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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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班战士们没想到午饭后还要接着“斗私批修”。一上午被寒风驱赶着风轮也似的转,午间真想休息一会儿。可是谁又能说班长组织“斗私批修”不对呢?你满心不高兴,还要做出积极的样子,突出政治嘛!

  炉子又烧红了,表面爆出烧焦的铁屑,碎蛋壳一般。中午在帐篷里能感受到阳光的存在,玻璃上霜花图案白亮亮的,不知外边阳光有多灿烂,其实在外边反而感觉不到阳光的存在,太冷了,使人怀疑阳光是假的。大家围炉而坐,帐篷里十分安静,像一幅宿营图。

  陶金生总是不知不觉避免和别人正面对视,他不知自己的脸有多难看,看人的眼神就躲躲闪闪像个小偷。大家知道班长的心情,就不去看他,可是又忍不住要偷偷看一眼,这就使气氛变得压抑而古怪。陶金生讲了话之后,大家都希望别人能发言。

  毕祖光表现得很轻松。他彻底斗了私之后,有种优越感,以逼视的目光看人,完全不像个新兵了。大家不由得要想小毕的话,怎么人的内心还有一片黑暗地带呢?他们本不相信这奇谈怪论,可是这气氛使人的意识向内挤压,似乎人的内心真有一片黑暗地带,这使人产生怪谲之感,这个实实在在的外部世界之内还有一个灵魂世界,不由得如履薄冰,担心会突然坠入深渊,进而怀疑外部世界的真实性,一切都变得虚幻,唯一可抓住的东西、或者说唯一有真实感的东西,反而是灵魂中的那片黑暗,如今却要在那里“爆发革命”,人还能剩下什么呢?

  “哎哟!”

  大家吓一跳。是于祥龙的手指触到炉壳,“?啦”飘出烧猪毛的气味。

  “班长,我想去锉锯!”于祥龙喘不过气似的。班长没作声,他也就不敢去。

  沉闷和压抑合围而来。炉火的响声更大了,?子横裂出道道方块炭,又不脱离整体,爆裂时喷出蓝火,呼呼欢叫,毕剥作响。大家觉得脸皮发烫,但又不敢动,身子被嵌住了似的。陶金生的脸被火一烤更难受了,一时向左侧,一时向右侧,就是不肯正面向着大家。

  毕祖光逼视大家,目光带着冷笑。似乎彻底斗了私的人有这个权利。他说:

  “我不知同志们还顾虑什么,私字一斗,浑身轻松,斗呀,同志们!”

  大家心里不服,一个新兵蛋子也敢教训我们?可是,人家是斗了私的。一根湿?子内的水份烤沸了,从中心喷出一股白气,嗤嗤作响,旋即变成一股蓝火,呼呼若焊枪一般。

  毕祖光说:“同志们,我看见了你们心中的暗影,冲破它!只要冲出这一步,斗私并不难,冲呀!”

  “我冲!”戴英宗的声音像被人卡住脖子,窒息时突然放开,又被气呛着了,大喘几口气。只要有人发言,压抑的沉闷顿时释然。熊四能脱鞋烤他的汗脚,戴英宗却愣愣的,他其实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想想,说:

  “我这个人有私字。大家也早就知道,我是个‘撅唇骡子卖驴价’――嘴贱;平常爱说个姑娘媳妇的,开口就是裤腰带以下,膝盖以上那点玩艺儿。不管什么话,到我嘴里就变味。这说明我思想意识不好,没有脱离低级趣味。这还能拒腐蚀、永不沾吗?还能向南京路上好八连学习,抵制资产阶级的香风毒雾吗?这是要蜕化变质的呀!这个私还得了吗?我坚决要向好八连学习――好八连在大上海呀,上海的资产阶级多厉害?资产阶级的女人都是漂亮的,如果我在上海,不傻了眼?我保证今后不谈女人,再谈就是二屎货!”

  熊四能感觉到班长在看他,心想:吵架的事班长给兜起来了,不斗私对不起班长。可是斗啥私呢?见小温厌恶地捂着鼻子,灵机一动,说:

  “我熊四能来斗斗这个私!我不信私字还这么厉害!我这双汗脚真它妈操蛋,一活动就出汗,不活动就冰冰凉,所以我总爱烤脚。毡袜被臭汗浸透了,一烤满屋臭气,这不是损人利己吗?起码不讲卫生!让同志们得了病怎么办?妨碍工作和学习毛主席著作,损害革命利益,严重点说,损害世界革命的利益!这和反革命有啥区别?我坚决斗掉这个私,以后再不烤脚,再烤就是驴蹄子!”

