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皇后的眼睛被泪水迷茫了,远远的,远远的,那个弱弱的身影在离去,离去。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心中一阵阵的隐隐疼痛。
突然,那个弱小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倒在地上,“载玺――”,一声嘶喊,夏皇后一下子起身向那个小小的身影冲过去。王承大惊,急唤道,“娘娘――”,上前一扯,夏皇后闻言,身子顿了一顿,呆在那里。
这时,那边曹氏已经从地上将朱载玺抱在怀里,一边轻轻的晃着一边呼唤,载圭载封等也围做一圈,七嘴八舌的唤着“七弟”。不一会,朱载玺悠悠醒来,眨着黑黑的大眼睛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的人,轻声道:“婶娘,我有点累。”朱载玺的身子本来就病弱,今天从早到午走了半天,竟累晕了。曹氏见朱载玺并无大碍,向张太后、夏皇后打个招唤,心中忐忑不安的辞别出宫。
养心殿,朱厚?正陪着衡王父子喝着茶说些闲话,黄锦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朱厚?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眉头紧锁,向门扫了一眼,然后重重点了一下头,黄锦便出去了。一会一队锦衣卫进来,在大殿四周围起来,衡王父子皆疑惧不安。朱厚?看着手中捻动的茶杯,脸色阴睛不定,良久,沉声道“载?什么时候成亲的?”衡王心头一惊,“莫非夏皇后那里出了什么变故?”看着朱厚?阴沉的脸色,衡王心中惊恐,颤声道:“是三年前成亲的。”朱厚?依然沉着声音问道:“我听说他有个六岁的儿子?”衡王父子二人卟通跪倒,看来皇上都知道了,不如坦白从宽!于是连连叩首泣道:“臣死罪,臣死罪……”朱厚?见二如此说,脸色更加阴沉,“王叔,你如何解释?”衡王伏首道:“万岁,臣实无异心,只是当时夏皇后将孩子送出宫中,臣觉得可怜,便收留到府中。万岁,载玺向来体弱多病,郎中说他也就剩下三两年的了,实在不足以使陛下忧虑啊。臣听说夏皇后也身染重病,命无多时,才让他母子见上一面。”朱厚?冷笑道:“不足使朕忧虑?他一个小孩子当然不足使朕忧虑,只怕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才是朕该忧虑的!”他的手在几案上重重一拍,吓得衡王父子一个哆嗦,衡王只顾伏首在地一个劲哭道:“臣实无异心,臣实无异心,……”朱厚?冷哼一声,一摔袖子,到后殿去了。衡王父子跪在地上,看看周围立着的锦衣卫,颤颤兢兢,一动也不敢动。
叱咤声起,锦衣卫的飞鱼服、绣春刀一出现,大街上立刻像蝗群扫过的田地一样,再见不到一个活物,有人趴着门缝嘀咕道:“不知道又是哪家要完了。”锦衣卫直奔到衡王府前,四下围了起来,一个百户一挥手道:“进!”一队锦衣卫便上前,把拦着大门的两个家丁一个耳光打晕,直冲进府去。
王妃尚在慈宁宫陪着兴国太后,曹氏刚从宫中回来,正在让大夫给载玺诊脉,闻外面喧哗,急出来一看。那百户道:“皇上有令,提朱载玺入宫,衡王府其他人等非得明令不得擅出王府。”说完,便让两个锦衣卫进屋去朱载玺扛出来,曹氏急道,“军爷,载玺尚在病中!”百户道:“锦衣卫拿人还管得这么多么?”然后着一个人扛着朱载玺,留下人手围住王府,头也不回的回宫里去了。
当日,衡王纪被留在慈宁宫,张太后、夏皇后等人全部被幽禁。
乾清宫中,嘉靖脸色沉沉,在来回踱着步子。陈皇后端着一杯茶上前道,“皇上,喝口茶消消气吧。”朱厚?没接茶杯,忽转沉着声音道,“朕即位己来,未尚亏待五王叔,他为何这般待朕!”嘉靖少年入宫,与杨廷和等老臣相斗,心机极重,极少有暴怒失控的表现,一旦他语气阴沉,就说明他己经愤怒至极。
初时,陈皇后与朱厚?感情甚笃,可是朱厚?是个善变而且喜新厌旧的人,不久就迷恋上道教,冷落了陈皇后。陈皇后以重金贿赂邵元节,才使嘉靖皇帝回心转意,乃极情讨皇帝欢心。
陈皇后大婚数年未有子嗣,今日见了朱载玺,心生怜悯,听了朱厚?的话,便劝慰道:“皇上息怒,五王叔未必是对皇上有二心。那朱载玺我也见过,确实有些病弱,听说今日在就在宫里晕倒了。”嘉靖闻言,语气冰冷,道:“怎么,你也要为他求情?”
