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北帝黑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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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花落,云起云飞,山野上的草长了又枯,枯了又长。在刘义眼里,他的时间观念已不是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的家人不要挨饿,因为他已是娶妻生子的人,就有了一份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他老婆和义军的许多家属一样,安顿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一个村子里,他得定期给他们送去粮食钱物,过的尽管还是一种半饥不饱的日子,但他毕竟多了一份与血缘紧密相连的牵挂和念想。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会感觉到身后有多双眼睛在望着他,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多了一份重要和珍贵,因为它再也不仅仅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了。

    转眼wWw.之间,刘义到了而立之年。

    大概与此同时,在地球西边的另一个国度,一个刘义误听为“发烂屎”的法国,一个年轻的军校士官生发疯似地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子。这个士官生叫安邺,长得高挑英俊,有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人之际有洋溢着一种清醒的自信。十余年前,拿破伦的侄儿波拿巴先是以大总统身份上台,再推行了一系列顺应历史潮流、努力发展经济的政策,结果还颇得人心,全民公决以780万票赞成、25万票反对的绝对优势,顺利坐上了拿破仑三世的皇帝位,史称此时为法兰西第二帝国。

    安邺在军官学校就读,正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同学少年,既勤奋读书,又尽情享受生活。这天晚上,在一次朋友邀请参加的舞会上,认识了一位叫路易丝.波拿巴的姑娘,乍听姓氏,似乎与皇室有着亲缘关系,细听后发现人们果然都以公主称之。那公主碧眼金发,肌肤白晰,说话慢声细气,静雅安娴,既不像普通人家女子那种礼数不周的粗俗,也没像豪门富户小姐的那种趾高气扬。

    安邺自知自己出身低微,开头还不敢与路易丝接触,后来看到有人请她跳舞,只要她有空都会微笑接受,从不轻言拒绝。一舞结束,又会欠身致谢,美目顾盼,纤腰摇曳,不一会就成为了舞会的焦点人物。安邺再三观察,心如鹿撞,最后瞅准机会,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恭请路易丝跳舞。路易丝答应了他,二人甫一上场,俊男靓女的最佳拍档便赢来满堂喝采。

    二人先跳了一曲快三,快三节奏迅捷,不易把握,但安邺使出浑身解数,跟稳节奏悉心引领,路易丝也全力配合,裙裾飘飘恰如莲花绽放。两人舞步大开大合,收放自如,扬时若春风摆柳,俯时若飞鸿点水。旋转得快时,两人几乎耳鬓厮磨一起,安邺闻到了她发间那淡淡的幽香,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异香,是一种足以令他意乱情迷的气味。他极力抵御着那种诱惑,好不容易把持住舞步,但那种感觉已深深沁入到他的骨髓里头了。一曲终罢,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给了他们的合作以热情的赞扬。

    他极不情愿地将路易丝引向舞池旁,向她鞠躬致谢,她也微笑着欠身还礼,分手而去。他与她还几乎没有任何交谈,此时心虽有万千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心想自己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士官,与她的身份相差何止千万里,能有此一舞相伴,已是三生有幸,如何再敢奢望其它?想到此,他怏怏地走出一边,倚柱而立,再也不下舞池半步。

    过了一会,安邺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却又感到百无聊赖,再也提不起跳舞的兴趣,正想早点离席之际,一个轻盈的身影飘到他跟前,正是路易丝。她向他作了个请的姿势,这时乐队奏起了慢三的乐曲,一股惊喜顿时像潮水般溢满安邺心头。

    慢三舞蹈轻盈舒缓,安邺终于有机会让他好好地端详这位堪称绝色的女子并和她边跳边聊了。她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睛,两边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带着几分微笑,也带着风分调皮。安邺不失时机地表达了自己对拿破仑一世的崇敬和对当今皇上的称赞,说自己虽然曾经是个自由的民主主义者,但共和国的一再失败让他感到了失望,而现在皇上的圣明大wWw.度让他看到了独裁和强权的必要,作为一名军人,他愿意为此努力奋斗甚至奉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路易丝也坦诚地告诉他,她只是当今皇上的远房侄女,多年来因国内局势不稳曾颠沛流离,对平民生活多有了解。她相信人民的选择,人民选择了皇权,就说明皇权的存在是合理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她引用了黑格尔的名言,由此又引起了双方对黑格尔哲学的探讨。余下的时间,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相近的旨趣使他们有了共同的话题,聊到舞会结束之际,他们便都感到有点离不开对方了。

