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谷底,两条清溪一东一西自远方汇入那直径数十丈的清潭之中。
潭水中央,一道水纹散开,波及四周,无数道同心圆式的圆形波纹惊跑了先前在潭边栖息的鸢鸭兽,使得整个潭边陷入无边的静寂之中。
席映雪置身于潭水中央上方七丈余高处,倩影四周水气弥漫,如若不是那一身劲装,倒真有几分那洛水女神的味道。
深潭四角的上方各自悬浮着一名青云宗的二代弟子,他们神情凝重,目光全部集中在悬浮在席映雪身前不远处与她对视的那名师兄身上。
“嘿嘿!清逸师叔果然厉害,才三个月不到就集前人的智慧创出了这套水灵剑阵,这回可有得这个嚣张的丫头好受了。”林晨置身于不远处的悬岩上,旁若无人的观看着身前的比斗,虽然平日里在席映雪面前他不得不恭敬的叫上一声师姐,可就心理而言,他自认加上前世的那一二十年,自己的“年龄”不比她小,故而心中只把她当作一个小丫头,还是那种仗着过人修为,嚣张冷漠的小丫头。
自实行林晨所说的改革以来,青云门便重新焕发了生机,一切欣欣向荣,就连原来最为懒散的弟子现在也变得朝气蓬勃,相对而言,林晨这个掌门倒显得有些惫懒。
正式永久性的掌管阵心楼后,清逸便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最为喜爱的阵法研究之中,三个月时间就创出了一套由五名弟子共同施行的水心剑阵。
阵法名为水心,可想而知,在临近江海河流,水汽旺盛的地方施展开来自然是更加厉害,即便不是在那江海河流附近,只是这么一个清潭,便能让五人联合起来所施法的威力再增上一倍,方才刚一动手便困住了青云门二代弟子中的首席高手席映雪,如果换作往日,这五名弟子即使联手也难在她面前走过十二个回合。
围绕在身体四周的阵阵水气让席映雪心中生出了一丝焦躁,门内的同门比斗中,除了面对师父和几位师叔师伯的指点外,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负面的情绪。
水心剑阵使得那五人身上的真气与那清潭连在在了一起,依照阵法中的种种设置与传接形成了一个整体,剑气化为水气,水气就是那剑气,席映雪心中非常清楚,只要自己稍有妄动,那深潭之中蕴含着的惊人水气便会如瀑布喷发般爆散开来,只取自己全身要害,因而只得使出剑隐之术,使自身的剑气瘾而不动,与外界的气机变化形成一个巧妙的平衡,方能暂时避过这威力巨大的攻势。
在场的诸人心中都很清楚,眼前的比斗已经进入到了比试持久力的阶段,席映雪的剑隐之术所能维持的时间和那五位弟子发动的攻势都是以消耗自身的真气为前提的,一旦自身的真气耗尽,法力停顿下来便只有落得失败的下场。
“如果要比功力深厚,那五个家伙全加起来大概也不是嚣张丫头的对手,只不过清逸老头的阵法似乎隐隐借用了潭水先天的水灵之气,这场架的结果还不好说,嘿嘿!突然很想看看嚣张丫头落败时的模样呢,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林晨一边吃着自己从外面带上山的花生,一边若无其事的分析着眼前的战局。
如若门内几位师伯中有人能够听到他这么一番分析一定会惊讶的合不拢嘴来,因而一般而言,就以林晨目前的修为和功力是很难把这场双方实力远胜于他的比斗分析的这么清楚的,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林晨下山后曾遇到过一些异人也看过无数修士之间的比斗,所以眼光早已远远高于他自己的实力。
施展水灵剑阵的那五名青云门弟子中,以明宇修为最高,因而也是由他居于中心,直接面对从席映雪身上传来的重重压力,这种对持每延续一阵,明宇心中对清逸的崇敬便加深一分,作为青云门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明宇对席映雪的可怕认识的比其他人都要清楚,最近这一两年来他已很难在与席映雪的单独比试中坚持三个回合,曾经有一次,他在门内每月一次的武斗印证会上与其他六名师兄弟联手也没能在席映雪面前坚持过十个回合,而现在却能以五人之力与她维持势均力敌的局面,这水灵剑阵的威力可想而知。
