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修成举业,治国平天下!”
先生又问道,“何以治国平天下?”
少年道:“以文武。文,柔也;武,刚也!”
先生赞道,“好,你就以‘刚’为题,吟咏一首如何?”
少年沉咏片刻,即念道,“气塞乾坤本至刚,养成百炼出光芒。士人任重需弘毅,至圣功崇藉发强。常道疾风知劲草,只虞顽石缺干将。销容血气归无欲,大勇千人莫敢当。”
“好!坚若山,硬如铁,有古人之风,日后必成大材!”先生拍案而起。
这个少年名字叫刘天和。
如今,那个意气蓬勃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六十五岁的垂垂老人,可是他并没有像大数人那样怀抱儿孙安享晚年。
刘天和重重咳了几声,然后咬紧牙关,有些吃力的爬上马背,身上的甲叶“哗啦啦”响作一片。
几个部将有些关切的伸出手来,要扶他一把。
“不用!”刘天和轻声喝止,然后又是一阵剧咳。
当他一跨上马背,屹立如山的气势将他一切苍老的特征掩盖了。
看着旌旗如云,刀枪如林,刘天和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呼”,一阵风吹来,便将这支军队掩盖在灰蒙蒙的黄尘之中。
“大军出征!”他举起马鞭向北一指。
轰隆隆的蹄声震动着大地,后面跟着“卟、卟、卟”的脚步声,尘土扬起,笼罩着整个黄土大地。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刘天和挥起马鞭重重一击,策马隐身于大军扬起的尘土中。
隆广二年三月中旬,鄂尔多斯汗达剌率部寇边,刘天和亲自率部迎击,大败达剌,逐敌至黑水。然刘天和毕竟年事已高,在退军途中,染病而逝,享年六十五岁。
自嘉靖二十年以来,鞑靼的势力愈来愈强,对大明朝北疆的侵扰也愈演愈烈,宣大两府被胡虏破关不下数十次,内地城廓已经被践踏的残破不堪,连太原也数次被劫掠,唯独刘天和镇守的陕西屡屡击败胡骑,尚保安宁。
嘉靖二十一年,世宗宠幸的道士陶仲文曾给刘天和送来一张名贴,表示愿与刘家结为姻亲,刘天和却对道士毫无好感,回复道,“误矣,吾中外姻连无是人!”陶仲文十分生气,便向世宗进言,称刘天和年事已高,难堪重负,于是世完数次责难刘天和。刘天和郁愤成疾,乃向朝廷上疏请求致仕,得已解甲归田。
可是,自世宗驾崩后,朝政日坏,鞑靼数次破关,边将无人能御,不得已,严嵩忽想起刘天和的功业,在隆广元年四月再次起用刘天和授兵部尚书衔,就任陕西都御史,总制三边。年过六旬的刘天和虽不齿严嵩的为人,然而念及国家大义,再次走上了疆场。
自刘天和总制三边后,三边再次危而复安。
鞑靼小汗纥达虎力闻刘天和之名,曾亲自率部入袄尔都司,攻关索战,亦为刘天和拒险所阻。
一代将星陨落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奔驰在国家的边疆上。
刘天和已经成为大明西北的柱石,边关将士闻刘天和之死,顿如天倾地陷,颓然无斗志。朝廷追授为少保,谥庄襄,停朝三日,命其家乡湖广麻城的地方官操办丧事。
登临南岳衡山,雄视湘江楚地,陡增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气概,朱载玺一行人继续北行,路经长沙名郡,涉过屈大夫抱石投江的汨罗江,朱载玺又多了几分悲痛,他虽长于诗词,却极少以诗词自显,今乃为屈原作诗一首,诗云:
兴国无路何处去,泪洒潇湘飞魂渡。
空悲辞骚恨盈泽,楚地终归秦王主。
一番感慨之间,众人到了岳州府巴陵,时节己是三月了,正当春和景明,洞庭湖烟波浩淼,一片湖光山色。
徐渭道:“公子,巴陵有著名的岳阳楼,范文正公曾为之作过《岳阳楼记》,我们便一同去看看吧!”
