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杰想,陈韵苹总是那样的容易满足,容易开心,容易感动,容易生气,生活因而让她活得淋漓尽致,有声有色,以至於一向情绪平稳的他,时常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情绪起舞,他发现他竟无可救药地被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女人所吸引,然後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五年、十年,这份吸引成了吸附,他和她牢牢的吸附在一块,成了彼此难以分割的一部份,只是很遗憾地,他的另一部份却极欲挣脱,极欲释放被压制在心底对热情激情的渴望,然而陈韵苹的心性不定,加上不善於察言观色,很难满足他说不清也说不出口的需求,幸而外面的女人能够配合,於是情感和?念在他冷静而清楚的划分下,一分为二,不能说这之中没有界线模糊的时候,但更多的情况下,他像坚守战场的老兵,始终尽职地守着攻不破的防线。
陈韵苹吃的香汗淋漓,撑着圆滚滚的肚子,仍不放过面前的芒果布丁,她的饮食喜好也像孩子似的;从甜腻高卡的糖果,粗制滥造的饼干,到毫无营养满是色素的甜点都是她的最爱,但霍正杰从不让她多吃,蜜饯可乐更是完全禁?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但她太久没和霍正杰吃饭了,一时之间忘了规矩,布丁吃到一半才猛地想起,抬头一看,发现霍正杰正盯着她瞧。
「怎麽了?」她尴尬地指了指他面前的布丁,不自然地问:「你不吃啊?」
霍正杰不语,眼前鲜艳的澄黄色不停在眼前晃动,黄澄澄的布丁变成了黄艳艳的花朵,那是一大朵的黄玫瑰,很招摇的被它的主人送至家里,这还不打紧,上头又搁了张卡片,写着:「见花如见人。」
家里打扫的阿姨老老实实地,连花带卡的插在厨房的花瓶里,成了他一早起来的意外?惊喜?。
霍正杰对着玫瑰花冷笑,用力地把卡片给撕了,出门时又顺手把花带了出去,停在路旁的公用拉圾筒边,摇下车窗,手一用力便将那朵花塞了进去,掉落在地的几片花瓣旋即给车子狠狠的辗了过去。
此时看到陈韵苹的如花笑靥,心里就像那朵被压至稀烂的花瓣,难以抑制地想,陈韵苹是去哪里招惹到的狂风浪蝶,如此的明目张胆,竟追到家里来了?她八成又是不懂得如何推拒,一不小心便给人有机可趁的想像空间,想到这,又觉得她傻里傻气,不禁心生爱怜。他会有这样的印象完全源自於他们相识之初,那时围绕在陈韵苹身边的追求者早已不在少数,也因此她经常和不同的男人出门,让他一度误以为她不仅人长得花俏,还很花心,几番犹豫不决,差点打退堂鼓,放弃追求的念头,後来一次因缘际会,陈韵苹哭着和自己解释,实在不好意思拒?别人的关爱,即使赴约也很勉强,当下他的保护?迅速?起,自觉有责任要替她清扫门前脏雪,在他严密的守护下,陈韵苹果真变得乖巧听话,听从他所有的安排,跟随他所有的步调,而他也一步一步的揽下了所有的责任,终至步入礼堂,有了美好的结局。
有人说,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但对他而言,属於他和陈韵苹的前尘往事是不堪回首的心痛记忆,也是难以割舍的美好回忆,他不懂这两者是如何在他的生命中持续缠绕不休,还是说,正因为两者之间充满了矛盾,他们的婚姻才得以擦出热烈的火花?
「韵苹,」霍正杰忽然语重心长地开口问道:「你快乐吗?」他原本想问的是,你嫁给我快乐吗,但不晓得为什麽,临到嘴边却自动去除了几个字,或许自知有亏欠吧!即便自己从不觉得和外面的女人发生关系等同於背叛,但陈韵苹的占有?极强,不安全感极深也是事实,即使只是捕风捉影,也能热热闹闹的吵个好几回,他已经验丰富,懂得如何成功避开地雷。
冷不妨他有此一问,陈韵苹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不自觉地重覆他的问话:「我快乐吗?」
「是的,你快乐吗?」
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幸福快乐等词语只是心情愉悦时,偶一为之的发语词或感叹词,早已不具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他仍等着她的回答,陈韵苹看似呆滞的表情,实则复杂的心绪,使他隐约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同样的问话他却不曾问过杨潞贞,只因她的快乐与否不该由他承担,他们终究只能是萍水相逢,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爱她,谁教他的心就像一间单人房,早已住进了另一个女人,他没理由赶她走,更没道理硬是在单人房里塞进两个人,然而徘徊在门外的女人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会有多失望他并非一无所知,所以当杨潞贞冷静又心冷的问他:「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他也诚恳答道:「我尽力。」
他是真的尽力了,他可以让她靠近,再靠近,甚至就贴在门上的危险性他也都承受下来了,还要他怎麽样呢?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极限,但因为各自视线的角度不同,所以对彼此而言,这样的极限竟等同於不留一点喘息的空间给对方,然而这注定是一场得不到结论的争执,即然双方的出发点不同,也就此注定了对立遥望的宿命。
他很明白,但和他交往过的女人无法不明白,这又是另一个角度问题,因而他从不解释、亦不辩解,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深谙这个道理,那个男人总说:「信我者得永生。」怎麽不是呢?信者恒信,明者自明,霍正杰有时觉得自己和上帝很接近,他们的心都是清如明镜,但有时他又自觉不像上帝,他似乎没他那样有定性,以至於面对陈韵苹後他的心又混浊不清了。
於是不待陈韵苹回答,他又问:「你很喜欢花吗?」
陈韵苹顿时吓得心如擂鼓,脸色发白,讷讷地说:「还……好,怎麽了?」
他心里想,这麽多年下来她倒也没怎麽变,还是一样的容易紧张,容易脸红,他也一样的不忍看她更紧张,脸更红,於是主动放过她,松口笑笑道:「听说这个季节兰花开得最漂亮。」
陈韵苹一怔,连忙说:「好,好,我去买,我明天就去花市买。」又傻笑道:「你喜欢兰花啊?」
霍正杰一怔,看着她,眼神又深又沉,缓慢而笃定道:「喜欢。」
短短的两个字却引发了内心的柔情似水,霍正杰一路挽着她回家,陈韵苹也说说笑笑,说的仍是自己的生活,孩子的趣事,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温馨,那份温馨仍持续延烧着,他一路跟着她进了房里,情难自禁的从她身後紧紧的圈住她丰满的胸脯,无限温柔地在她耳鬓厮磨,多麽地与众不同,多麽难以取代的感觉啊……
兀自陶醉依恋,轻柔而缓慢的吻了下去,一路吻到她的颈子,却敏感地发现她的肢体逐渐僵硬,他知道原因,亦不知道原因,纵使千言万语亦不发一语,沉默地承受着,只是心酸的感觉几乎要融化他冰冷的心,至最後一刻,他仍是用极强的意志力浇熄差点就要爆发的火焰,终於轻轻地推开她说:「早点睡吧!晚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