陈皇后熟悉嘉靖的性情,闻言知他动了怒,如不能作出让他满意的解释,只怕他要疑心到自己有心干政或是与衡王有私,忙跪下道,“皇上息怒,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是为皇上着想,那朱载玺总是宗室中人,若是皇上治他之罪,只怕宗族藩王心怀不满。如今他既然先天病弱、时日无多,余人除了妇人就是太监,能成得什么气候?皇上何不以仁德安抚之,使尽天命,必能收宗室士人之心。”嘉靖闻言,阴着脸斜眼睨了陈皇后半天,声音依然很冷,道:“你真是这么想的?”陈皇后把头埋在地下,道:“臣妾句句皆是实情。”嘉靖皱起眉头,闭上眼,默然半晌,冷哼一声,摔袖而去。
陈皇后见嘉靖的背影消失了,才轻轻吐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只见她的脸颊上的汗水将脂粉都冲花了。
乾清宫的一间侧房中,嘉靖皇帝坐在一张桌子前喝着茶,一个太医从床边起身来到嘉靖跟前,跪上道:“启禀皇上,小王爷先天的气血亏虚,先是劳累过度,又受到风寒,只怕要将养些日子才能有起色。”嘉靖端着茶杯轻轻刮着茶沫,许久,才道:“以你看,孩子还有多少寿数?”这么小的孩子就问寿数?太医掩藏了心中的几丝疑惑。在皇帝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把话说死了,先要给自己留一条活路,本着谨慎的原侧,他思考了一会道:“寿数是天命注定,非是臣这等凡人所能参透,单从医理上说,小王爷先天亏虚,只怕身子经不起岁月。”嘉靖点点头,着太医下去,斥退众人,亲自来到床前,拾起朱载玺的手腕,瞑目良久,叹了口气走出去,走到门口,对两个小太监道:“好好侍候这个孩子!”朱厚?也是自幼体弱多病,对医道多有研究,他这一试脉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连续几日嘉靖每日都到朱载玺的房中探视。朱载玺先是因为劳累而晕倒,本来将养一下就无大碍了,后来,在锦衣卫拿人时又受了风,以至病情加重,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情势才稍稍减缓。时值新春,不少藩王聚于京师,衡王府出事的消息一传开,众人纷纷探听缘由,很快朱载玺的身世便泄露出来,京城中顿时传言四出。嘉靖皇帝的即位毕竟并非出自正统,虽然登基之后的四五年间已经逐步掌握了权力,但他毕竟年轻资浅,他固执,但他更明智。不久,朱厚?下令释放衡王父子出宫;又将对张、夏二后的起居监视稍缓,除不得出仁寿宫外,听其自便。
及朱载玺病情初愈,嘉靖皇帝召朱载玺入宫,封为新乐王,令迁居中都凤阳宗人府,由王承陪护。同时,废平安公主朱云平为庶人,使陪夏皇后于冷宫;以篡越先帝之罪赐衡王三子朱厚?白绫,令自缢于家;又令锦衣卫潜捕陆云下狱,阴杀之。
南直隶凤阳府,北为淮河,东有东濠水,近河之处为大片的平地,是人口的聚集之处。在凤阳的东南三里处,山青水秀,没什么人烟,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大宅,宅子外面围着不少衣甲鲜明的军士,走近来看,宅子示新建的,大门上有“新乐王府”四个大字,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落款处有个大红的印章“皇帝行宝”,这是皇帝册封、赐劳所用的御宝。
四月间,正是大地生机勃勃之际,但这里的主人却与天时万物那么不和谐。宅子里,王承正给躺在床上的朱载玺一口一口喂着药,自从皇宫中出来之后,朱载玺身子更加不如以前了,时不时就病倒,而皇上却对新乐王关怀有加,时不时让人带些奇珍异药来。王恩推门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人,走上前道:“干爹,皇上又派人来了。”那人上前朝着床上施礼道,“锦衣卫百户张勤见过新乐王爷。”王承把碗递到王恩手上,叮嘱道,“你来给小王爷喂药。”然后爱怜的抚摸着朱载玺的额头,道:“小王爷,你自己把药吃了。”朱载玺点点头道:“有点苦。”王承笑笑道:“吃惯了就不苦了。”
王承起身与张勤见过礼,张勤道:“皇上让卑职来探望一下小王爷的病情,顺便让卑职给小王爷带了些药来。”王承连忙谢过,叹了口气,道:“小王爷的身子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张勤道:“皇上知道小王爷身子骨弱,说是自己也是自幼体弱多病,知悉医理,小王爷的身子不能只靠服食药物,还要依靠自身调理。这里有一套强身健体的武艺,唤作龙虎五行拳,皇上也常练习,颇觉有效,特让卑职来转授给小王爷,或许会对小王爷的身子有些好处。”本来皇帝对朱载玺这么好,颇让王承心中疑虑,每次宫里送来药物都自己先尝试一下,后来觉得无异,便渐渐放下心来。此番皇上让朱载玺学习武艺,王承十分吃惊,因为明朝的直系宗室向来以无才为德,何况明朝皇家禁忌武事,但他还是听说过武艺能强身健体,何况皇帝的旨意不能违抗,如果皇帝要杀死朱载玺,只要一道旨意就行了,于是待朱载玺的身子稍好一点,便听由张勤教他武艺。张勤在王府里教了半个多月,朱载玺便将学了个差不多了,又指点十多天,张勤便回京里复命去了。说来也奇怪,自从载玺学会这套拳法之后,每当生病时,只要练一练,就会觉得病情轻了许多,反是不练时,病情就会加重,渐渐觉得这套拳法着实有用,于是勤练不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