朱载玺读书并不少,自然知道《岳阳楼记》,既然路过,怎肯错过?于是一行人打听了道路,便向城西的岳阳楼走去。
岳阳楼实为巴陵的一座城楼,位于城西北的城台之上,前瞰洞庭,背枕金鹗,遥对君山,侧眈大江,只因无数文人墨客登临楼凭栏,成为江南名楼之一。
一行人登上城台,只见楼中谈笑纷纷,楼外有几个兵丁把守,上前一问,才知道岳州知府正在岳阳楼宴请文人士子。
徐渭道,“公子,看来今日不能登楼了,改日再来吧。”
朱载玺点点头,看着湖光山色,有些不舍的吟起李太白的诗句来,“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尚未吟完,便被一阵急促的蹄声打断,一名信使急驰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跑上楼去,一会便听楼中一阵喧杂,接着一群官员匆匆从里面出来,一些士子打扮的人也跟在后面散去了。
徐渭上前扯住一个文士问道,“兄台,出了什么事?”
那人斜了徐渭一眼,道,“陕西都御史、领兵部尚书刘天和击败鞑靼,在归途中病逝,朝廷令地方官员为之举葬,布政使大人命附近官员速至襄阳府会齐,迎接刘尚书的灵枢。”说完便匆匆而去。
“什么?刘天和死了?”朱载玺吃了一惊,呆在那里。
众人此番北上就是为了胡虏之事,对九边的形势还是有些了解。
朱载玺怔了良久,喃喃道,“天夺我良将,莫非欲亡我大明乎!”
徐渭劝慰道,“公子勿须忧伤,我大明人杰地灵,英豪辈出,必有贤臣良将足任国事。”
岳阳楼已经人去楼空,然而众人却没有了方才登楼的心情。
朱载玺缓缓的走向了这座千古名楼,扶着栏杆走上去,一幅对联映入眼中,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雁门关,一场激烈的血战正在进行。
在鞑靼的掳掠、屠城的蹂躏之下,大同宣府两地的人口损失殆尽,宣大两府的防御已经近于崩溃,明军只能龟缩于少数的城池中。
宣大防线既失,胡骑直迫居庸关,兵锋胁迫京师,朝廷乃加陕西布政使翁万达领都御史衔巡抚陕西,又派兵部侍郎曾铣巡抚山西。
翁万达在陕西任职两年,深谙边事,兼有刘天和留下的兵将底子,陕西一时无事,
再说山西这一路。曾铣到达山西后,见大同一地已残败不甚,城关大多毁坏,兼且大同守军屡屡叛乱,与鞑靼相通,甚至有蒙人代边卒警哨,边卒代蒙人放牧之事,知大同不能守,乃将防御重心移到雁门关一线,整修边墙,重视火器,加固防线;而在大同地区将兵力收缩于城池中固守,牵制敌人。
纥达闻明军整顿军务,大怒,道:“这些南蛮人太可恶了!竟然要断绝我们的生路!”乃召各部出兵八万余破关而入。
曾铣见敌骑气焰甚盛,不敢直撄其锋,乃且战且退,诱敌深入,退到了雁门关防线,据城关坚守。
“大汗,我军已经围关一个多月,粮食支持不了几日了,你看……”奥云达赖望着天边聚起来的乌云,有些担心的道。六月的天气多雨,一旦下起雨来对以骑兵为主的蒙古人十分不利。
蒙古人征战从不为粮草发愁,他们走到哪里抢到哪里,从敌人那里获得补给,只带上牛羊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大同地区的百姓经过蒙古人几次蹂躏,已经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了,加之曾铣坚壁清野,蒙古大军根本掳掠不到什么东西了。而曾铣将他们死死的钉在雁门关前,据守雁门关之险,使蒙古大军无法继续深入劫掠,自带的牛羊已经快吃完了。
“看来军队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南蛮人是怎么养活那么多士兵的?”纥达虎力暗骂一声,首次为蒙古大军的吃饭头痛起来,
“这些南蛮人还真是不敢小瞧啊,刚死了个刘天和,又冒出个曾铣来!”纥达虎力有些恼怒的冷哼一声,马鞭向城头一指,道:“你看,关上的还击已经很微弱了!让阿古达木带一队人马上去漫射几轮,然后让各部全力攻城!”