  温启春鄙夷地撇撇嘴,这也叫斗私,拿点鸡毛蒜皮凑堆儿呀!说:

  “我向小毕同志学习,小毕的斗私才叫‘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捞干的,不胡弄人。我和熊四能同志闹不团结,只为我藏了扫帚。我就担心别人用坏了扫帚。这是不相信同志嘛!毛主席语录第三页第二条就是: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不相信同志,这是阶级立场、阶级感情问题,不是个小问题!我还得理不让人,一定要找指导员评理去。亲不亲阶级分嘛,连同志都不能原谅,还谈得上解放世界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吗?私字害人啊!”

  熊四能气得要命,闹半天你是表扬自己批评别人呀!抽出一支烟,用劲在大指甲上?,以示抗议。于祥龙像是受到什么启发,去工具棚拿来手锯,说:

  “同志们看,我的私就在这两个小凳腿上,我做了一个长腿小凳,一个短腿小凳;高的看电影用,看得舒服,不管挡着别人;矮的学习时用,躲在别人身后,思想溜号。这是损人利己。”

  他把长腿小凳踩住,比划了长短,猛地锯起来。干木头“沙沙”响,锯末纷扬。他把锯断的四截小凳腿用力丢进炉中,活像他的私字全丢进火里烧掉了。

  “好!斗私就得干脆!”陶金生说。于祥龙的动作产生了震撼效果。

  温启春立即把锯末扫掉。他眼里就是有活,你不服不行。

  苏二娃受到于祥龙的启发,说:“于木匠,我这个小凳腿可以说也高,你给我锯短,帮我斗私。”于祥龙看看他的小凳,说你的凳腿不高,最多高一个毫米。苏二娃却“借题发挥”起来:

  “一个毫米?测量上有句话:差之毫厘,(可以说)失之千里,一个毫米是小事吗?可以说这是公与私的差距,执行什么路线的差距!毛主席说白求恩同志是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一个人的能力可以说有大有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可以说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苏二娃不能要这一毫米,事事都和路线关,人人都在线上走!于祥龙同志,请你把我这‘一毫米私字’锯掉!”

  于祥龙为难地看看大家,一毫米怎么锯?锯条本身都不止一毫米厚。只好说等学习结束给他用刨子推。

  吕双福出汗了,每一次学习讨论他都会憋出一头汗。他见大家基本上都发言了,班长、李土改和小毕是彻底斗了私的,还有杜老兵没发言,可人家是老兵。他说什么呢?忽然想到他也可以说说小凳子。他吭吭哧哧地说:

  “我、也有私。我、把小凳子写、写、写上名字,这是不让别、别人坐,当、当私人财……产,这个私还、还小吗?不小!”

  他把小凳子的背面拿给大家看。他并没有发现有人在他的名字下又写上个“驴”字,成了“驴双福”,大家忍不住笑起来。他从炉中勾出一块炭火,放到名字上,一缕青烟冒出来。这动作说不上震撼,但足以令人心为之一动。吕双福好像受到鼓励,又说:

  “我,有‘成名成家’思想……”

  大家忍不住又笑了。你吕双福也“成名成家”?你成个补丁“家”吧!他一点不笑,拿起自己的步骑枪,口齿也伶俐多了:

  “我,有私,凡发给我的东西,连鞋帮里也、也写上名字。这、这支枪,我发现背带上有个名字,叫牛有田,好像是牛有田,我就想,这是个什么人?是牺牲了,还是回、回家种田去了?现在他在、在哪里?我不知怎么就常想到他。后来我想,我也、也在枪背带上写上名字,以后我退伍了,有个新兵使用这支枪,有一天见到吕双福三个字,他也会想:吕双福是个什么人?如今在哪里?我吕双福也算在部队留个名了。还不是资产阶级‘成名成家’思想作怪吗?是!”

  大家又笑起来。但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不由得看看自己的枪,希望枪带上也有个名字。

  熊四能发现班长一次也没笑,知道他成了“花脸狼”,不好意思。就想和班长做个“伴”,手指捻碎一块黑黑的炭灰,擤鼻涕时抹了个黑鼻子。戴英宗一见就笑起来,说一头“黑熊”来了。熊四能会装,说什么黑熊?我去打来烤熊肉吃。大家哄笑起来。陶金生也笑了,但那笑一闪就凝固了,他想到自己的脸。这一来大家不由得注意起班长的脸。

  “熊四能,你搞什么名堂!”陶金生无名火起。

  熊四能有苦说不出。

  准备上工的时候,毕祖光对陶金生说:“班长,他们都在假斗私。”陶金生说:“我知道。别急,让他们把些小事都说完,看下一次学习他们说什么。”心里想:这小子自己狠斗了私,别人不斗私就气不过,活像他吃亏了。好,你就帮我逼他们吧!

