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桌子的奏折被愤怒的推撒的满天飞舞,然后犹如一片雪白的蝴蝶张开双翼,翩翩然飘落满地,肇事者犹不解恨,坐在那里呼呼喘着粗气。
两个侍候的太监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捡那些奏折。
“轰”,桌子被一脚踹翻,身穿黄袍的人红着眼睛吼道,“滚――,滚――,都给朕滚!都来欺负朕!将天下统统揽去不让朕理事,朕乐得清闲,就罢了;把朕关在京中不让朕知道他们在外面那些钩当,朕使个计谋出去了,也罢了;被小王子打狼狈不堪却把朕的应州大捷的战功给黑了,不过朕玩高头了,也罢了;江南游玩给朕脸色却用诋骂朕来成就他们的名声,反正朕的名声够差了,也罢了!现在居然连朕要哪个儿子也要他们说了算!”
他来回重重的踱了几步,边走边忿忿念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猛回头,他吼道,“去给朕把皇后找来!朕要临幸!”
几个太监下得跪在上,一个个目瞠口呆。
身穿黄袍的人见没在人动弹,大怒,“朕要有个儿子!朕要临幸!临――幸!听见没有!咳,咳,咳――”这一激动,那明显生了病的身子不住咳嗽起来,几个太慌忙上前侍候,却被粗暴的推开。
终一个大胆的太监小声道:“皇上,现在是在通州,皇后娘娘出不得宫……”
黄袍人推他,道:“给朕备马,朕要回宫!”
一个太监道:“夜已经深了,皇上还是等明天……”
黄袍人愤怒的推开他,大步直奔后院。
深夜,通州皇帝行辕处飞出一骑马来,后来急急跟着几个惊慌失措的人影,一行人直奔向北京城。
正德皇帝朱厚照,孝宗皇帝之独子,性聪颖,好骑射,然而继位以来,玩乐胡闹,不理政事。十四年八月,正德皇帝南巡,归途中在清江浦钓鱼落入水中,竟染重疾。十五年十月回京,驻骅通州,京中百官前来迎接,在庆祝平定宁王叛乱之余,像是约定好似的,纷纷上书以皇帝重病重为由请立太子,大学士杨廷和更是明言请立兴王朱厚?为嗣。
朱厚??朱厚?算个什么东西!他只不过是我的堂弟罢了!谁不想把这花花的江山留给自己的子孙?正德皇大怒,拂袖而去,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正德皇帝即位之初,便立庆阳伯夏儒女为皇后,只因不久搬到宫外的豹园居住,极少回宫,竟至宫中诸妃一无所出。虽然正德皇帝宠爱的是刘良女,虽然皇后太端庄不讨他的欢心,但现在正德皇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必须有个儿子,否则这江山早晚落在别人的手上!莫说刘妃这么久也没生出个孩子来,便是生出个孩子,以她的出身,谁能保证血统的纯正?那些大臣们是不会认可的。其实正德自己心里也明白,宠爱归宠爱,要真让他把江山传给一个血统不确定的儿子,他可安不下心,毕竟社稷江山的传承和个人的喜爱是两回事,他虽然混帐,但他并不傻。
所以必须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只能由正统的皇后来生!