所谓漫射乃蒙古著名战术,借马之势,骤迫于敌,漫天而射,复驰而遁,自不伤而伤人。漫射之术自蒙元灭亡后,即使蒙古人也很少有人能使用,如今竟成为纥达虎力的独门战术。
一队蒙古骑兵在阿古达木的带领下,急驰到关下,然后一扬弓,一片箭雨飞落关上。
此时明军正在与攻关的蒙人死战,虽然备有巨盾门板,但猝不及防,顿时被射倒一片,在明军反应过来之前,蒙古骑兵已经远去。
蒙军反复射了两轮,明军己经将防箭用的巨盾门板支起来,防住了蒙人的弓箭,不过这也削弱了明军短兵相接的能力。
见明军缩于城碟之后,纥达虎力的狼头大旗挥动起来,数万蒙古大军一齐向雁门关涌上去,纥达虎力一马当先,亲率兵马冲上去。
关上城楼中,曾铣紧紧盯着那面越来越近的狼头大旗,额头汗水涔涔,他已经注意到很久了,每次敌军的进退都是由那面大旗号令,那一定是敌军的首脑所在。
雁门关防线的明军虽然有十二万,可是明军不像鞑靼人那样来去自如,他们的责任是保家卫国,他们身后就是大明的百姓,一旦有任何一支胡骑突入,带给大明的就屠杀、劫掠,留下来的就是一片焦土,所以他们不能再后退半步,他们是被动防守,任何谋略都是无用,能做的只有死拼。而纥达也看透了明军的这个弱点,他每次出征都是将大军分成两支,一支自己亲自率领攻关,另一支由俺答游荡于明军关防,牵制明军,侍机而动。他的这个策略也屡屡奏效,胡骑来去如风,明军防不胜防,一旦有一处疏忽,就会被蒙古人破关而入,然后就是屠城,屠镇,屠村,当人口被杀掠殆尽,明军的防线自然也就无法维持,宣大两府就是这样瓦解的。就如这一次,由于俺答的牵制,曾铣不得不将这十二万大军分散于偏头、宁武关、雁门关,一直到平刑关的漫长防线上。
雁门关的守军只有三万余人,由曾铣亲自坐镇。俺答四处袭扰,也使他无法调动援军,大同的明军本来就败坏至极,并不甚战,一个月来死伤惨重,现在只剩下万余人。幸赖曾铣以严刑峻法弹压,才能维持,要不然早就溃散了。
那面大旗越来越近,在曾铣的眼中不继扩大,“点火!”他猛一挥手。
“哧――”伴随着一股硫磺味,火药捻信猛烈燃烧起来。
“砰、砰、砰――”
一阵巨响地动山摇。
这是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轰――”正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敌军狼头大旗的曾铣忽觉一阵巨大的气浪从侧后袭来,整个人便被推出去,――一门火炮炸膛了!