  随着夜幕的降临,黑暗中的风显得更加凶狂,天地间充塞着怒号,似乎堆满了另一种坚硬的物质。

  陶金生下午没有上工地,卫生员姚达说他的脸冻伤得不轻,如引起溃烂就麻烦了。他估计战士们快回来了。他烧好了水,给每个人的脸盆里倒满。帐篷忽闪着,马灯钟摆似的晃动,他觉得帐篷不知被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有种丢失了自己的恐惧。他听见风声中夹杂着“嚓嚓”声,那是战士们的棉衣冻成铠甲了。

  门帘哗啦一声掀开,头一个是熊四能进来了。他一身的白,就是一头大白熊。一群“白毛人”进来了,陶金生打个冷战,他们身上的寒气填满了帐篷。他知道,衣服上霜最厚的人是出汗最多的。他有些感动,战士们是辛苦的,

  晚饭以后,战士们静静地坐着,像在等待什么。陶金生明白大家的想法――中午都学习,晚上还能放过?他不想让大家揣度准他的心思,而且施工强度这么大,不能让战士们身心太累,以免引起反感和厌恶。他宣布今天晚上“自由学习”――这是他的发明,若宣布自由活动,就没有突出政治的味道。

  帐篷里气氛轻松起来。

  毕祖光掀起毡垫和褥子,在床板上垫几张报纸,艰难地给梅朵朵写一封信。草稿写了几次都撕掉了。写得太绝情,怕她受不了,否则,又怕她不死心,分寸感极难把握。

  戴英宗一直在关注小毕写信,他知道小毕是给那个姑娘写信的,他为那个姑娘难过,也为小毕难过。怎样阻止他写这封信呢?人家这是“斗私批修”见行动……

  “杜老兵,”他说,“啥叫‘海古石火’?”

  “哪来的‘海古石火’!海枯石烂!你认字只认半边呀?”杜人杰对念白字的人向来很气愤,深恶痛绝似的。

  大家笑起来。戴英宗一点不笑,说:

  “这叫啥话,海怎么会枯,石怎么会烂?”

  杜人杰说:“这是形容一种感情的始终不渝,海不会枯,石不会烂,感情就永世长存。”

  “噢,‘永世长存’!”戴英宗不知是明白了,还是装呆卖傻。见小毕又撕去一张纸,暗笑一下。

  毕祖光总觉有条绳子往身上缠,挣不脱、拉不断,又不知绳头在哪里。绳子勒得死紧,却越紧越温柔。前胸贴着什么呢?叫人筋酥骨柔……“祖光,你要走了,记住我什么?”“我记住你的心!”“心太宽广,你记一件具体的东西。”“我记住你的眼睛。”“眼睛有开有合,眼泪像露珠,都不长久,你要记一件只属于你的东西。”……那只手――是右手――受到怂恿和引导似的,伸进她的胸,他只觉“酥――”地一下,全身僵了,特别是右手,突然变成化石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人从右手指尖开始活了,像只蛰伏的青蛙,在春风里苏醒了,蹦进了池塘,见到了同伴,叫呀、游呀、荡呀……那感觉既实在又飘渺,人不知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右手就永远记住了那感觉……

  哗――毕祖光又撕掉一张纸。想到“似水柔情何足恋,堂堂铁打是英雄”两句话,又写道:

  最高指示:“要斗私批修”。

  梅朵朵同志: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梅朵朵同志,我相信你正在参加“斗私批修”运动……

  戴英宗好像感受到什么危险似的,又说:“各位革命战友,我还要问你们一句话,‘海折山明’是什么意思?”

  温启春怪笑起来,说:“什么呀,那是‘海誓山盟’!”

  戴英宗说:“温准星你也傻子吞灯充明白人?你说啥叫海誓山盟?”

  温启春可找到显示学问的机会了。说:

  “海誓山盟――是指男女相爱时所立的誓言,表示爱情像山和海一样永世不变――当然,我指的是革命爱情,不是资产阶级爱情,资产阶级没有爱情,只有买卖婚姻。”

  戴英宗不信,问小毕小温说得对不对。毕祖光心慌意乱,那一天他的手从她的胸抽出时,他说:“朵儿,我永远记住了这属于我的东西,我这颗心即使化成灰,灰中也有两座玉山,我会在玉山中再生……”这不就是“海誓山盟”?他尴尬地点点头。

  戴英宗笑道:“小温,小毕说对,就算你对了。”又说:“你们有文化的人说话好比我爷爷的守林屋边上的泉水,从那泉口流出来了,往哪儿流就说不准了,什么‘山盟海誓’!我问问老实人李土改。土改,你走时你的对象‘海誓山盟’没有?”

