间空出了一个足球场般大小的场地。密匝匝簇拥着东国的兵士,却无人向前。并不是为了不践踏已死之人的遗躯,满地灰飞中遍布的暗粉与空气中弥漫的腥香不正是刺激兵士勇战的催化剂。四面火光也早已烧红了他们的眼。
是什么让他们不进反退,直至退到退无可退,背部几乎贴上外围猛烈燃烧着的火树?
我的视觉职能看到他的背影,仅那一个背影,却足以震憾我的心魂。瞳孔不自觉地收缩,嘴无意识地翕张,心脏咚咚地擂鼓,想要大口大口地喘气,却连吐气都忘记。缺氧充血的脑袋嗡嗡作响。
辨不清衣服原本的颜色,只看到满身的暗红,竟是血染,衣角也滴滴溅落着棉布吸不尽满溢出的血滴。无风自舞的黑发,发梢也沾染了浓稠的半干的血液,张扬着,好似冥府中飘忽的森利鬼爪。左手抓着一颗人头,人头面目狰狞,竟是生生从脖颈处拧下。血肉模糊中露出碎裂的两截椎骨因半断不断的筋肉相连耷拉着微微晃动。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精致狐美的脸,那脸上眉眼弯弯,红唇微勾,勾魂,勾命!
“嗡!”
耳旁嗡鸣声诈响,眼角银光一闪已骤然飞向那人扬起的右手。抓住剑柄,挥剑向下。血液顺着那握剑的手滑向剑身,须臾间银黑的剑身也变得和那人一样。血红映着火红。那火直烧入人眼,灼烧有罪的灵魂。
那些东国士兵惊恐地瞪大了眼。
就在那人捏爆左手的人头,越不想看越能清除地缓慢地看到,人头上两颗惨白的眼珠渐渐暴突,最后“嘣”的轻轻一声爆出眼眶,脸颊的肌肉被指甲抓紧绷出扭曲的皱纹,从嘴角开始破裂,露出森森的牙齿,然后两排牙齿越离越远,“咔呲”一声头盖骨也被捏碎,任脑浆混着血液飞溅了一身。
右手提剑冲入前方的人群,顷刻间鬼哭狼嚎。
吓得定在原地簌簌发抖的,便被瞬间逼近的血影一剑削掉了头;还懂得尖叫逃命的,刚转过身,也许来得及迈开一步,便被从腰际斩成两段……
那身血红移动的速度极快,好似幻化成了影子,不停向前,身后只留下拼都难以拼回的大量残肢断首。
阎王过处,无一人留命。
也有处于边缘的兵士,得以逃开,但慌不择路,逃跑的路径根本不是进来的那条,无头苍蝇样地奔入密林深处,终于中了林中满布的陷阱……
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惊飞了密林深处的只鸟,引来狼群兴奋的嗥叫。
“放!”
辨不清是身边谁人下令。令下,声起。
簌簌树摇声夹杂着金属磨擦声,突然从树丛中飞出根根铁柱。成年树的树干般粗细的铁柱上密布着锋利的钉刺,一根根铁柱横着,首尾由铁链相连,原来是早已布下的陷阱。数百根铁柱连起的圈套,越收越紧,从外围包拢了妄想逃跑的东国兵士。
在铁柱飞出的瞬间早已有无数人毙命。猛烈地撞击,钉刺直刺入腹,旋转着,搅烂了内脏,淅淅沥沥的肚肠流了一地。在死亡的瞬间,恐惧麻痹了中枢,大脑皮层的神经上,正负离子内外翻转,失控了的躯体,肠胃搅烂前,里面肮脏的废物已经失禁出来。
一个身体倒下,铁柱已经贴近另一个身体,还带着上一个人碎肉的钉刺便刺入新的血肉,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铁柱圈套慢慢收紧。
更深的恐惧,更加的慌乱,冲撞着寻求逃命的通道,根本顾不上他人的死活。
有的被同伴撞倒,脸部正撞上翻滚而来的铁柱,被削得眼珠也细碎,牙齿也成末,很快的,整个脑袋便被搅烂成肉泥,根本无法想象原来浑圆坚挺的形状。
外围的惨状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中间那正在上演的令人毛骨悚然。
偶尔的转身,露出那人的脸。整身都染血,偏偏脸上没有沾到半分。雪白的脸上,原来是最沉静的表情,微眯的眼,微抿的唇,没有一丝玩弄,也没有半点怜悯。
右手依然是那饮血的黑剑,不停地在一具具躯体上插、抽、坎、削……
左手也耐不住寂寞,抓住地上插着的一柄弃剑,虽不如黑剑用着顺畅,顷刻间也已饮饱了血。
双剑齐舞的血影,斩杀的速度快了一倍。那沉静的脸上表情似乎更加舒展,想是因为可以更快消灭蝼蚁而抚平了渐起的不耐烦。
蝼蚁啊……
或者还不如蝼蚁!
这就是战场,真正残酷的战场。战场之上人命从来不如蝼蚁。
不,这不是战场,是屠场。
一个人对千万人的屠杀。
从开始的震撼中变得双眉紧皱,我紧紧撰起拳头。渐渐可以清晰地思考,我发现,面对着眼前上演的一切,脑海中有许多血腥黑暗的字眼可以形容,偏偏最醒目的却是“庄严”二字。
我咬牙,因为我终选择了那最不该的庄严二字来形容这场屠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