    这个舞会,成了他们姻缘的开端。

    而此时在遥远的东方,清王朝已完全镇压了太平天国起义,经过一番激烈的博杀较量,清兵武装普遍装备了洋枪洋炮,力量大为加强,开始腾出手来对付两广一带的天地会众。

    在吴亚忠的旗下,刘义经过无数铁血征战,带着累累伤痕,已成长为一个手下有两百多号人枪的小旗头,被吴亚忠任命为左先锋,俨然是个一呼百诺的人物。

    春风浩荡,万物峥嵘。世间的万物都在这个季节里展现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即使是冬日里被野火烧过的草地,也开始蓬蓬勃勃地长出一层嫩绿来。归顺河是一条宁静的小河,穿行在中越边境的千山万弄之中,清碧澄澈,不屈不挠,从中国流进了越南,又从越南流回了中国,因而人们就站在中国天朝的角度,将它称为归顺河,而靖西就称为归顺州。刘义追随着吴亚忠在这一带过上了一段相对宁静的日子,但这种宁静,将很快就会被清王朝集中优势兵力前来围剿的枪炮声所打破。

    在闭塞的环境里,刘义还没完全知晓局势的这种巨大变化,但多年血火生涯磨练出来的直觉却告诉他,这种宁静不会持续得太久。这一天,作为吴亚忠手下左先锋的刘义,和自己的部下聚集在归顺州安德的北帝庙前,正讨论着为自己这支队伍立一面旗帜。北帝庙供奉的是道教四方大帝中的北方真武玄天上帝,为统领所有水族的民间神?。

    弟兄们有的说要立一面红旗,红旗像烧不尽的野火,将清妖烧个干干净净。有的说要立蓝旗,蓝得鲜明,蓝得透亮,替天行道,无愧于青天白日。甚至有的说就立一面黄旗,跟王家的颜色一样,等到我们的队伍越发越大的一天,义哥也弄个皇帝老儿干干。其实说的人都不用负责,也就图个口爽罢了,真要弄那么一面旗,他们自己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去哪里弄那么大一幅布呢?

    大家正热议之间,刘义看到北帝庙庭前竖着一面巨大的黑旗,中间是北斗七星的图案。一束明亮的晨光逢逢勃勃地倾泻下来,黑旗上的七星图案在刘义眼中突然大放异彩,仿佛在向他预示着什么。刘义心中一热,跳起来指着黑旗,大声喊道:弟兄们,我们就用它!就用它了!

    杨著恩跟着兴奋地叫起来:对!那我们就是黑旗军了!

    当下,大家分头杀猪宰鸭,在北帝庙前供奉性灵香烛,举行祭旗仪式。两百余只粗瓷大碗迭次摆开,斟上了猩红的鸡血酒,就像一片盛开着的罂粟。刘义带着众人跪在北帝庙前的黑旗下,他检点众兄弟,心中不禁颇感欣慰,他手下两百余兄弟中,有着杨著恩、潘哥招、邓阿英、陆满金、刘凤岗、王芝连等数十位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有了他们,他心中就有了底气,感到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大可以去闯荡一番。

    他捧起酒碗,和众兄弟一道口里念念有词,不外昭告天地之,兄弟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义字当头,永不变心,如有背叛,天谴雷轰。

    正念叨间,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头上那面黑旗呼啦啦歪过一边,旗杆立时就有摇摇欲坠之势。大家一时静默异常,面面相觑,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也不知道上天昭示的是祸是福。

    刘义对这种异象素来半信半疑,此时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但事到如今,也只好闭着眼睛磕下头去,心中默默祈求着上苍的保佑。这一磕不要紧,恰巧就有一阵反方向的大风吹来,硬生生将歪到一边的黑旗吹正了,旗子在风中猎猎翻展,像一朵黑牡丹正灿烂地开放,又像一只巨大的黑鹰,在蓝天丽日之上展翅高飞,众人顿时大声欢呼,一挂鞭炮噼噼啪啪烧了起来。

    正当大家开怀畅饮、呼五喝六之时,一匹快马像利箭飞插北帝庙前,骑马者翻身跳下来,将刘义扯过一边,对他急急耳语了几句,刘义脸色一变,问道:谁?

    来人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奉命行事,忠哥知道他们必定要经过你的防区,让你务必带弟兄们拦住去路,能回头者既往不咎,一意辜行者格杀勿论!说罢又跳上马背扬长而去。

    集合听命!刘义将酒碗一丢,抄起了手边的大刀和短枪。

    两百多号兄弟呼啦啦就集中起来,整整齐齐站到刘义跟前。这些都是多年来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许多人身上都受过伤,他们脸上手上暴露出来的伤痕,证明着他们的付出与勇毅,也证明着他们的铁血与忠诚。

    刘义说:刚接到延陵王爷的命令,有一队反叛之徒将从我们这里逃过,我们务必拦截他们,悔悟者既往不咎,顽抗者格杀勿论!

    杨著恩喊道:好啊,我们刚刚拜过黑旗,正缺了祭旗的鲜血和头颅呢!义哥,你已是我们的主帅,就在这里守着我们的帅旗,我带兄弟们上阵好了!

    还没等刘义表示应允,著恩已呼哨一声,带着弟兄们冲了出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