  李土改笑道:“她只说你到了部队要学文化,别连封信也不会写。”

  大家笑起来。李土改在新兵连时请老乡代写信,老乡也没多少文化,以为给对象写信要热乎点,东抄西摘,连平剧《刘巧儿》中的唱词“他爱我,我爱他;他生产,我纺棉花,争一对模范夫妻立业成家”之类的话全写上了,更要紧的是,老乡情之所致,竟当成自己写情书,落上自己的大名……李土改猛想到自己已经和朵儿吹了,说:

  “俺现在已经和她吹了。”

  戴英宗很觉扫兴。又问温启春,温启春说:

  “我的对象是团员,思想进步,历史清白,无政治问题。我参军那天,她说你到了部队不要总记着给我写信,把时间用在学习毛主席著作上,真正做到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大家都觉这话不对味,可是谁能说这话不对呢?戴英宗想扭转这气氛,他一看苏二娃,苏二娃走出了帐篷。他突然沮丧起来,说:

  “你们都比我幸福,有个人可以写信,可以牵挂,不像我,除了一个老爷爷,想写信也不知写给谁。”

  大家都感到奇怪,说话流里流气的戴英宗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熄灯号响过之后,戴英宗找小毕谈心。毕祖光今夜特别怕冷,一出帐篷就打哆嗦。二人在防火道以外靠一棵弯曲的松树站着,面朝南,雪尘击打着背,雪的反光更使人心中发抖。戴英宗说:

  “小毕,我就直说了,你当几年兵还得回家,还得找老婆,你找多少个也不会入心,因为你和这个对象感情太深了;你忘不了那口井,忘不了那条绳子,你会拿她和别的姑娘比,一万个也被她比下去了!你和她结婚不算私字,想当官才是私字,大人物不是也要结婚?我给你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我爷爷是守林子的,秦岭里方圆二十多里那片林子里就他老人家一个人。我写封信叫你对象拿着去找我爷爷,就说是战友给介绍的对象,家里没人了,先到爷爷那里等我。你老家公社书记的儿子上哪儿找她?做梦想不到!你退伍时就去我老家接她。这办法一万个保险!”

  毕祖光万没想到他一向认为“作风不正派”的战友竟是个热心汉子!可是能这么干吗?心里乱极了。戴英宗以为他是在灵魂深处爆发了革命的人,不好意思明说同意这么做。说:

  “小毕,你就啥也不知道,包在我身上,出天大的事我一人担!”

  二人回到帐篷以后,见通铺上空着几个位置,知道也是谈心去了。戴英宗兴致极高,他和杜老兵是“一帮一、一对红”,捅捅人家:

  “杜老兵,咱俩结了对子,连里规定结对子的人一星期至少谈心三次,这个星期咱俩还没谈心呢,咱俩去谈谈?”

  杜人杰狠狠瞪他一眼,他讨厌形式主义。但又觉得戴英宗似有事找他,只好穿衣起床。一出帐门,他就说:“小戴,有屁快放,这么冷的天,你搞什么名堂!”待听完戴英宗要帮助小毕的计划后,不由大为感动,拉上他走到林子边上。说:

  “小戴,我担心你好心办了坏事。”

  “我……可怜那个姑娘。”戴英宗被风呛了一下,一口的雪尘。

  杜人杰说:“你的办法本身没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小毕。小戴,我有个说不清的想法,人若彻底无私――我不是指私利的私――他就不是人了,就是没有人的正常感情,或者说我们无法理解的感情,小毕追求纯粹的、透明的、毫无暗影的人生――我想他的热情是真诚的――他要在斗私时把你揭发出来,你又何苦?”

  “我为救他媳妇,他还揭发我?一万个不信!”戴英宗说,“杜老兵,我一想到那姑娘在家天天被人逼着和一个王八蛋结婚,心里就难受!杜老兵,你给我写这封信,我怕我文化不高,说不明白,反让她疑心。你放心,我不连累你,你写个草稿,我抄一遍,你再把草稿烧了。”

  杜人杰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好个热血汉子!

  “小戴,你真要这么办,我给你出个主意,小毕今晚写的信肯定是和那个姑娘绝交的,你注意点,小毕要是交了这封信,你再交那封信,两封信同一天到那姑娘手里,她一看就会这样想:小毕这封信是胡弄别人的,她留下小毕这封信,别人就会以为她是接到小毕的绝交信想不开失踪了,绝想不到她跑到秦岭去了。”

  “好!杜老兵,真有你的!”

  “别忙,”杜人杰说,“你交了信之后,再告诉小毕,说你又觉得让他的对象去找你爷爷不合适,经过斗私,你决定不那么做了。先让他蒙在鼓里,他还以为那姑娘接到他的信之后死心了,免得他感到内心不透明,又斗私。以后找机会告诉他。”

  “好,就这么办!睡觉去!”戴英宗太佩服杜老兵了。

  “等一等,”杜人杰说,“你见谁谈心五分钟不到就回去?再挨十分钟冻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