朱厚照是一个想到做到的人,所以他连夜回京了,丢下了一群第二天早上不知所措的大臣。
嘤?的声音不继传出,夏皇后放下往日的端庄,竭力的逢应着。虽然她生性淡泊,不喜淫乐,虽然她与朱厚照的感情很淡漠,但经过十多年的活寡生活,她明白她己经渐渐青春不在,只有尽早生下一个皇子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何况宫内己经传来那个姓刘的女人的传闻。
以往端庄的皇后全心全意的迎合着朱厚照,而且放下身份,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妻子般委曲求全的侍候着朱厚照的生活。让他大为惊异的同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原来家花还是比野花香!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朱厚照难得的留在了宫中,虽然他后来又搬到了豹园,但回宫的次数明显增多。
也许在正常的历史长河中,在朱厚照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所做出的努力是徒劳的,但历史好像出了点差错。
“办杂学,卖日报;兴官田,统政税;北习牧,艮苦兀;南开海;将兵专,独军善;百军眈,孤军安。”
“谁在我耳边这么大声的吼?这是什么东西?黑,好黑,这是哪里?”想要睁开眼看看却没有成功,只好用脚蹬了两下,接着睡。
“皇上,您听,他在踢我呢。”夏皇后看着仰卧在龙榻上一脸病色的正德皇帝强做欢笑道。
今年正月初十,正德皇帝本就病弱的身体,因为过度的透支,终于支撑不住,在南郊举行郊祀大典时吐血倒地。现在已经进了三月了,皇帝不但没有起色反而日渐加重,
正德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皇后隆起的肚子,强笑道:“朕就这么一个孩儿,如果是个男孩,就起名叫朱载玺吧,让他承载我大明江山。”
“谢皇上,您可要早点好起来啊。”夏皇后拭着眼角道。
正德闭上眼睛,脸上浮起了真诚的笑容,喃喃道:“朕终于有自己的孩儿了,呵呵,呵呵,呵呵,……”
正沉浸在平凡的幸福生活中的夫妻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扰。
“启禀皇上,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率内阁众臣在园外求见!”司礼中官魏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朱厚照恋恋不舍的看着退到屏风后边的皇后,咳了一阵道,“传他们进来吧。”
“宣大学士杨廷和与众臣进见――”
一阵悉悉簌簌,大臣门跪满了一地,朱厚照看了一眼,有气无道:“众卿何事?”
杨廷和秉笏道:“圣上病重,群臣无首,请皇上早立皇储,以安海内之望!”
朱厚照闻言脸色变了变,强忍怒火,道:“皇后不是已经有孕在身,何言无皇储!”
众臣闻言皆伏首,唯杨廷和神气不变,道:“皇后所怀,尚不知男女,安能定为皇储!”
朱厚照的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道:“那你以为当立何人?”
杨廷和道:“立储当从亲,子继父,弟继兄,今陛下无子当从弟,孝宗次子早夭,论次当及宪宗诸子,孝宗为宪宗第三子,论长次当立宪宗四子兴献王之子兴王朱厚?!”
“啪”,也不知久病的朱厚照哪里来那么大力气,把一个茶盏摔在一丈多远的杨廷和身前,泼了廷和一身水,戟指道:“这是朕之家事,那轮到你来多嘴!亏你多读孔孟!朕之江山自有我儿来继,干他人何事!咳、咳咳、……哇――”一口血喷在床前,朱厚照一个跟头摔在床下,晕厥过去。慌得众臣连忙起身扶在床上,一边催唤御臣,夏皇后闻声也急急从屏后出来。
众人忙活了半天,才见皇帝悠悠转醒,却再也不敢提那话岔了。
正德皇帝见皇后与众臣都在,拉着夏皇后的手,对众人道:“众卿都回去吧!”众臣见状皆叩退。
只剩二人,朱厚照叹了口气,道:“朕这一生不容易啊!连这江山恐怕都不能安安稳稳的传给我儿。”
夏皇后泣道:“陛下注意龙体,吉人自有天象。”
朱厚照好像很疲倦,闭上了眼,道:“你也回去吧,好好将养身子。”
夏皇后道:“臣妾就在这儿陪着皇上。”
朱厚照叹道:“回去吧!”