“只是……再这样下去……”明宇心中一紧,自知体内的真气已经维持不了多久,而席映雪已臻灵灭期的修为让她可以随时释放出更高一层的真力,以目前的情况相持下去对五人这一方明显不力。
当机立断,心中拿定注意后明宇用眼神向四周的四位同伴发出了同一个信号,随即那四人祭出手上飞剑,使之飞向下方的潭水之中,五把灵剑顿时沉入水面。
深潭水面上的波纹随即出现剧变,先前以深潭中心为圆心的一连串同心圆很快便被以东南西北中五个端点为圆心的五道同心圆所替代,水波相撞,激起一连水花,迅速泛开水面来。
席映雪面上的神情终于凝重了起来。
“这便是水灵剑阵的最后一着,明宇他们的功力虽然还不足以完全激发出这深潭之中全部的水灵之气,但也可以发挥出三成,如要硬挡,则非玄天境界的修为不可,不知让清言师弟平日里甚为自豪的这个徒儿要怎么破去我这个水灵剑阵。”清逸漂浮在谷顶,默默的注视着下方的战况,这水灵剑阵原本早已在他脑海中成型,只到可以亲自掌管阵心楼,他才有时间将其整理研究出来,其中花去了他不少心力,因而也颇为看重,下方的这场较量在他心中已经隐隐等于自己在和清言交手,其中的乐趣只有他本人才体会的到。
明宇及其四位师兄弟动用了水心剑阵的最后一式,将深潭之中的先天水灵之气激发了出来,虽然只是三成左右,但已是一股非常巨大的力量。
“天地万物皆有其灵气,取而用之方乃修仙之道,以此原理,还可有土灵剑阵、木灵剑阵、火灵剑阵,天地五行,皆可用此法一一施行。”看到五人所组成的剑阵所集合起来的惊人气势,清逸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水灵剑阵这方的五人已经牢牢占据上风的时候,席映雪的身影在缭绕四周的水气中晃动了起来。
“什么!”布阵的五名弟子只觉水气围绕的中心在眼前瞬间模糊了起来,恢复清晰以后才看到席映雪祭出背上的灵剑朝自己冲来。
“剑影分身!”林晨吓了一跳,刚刚拨好的花生也忘了放进嘴里,席映雪的身影瞬间从一变五,正是青云门剑法之中的一个秘技――剑影术所造成的效果,林晨也只是在门内听说这是清言的得意绝学,没想到席映雪竟然高明到学会了她师父的看家本领,不由惊的合不拢嘴来。
“剑影分身不是只有修为达到玄天之境才能学的吗?”林晨脑海中充满了问号。
“不,不是剑影分身。”谷顶上方的清逸仔细看了一眼,便得出和林晨不同的结论,“不过――映雪这丫头的天赋还真是……”
清逸嘴角的话语刚落,席映雪的那五道分身便瞬间消散,只剩下一个本体悬浮在原来位置上。
“不好!”分守四方的那四名弟子刚才在同一时间都以为席映雪冲破了剑阵的封锁,向自己袭来,因而不得不下意识的撤剑进行防御,让先前融入深潭之中的灵剑飞回手中,只是这么一来,剑阵就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处于中心的明宇因为水气的消散而曝露在席映雪的攻击范围之内。
席映雪不待他们重新布阵,径直向明宇冲去,手上的灵剑瞬间离鞘,犹如鬼魅般朝明宇刺去。
明宇自知躲不了席映雪这拼尽全力的一剑,只好持剑迎去,两剑相击,一道鲜血从他口里喷出。
“重新布阵!”明宇不理自己的伤势,向四位同伴提醒到。
四剑隐没,先前因为席映雪的幻术而中断的剑阵重新布下,无边的水灵之气蕴含在阵眼之中,眼看便随着明宇的发动而集中向席映雪袭去。
席映雪纹风不动,从那流动着银光的灵剑上可以看出她已催动全身功力,准备和对方进行这决定胜负的最后交锋。
“不可!”清逸的身影从谷顶落下,先前对持的两股剑气瞬时被压了下去。
“门内比斗,切不可妄动嗔念!”清逸的话语仿佛钟鸣般落入刚才比斗的双方六人耳中,使得他们浑身一震。
在清逸的威严下六人只得低头认错。
“映雪,你刚才出手过重,我代你师父罚你回去面壁七日。”
“你们五个,后来妄动嗔念,随我回去思过三周!”