对明军的火器,纥达虎力并不陌生,看着城楼中被炸飞的明军,他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轰――轰――轰”几个铁球呼啸而来,在周围炸开。
身边的蒙古人倒下一片。
“吼――”纥达虎力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怒吼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跟着,他的战马也倒下了。
“大汗!大汗!”后面的部下一片惊呼。
纥达虽然勇猛无匹,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
曾铣忍着背后的疼痛,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急伏在城楼上向敌军望去,只见敌军狼旗附近一片混乱,四下的鞑靼骑兵也全都停止的进攻,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耳中惨呼声传来,他回过头去,便见城楼内被自己的火炮炸死十来个守军,其余的也大多受了伤,正在地上呻吟。
纥达虎力并不是蒙古大汗,蒙古各部所以服从他的命令并不是出于义务,而是慑于他的威势,此时纥达虎力生死不卜,各部便都停下进攻,采取观望。
而大汗山部本身就是来自各部落的一盘散沙,只因纥达虎力个人的威望才聚集到他的帐下,并没有那些旧部落的根基,尽管纥达虎力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但一旦他身亡,大汗山部立刻就会出现内讧,没有人会有扶持幼主的想法。
所以作为纥达虎力的左膀右臂的奥云达赖作出了决定,劝止那些群情激愤的部下为纥达报仇的举动,立刻下令撤军,全力救护纥达虎力,他知道,只有纥达虎力才是维系大汗山部的关键。
蒙古人撤退了,雁门关上劫后余生的明军将士发出了冲天的欢呼。
十里河,再向北就撤到了边墙了,蒙古人的大营一片惨淡。
中央的大帐中,几个人正在商议。
奥云达赖看看晕迷不醒的纥达虎力,叹口气道,“已经三天了,大汗还没醒来,萨满法师说,大汗本身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被明军火器的一块碎片击中右胸,伤口并不深,碎片已经取出来了,所以晕迷不醒,是因为那碎片上有毒,现在伤口已经溃脓,大汗浑身烧烫,怕是无法可治了!”
满都拉图摇摇头道,“我刚刚从云川卫回来,原以为那里的南蛮人有人能治病的,听云州卫的南蛮守军说,城内本来是有一个南蛮人专门治病,可是大军前次入城,有个蒙古人看上这个南蛮人的女儿,便要享用,这个南蛮人上前阻拦,被砍死了。”
云川卫的守军向来与蒙古人暗通,后来见蒙古人势强,隆广元年,蒙古人南下,直接开城投靠了蒙古人,成为蒙古人在大同地区的一个据点。
阿古拉有些忧虑的道,“其他部落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自从大汗受伤便私下里聚在一起密议。”
奥云达赖道,“不要管他们,只要大汗活着,他们翻不起什么波浪。”
这时有个侍卫在门外道,“将军,有个南蛮人在营外说要见大汗。”
阿古拉有些恼怒的道:“你不知道大汗受伤了么!见什么南蛮人?杀了!”
“是。”那个侍卫应声,便要离去。
“等等,让他进来,我来见见他。”奥云达赖忽然道。
那个汉人被带进大帐,阿古拉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在他心里,这些没骨气的汉人最是让他瞧不起,相反他倒愿意与那些死战到底的明军打交道。
那个汉人慌忙跪下去,陪着笑道,“在下赵全,拜见几位英雄。”他说的倒是蒙语。
阿古拉有些厌烦的要发作,却被奥云达赖止住了。
奥云达赖淡淡的道,“你来有什么事么?”
受到这种待遇,赵全就算脸皮再厚,也还是有些尴尬,他顿了顿,陪上更加谦恭的笑容,道,“小人略通些药术,听说大汗有微恙,特来尽绵薄之力。”
“哦?”奥云达赖有些惊异,与阿古拉对视一眼,道,“你来!”
如今,既然萨满法师都无能为力,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将赵全引到纥达虎力的跟前,阿古拉手按刀柄,在后面跟着。
赵全也很有些紧张,轻擦了下额头的汗珠,他查看了一下纥达的伤口,轻轻松了一口气,道:“大汗的伤口并不重,只是伤口上有毒,倘若再过两天就来不及了,现在还有救。”
“有救?”帐内的众人一阵激动。
阿古拉一把提过赵全,“你说怎么救?”
赵全咧咧嘴,脸上挂满了苦笑。
“哦,哦。”阿古达木松开手。
赵全还是陪着笑,谦恭的道,“没关系,将军真乃绝世神力,小人得将军抬举,实乃三生有幸。”
阿古拉性情耿直,受不了他这一套,只有冷哼一声。
赵全道,“小人是白莲教教主,因我教多次与官府交兵,知悉明军火器,所以有专门药方来治这火器之伤,只是这药方缺几味药,附近只有大同城中有卖。”
奥云达赖皱起眉头,道,“大同城门紧闭,如何进去买药?”