夏皇后不敢违拗,只得起身回宫。
当夜,正德皇帝忽吐血不止,断断续续对内待道:“我这病……是怕好不了的……你们唤张锐……与司礼监来……看我……有些好歹……奏娘娘……与阁臣计较……天下……事……要紧……不管众人事……都是我……误了……天下事……”言未毕而崩,享年三十一岁。
正德十六年的三月十四日之后的这几日注定是要风云涌动的。
凌晨,未晓,内阁,内阁文书陈严手持杨廷和刚刚草拟的《廷试策问》仓皇进来,道:“驾崩矣!”杨廷和闻言大震,旋即镇定下来,略思片刻,道:“帝无继,请众太监启太后,取兴长子来继大统。”见陈严要去,又叮嘱道:“莫说错话。”
很快谷大用、张永、张锐、魏彬来到内阁,司礼太监魏彬手持一纸,杨廷接过,看了两遍,然后读道:“我这病是怕好不了的,你们唤张锐与司礼监来,看我有些好歹,奏娘娘与阁臣计较,天下事要紧,不管众人事,都是我误了天下事。”
众人皆伏地而哭,杨廷和道:“先不必哭,也不必发哀。今中外不安,必先立嗣,以安天下人望。”然后从怀中取出《皇明祖训》,道:“大行皇帝无后,当遵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奉应兴长子来即皇帝位,可启请皇太后降懿旨。”内阁中的梁储、蒋冕、毛纪都表示赞同。
张锐反对道:“皇后己身怀六甲,怎可另立他人?”
杨廷和厉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后生子在半载之后,况汝敢保皇后所生为男子?”
张锐道:“可大行皇帝口谕中言要奏皇后娘娘知晓,要立他人,怎地也要与皇后娘娘商议!”
杨廷和道:“皇帝素与皇后娘娘不合,临终所言只言娘娘,乃指太后娘娘!”
众人正在争论,忽闻门外与哗然,一会一个侍卫来报,“吏部尚书王琼、兵部尚书王宪等九卿诸臣与太监张忠在左顺门外发生争斗!”
原来王琼闻街上传言取白衣,乃与同僚共同入内阁议事,却被门人阻挡,等了片刻,见到应邀议事的太监张忠,便请一同到内阁。
张忠道:“我辈奉有敕旨,无诸公事。”
王琼等大疑,问道:“莫非朝中有事?”
张忠道:“朝廷也无他事。”
王琼十分气愤,道:“外面满街俱传言取白衣,安得无事!”
跟来的科道官员也一时群情激愤,皆言:“此等事,如何不与我辈议!”于时众臣冲击内阁。
杨廷和闻报,严令守门人不得放进任何一人,急奔入后官,拜见皇太后,道:“皇后所怀不知男女,若生而为女,皇位不保,外藩入内,必轻太后,国舅寿宁侯、建昌伯安得保全?即或皇后生男,国舅不法之事甚多,日后一旦追究,亦难保矣!”
皇太后道:“然皇后所怀终为我之骨肉!”
杨廷和道:“今江彬之党心怀不规,祸在榻侧,安能等得五六月,让到皇后生子?今中外彷徨,若江彬一旦发难,天下非朱氏所有,太后悔之何及!”
皇太后道:“卿有何良策?”
杨廷和道:“莫若趁此人心不稳之际,主动迎立外藩,一则,凭此迎立大功,国舅保全矣;再则皇帝既定,中外既安,天下可保无事!”
皇太后犹豫良久,终于从孙儿与娘家之间做出抉择,道:“从卿之议!”乃发懿旨,命迎立兴王朱厚?。
杨廷和非要迎立外藩,实有好几个原因。于私,杨廷和虽得正德皇帝重用,然君臣二人向来不合,在宁王造反以前,杨廷和受过宁王贿赂,使正德大为不满;前日非议皇储时,又被皇后听到,若是皇后生子得立,自已怕没好果子吃。于公,担心江彬谋反,皇位若空置太久,怕朝廷不稳;再者杨廷和虽做到内阁首辅,却总觉得自己的才华未曾施展,正可趁着兴王年幼,把持朝政,大展拳脚。
九卿众人闻内阁已议定兴王之后更为气愤,于是王琼率九卿突闯左掖门,并厉声道:“九卿之在廷,我为长,谁当立者而不使闻?”