清逸的心里很清楚,刚才若不是席映雪出手过重,平日里性格并不好斗的明宇绝不会再度布阵,可是明宇他们五人是他自己的弟子,既然罚了席映雪,不处罚他们难免传了出去会被人说是护短,因此对他们几个反而罚的还要重些。
席映雪简单的向几人道过歉后便离开了这里,朝外面走去。
“明宇,你可知道,刚才你妄动嗔念,布下最后的剑阵,引动全部的水灵之气可有什么样的后果?”席映雪走后,清逸向明宇训斥道。
“两……两败俱伤。”明宇低头说道。
“两败俱伤?你拿什么去和人家两败俱伤,刚才那虽然是势均力敌之势,但是若论实际的杀伐果断,你们几个远不如映雪,硬拼下去虽能让她负伤,但明宇你处于中心一定会因承受不了两股强力而亡,而你们这另外的四个收到剑阵的剑心牵连,也会落得不治之伤,终身再无法在修为上有所突破。”清逸怒斥道。
刚才的战况完全处于清逸的监视之下,所以很轻易的便能把握住所有的细节变化,对于最终的结果也判断的很清楚。
“师父,席师姐最后的真力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强……”犹豫片刻后,明宇还是有些不太服气的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愚笨!那是因为她早已察觉为师在上方观战,不会让你们落入最后的险况,顾尔在发动最后一击的时机上有所保留,要不然你握剑的这只手早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清逸显然是对明宇心中那份争强好胜之心有些反感,再加上恼怒于他竟然判断不出最后的真实情况,顾尔破天荒的用上了骂词。
教训完自己心中最为喜爱的弟子后,清逸的目光转向席映雪离去的方向:“清言师弟的这个徒儿真不简单,置身于那样的战况中还能留意到我的动向,当真称得上是天纵之才啊,天纵之才……”
“只不过……”感叹良久后,清逸脑中的想法一转,嘴上禁不住说了一句:“煞气太重了一些……”
片刻之后,清逸领着自己的五名弟子御剑离去,刚才一度喧闹的清潭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还不错。”吃完带来的花生,林晨拍了拍手,犹如刚刚大饱眼福的旁观看客一般懒洋洋的站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如果不是清逸那老头及时出手,最后的结果还真是有些危险啊。”回想起刚才的那些画面,林晨心有余悸的想道。
“听那老头最后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惋惜,呵呵,看来他不知道,那种煞气才正是我们青云门所需要的。”
“这百灵隐蛊倒是个好东西,就连清逸那老头也没发觉我在这看戏。”林晨打了个指响,先前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小黑屋啊小黑屋……嘿嘿,没有想到嚣张丫头也有这么一天,看来今天要去那个鬼地方找她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从林晨的嘴角间划过……
林晨的猜想不错,从深潭回山后席映雪直接去了门内弟子用来闭门思过的悔过崖,把自己关进了那间散发着阴冷和潮湿的木屋中。
林晨轻车熟驾的来到这里,自青云门搬迁到这禹州以来的四百多年里,林晨也可以算是对这个面壁思过之地较为熟悉的弟子之一了,尤其是最近一年多,他可没少来这里。
“嘿嘿,当上掌门的好处还是有的,至少现在别人关不了我,只有我关别人的了。”林晨自嘲一笑,来到席映雪所在的那间阴暗小屋的门外。
站在门口,举目向屋内望去,只见席映雪跪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双目紧闭,俨然一副诚心思过的模样。
“不知掌门来此有何见教?”林晨刚准备走进去,席映雪那毫无个人感情的声音便飘了出来。
林晨耸了耸肩,没有半点掌门的架势,笑着说道:“席师姐,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任凭席映雪心智再高,也猜不出林晨话里的意图,这些年来,林晨在她眼里便犹如一个怪胎,做出的事情时常不合常理,席映雪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修士像林晨这样好动爱玩,聚众赌博的。