赵全嘴角露出几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道,“小人在大同传教多年,深有根基,今夜小人率教众打开城门,与将军里应外合,取下大同城,自然也就有药了。”
奥云达赖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不过,先生须要留在我大营中!”
赵全道,“谨遵将军吩咐,我便留在贵营中,我有一名属下名叫李自馨,现在营外,可以让他去城内策应。”他顿了顿,“只是贵军兵威强盛,我教众怕污了将军的兵锋,还请将军给在下的教众留一条生路。”
蒙古人进城则屠,这在宣大两府尽人皆知。
奥亏达赖道:“你说怎么办?”
赵全思索一下道,“我教称为白莲,教众将以白布缠头,教众之家也将以白布挂门。”
奥云达赖道,“好,我传令下去,凡头缠白布或门挂白布的人便放过!”
夜,大同城西城的清远门,一声呐喊,火光升起,一群群头缠白布的白莲教众,活像一个个哭丧的孝子,手舞刀枪,冲上了城关。明军根本没想到惯于屠城的凶残鞑靼也会有内应,而且内应都是汉人,不少士兵尚在睡梦中就被这些疯狂的教徒冲进去杀死。很快这数千的教徒就攻下了清远门,然后打开城门。
“轰,轰,轰”,蒙古铁骑冲进城里。
大同陷落了,固若金汤的大同城陷落了,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
蒙古铁骑所过,寸草不留!
蒙古人一冲进城里,就开始大肆的杀戮,大同守军尚有近三万多,守将本要组织抵抗,可是百姓已经被蒙古人杀疯了,四散的逃命,不辩东西,南冲北撞,将明军刚刚整好的阵形给冲垮了,蒙古人从后面跟着逃散的人流冲过来。喊杀声,惨叫声,刀光血影,明军崩溃了。
全城的汉人都在逃命,只有那些头缠白布的莲教徒,他们是在追杀着那些本是同胞的汉人,或者像暴徒一样冲进邻居的家中抢劫着财物。
火光冲天而起,蒙古人冲到哪里就把火烧到哪里,只有那些挂着白布的房屋被放过,火光中,那一条条飘荡的白布仿佛一条条灵幡。
大同城本就有十数万百姓,如今鞑靼南侵,不少周边百姓也逃到城中避难,人数更加众多。百姓们从深夜中惊醒,冲出家门逃命,衣衫不整,行里不携,拥挤着仓皇夺路。蒙古铁骑从后践踏驱杀,得出城者不足二三,胡骑又伏兵在城外,见汉民出城,复逐而屠之,惨绝人寰,号呼竟夜。
大同府乃太祖第十三子代王朱桂之藩地,传至本朝,代王朱充耀袭封,早时曾铣初巡山西,见大同周边皆已陷胡,恐有所失,劝代王暂避,代王充耀道:“太祖封宗室于边地,乃为镇守疆土而抵御外虏也,今大同势危,我为皇室帝胄,岂能畏敌先避乎?我若走,大同谁人肯留?”竟不肯避,唯将子弟遣入京中。
此时胡虏破城,代王家眷全在城中,代王乃亲率家将据府而战。
不久,胡虏兵马益聚,有胡酋至府前,扬言道,“代王乃明国亲王,若肯降,定保富贵。”
代王仰天长叹道,“我乃太祖子孙,岂能受辱于胡虏?”转对家将道,“汝等职责已尽,可自逃命去,我自与大同共亡!”
家将齐道,“鞑靼惯于杀人屠城,焉有生理?王既舍生,吾辈岂能怕死!”于是皆不退,奋力与胡虏血战。
战至天明,胡虏益盛,众人既疲且乏,代王充耀知不能守,乃命人自府中四下放火,率内眷、家将跳入火中自焚而死。
北方重镇大同陷落了,血染红了黄土,尸体塞满了街道,城中十万百姓几被屠尽,得存者不过二万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