内阁众臣皆不能答。
不久,杨廷和捧皇太后懿旨出来,王琼等人见状皆无奈而去。
夏皇后初闻皇帝驾崩,急入豹园恸哭,未几,传言内阁欲立兴王,乃令车驾闯内阁,为门人拦下,夏皇后在门外泣道:“汝等皆大行皇帝之臣,食朝廷俸禄有年,独不念此腹中圣上一块骨肉?”诸臣闻言皆落泪不能答。
杨廷和在门内道:“皇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谁人敢保娘娘怀的是男子?今皇太后已下懿旨,天下事自有我等大臣负责,请娘娘速回宫中,保重凤体,臣等绝对不敢亏待娘娘。”
众宫女上前扶夏皇后回宫,夏皇后哭道:“杨廷和,你向来受圣上重用,今行此不义事,日后有何面目去见圣上!”言罢挥泪而去。
是时,正德皇帝义子、?臣江彬掌握驻扎在京师附近的边军四大团营数万人马,闻帝崩,托故不敢出。街市皆传言江彬欲反,杨廷和惧,曲言“江彬决无反意”,将江彬稳住,然后用武宗遗诏,命太监张永、武定侯郭勋、安初伯许泰、兵部尚书王宪选各营人马分布皇城四门、京城九门及各处要害。京城布防完毕,杨廷和又罢威武团营及各边营将兵,皆厚赏之,命各回本镇。
十八日,杨廷和入朝会见蒋冕、太监魏彬等人,斥退杂人,掩上门,道:“前日大功已成,然有大患未除,大功未得全美。”
太监魏彬与江彬为姻新,知其言江彬,故道:“何为大患?”
杨廷和道:“大义灭亲,古人所重。周公诛管、蔡,王导诛王敦,名垂于史。公虽与江彬结为亲家,是奉皇帝之命,非出自本意,何不请示太后擒之以成大功?”
太监张锐道:“彼有何罪?”
杨廷和道:“江彬挟皇帝四处巡游。”
众太监皆从皇帝出游过,闻言人人变色,魏彬道:“巡游出圣意,何人敢挟!”
杨廷和忙改口道:“‘挟’字为我口误,再不出口。江彬之罪万千,如引边军入禁内,擅立威武团营等,只拣一二件也够他死了。”
张锐道:“引边军入禁乃为加强京营战力,立威武团营亦为加强京师戒备,皆出皇帝圣意!”
杨廷和怒道:“公莫回护他!”
张锐驳道:“我如何回护他?”
杨廷和威胁道:“如此还不叫回护?我辈言出祸随,身家性命已不顾,公亦须自顾身家,公虽无子孙,也有祖宗坟墓,也有兄弟,不可不念!”
内阁文书陈严见双方僵持不下,便命人抓起张锐,于是众人乃入宫取旨,往捕江彬。
时江彬正在张永处吃饭,见事有变,起身便奔,城门都已关闭,遂为众人所擒。与此同时江彬诸子及其同党周琮、神周也被擒下。
天下既定,杨廷和与他的同僚正在紧密的筹划着新政,这天下没有谁能阻碍他了,他要一展抱负,用他的梦想给大明带来腾飞的翅膀。与此同时,朝廷遣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督崔元、内阁大学土梁储、礼部尚书毛澄、司礼太监谷大用等四十余人前往湖广的安陆府,迎立新天子兴王朱厚?,一路敲锣打鼓,一片喜气洋洋,人人都为领略龙兴之地的风光而陶醉,人人都为首先一睹新天子的风采而兴奋。
而此时,奉先殿中,夏皇后正在正德皇帝朱厚照的灵枢前日日以泪洗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要么你只留下我一个人,要么你等到他出世,可现在,你让我跟孩子该怎么办呢?”她在担心自己的孩子将如何在这个世间生活,如果生下的是一个女孩,或许还能像一个平凡的公主一样平平安安的渡过一生,若是一个男孩,恐怕……,
他的一生会非常的悲惨吧!
“宁托凡尘蚁,莫生帝王家!”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夏皇后含着泪为自己的孩子祈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