自小以来,席映雪便习惯了用一个修士的思维来衡量所有身边的人,而林晨这厮半点修士的风骨也没有,因而即便她再蕙质兰心,也无法理解林晨的所作所为,这便犹如最擅长察颜观色、识破人心的谋士也无法看穿一个疯子在想些什么一样。
“不错,席师姐,从师父留下的秘典里,我知道了一些……关于你身世的事情。”
席映雪突然睁开双眼,眼中流露出的惊人戾气让先前已有所心理准备的林晨还是受到一些惊吓,说话的语调也受到了影响。
“什么交易?”过了良久,席映雪面上的神色才恢复正常,继而开口问道。
先前笼罩在身上的惊人压力退去后,林晨感到一阵轻松,他开始也没有想到事隔这么多年,席映雪听到这事仍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席映雪身上喷发出的戾气犹若实质般的笼罩在他身上,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直到这一刻,林晨才真正的体会到和这个有着奇才美誉的师姐对持是多么的可怕。
“席师姐,我知道你对剑道无比的狂热,对于力量的追求更是如此,所以我想和你达成一项协议,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提议,这两件东西就是你的了。”林晨左手取下背上的一把古剑,右手从怀里取出一本两寸余厚的书册,缓缓对席映雪说道。
“这是……”席映雪的眼中爆出一阵精芒。
林晨点了点头:“慧剑‘凤翎’和《剑光流影录》。”
“十二天支中的慧剑凤翎和《天剑玄典》中的《剑光流影录》!你……你为什么要把本门的镇派之宝给我?”疑惑、惊讶、猜疑等几种情绪混合在席映雪的目光之中。
“只是想得到你的一个承诺。”林晨一脸平静的说道。
“承诺?”席映雪眉宇微皱。
“嗯,席师姐,想必你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几位师伯就要开始为那风雷劫做准备了,到时候他们一闭关,我们青云门的安危就完全寄望在二代弟子身上了,万一师伯他们破劫不力,后果不堪设想。师姐,你是本门二代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我只能将这守护本门安危的重任寄托在你的身上,把这两件宝物传给你,你接受后就是本门护山的护法,一切行事皆要以本门的利益为重,不可擅自行事,只要你能做得到,它们就是你的了。”
这些天来林晨反复思考,最后还是认为整个青云门中,能够挑得起大梁的也只有席映雪了,但她的脾气和性格都有些古怪,当日在清闲面前都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那句“我不愿意”,可见在她的心中,自己的事情仍然高于一切,所以想让她全心全意的为门派做事恐怕不太容易,而且林晨自己对于是否能够管制得住这个师姐也没有半点把握,因而只好决定与她达成协议,用两件青云门的至宝,换取她来守护这个宗门。
席映雪的目光盯在林晨手上那一剑一书上良久,随后才收回来,声线颤动的说道:“我不能答应你,入门那天我就和师父有过约定,待我修至玄天空妄境后就会离开,这里的事情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玄天空妄之境?师姐,那少说也要八十年的时间吧,即使以师姐的绝高才智,想要在修为上达到那种程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额……这样吧,我们立下协议,限期为六十年,六十年里你要以本门大局为重,不能因为私事擅自行动,六十年的时间,师姐想要真的去干些什么,大概也要等六十年之后了吧。”从一开始林晨就没有抱任何希望于席映雪能够一口气答应,在她出言拒绝后并不意外,只是话语一转,在协议上加上了个期限,试试能不能尽这最后的努力来说服席映雪。
“六十年?”席映雪皱了皱眉,原本虽然极美但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脸上多了些神态上的变化,使得那绝美的容颜增添了几分真切。
“不错,据我所知,师姐入门已经二十一年,与那九九之誓正好差这六十年,六十年后,师姐想要去做些什么,本门绝不会阻拦,而这慧剑凤翎也可助你一臂之力。”林晨对于席映雪的情况非常了解,这番说辞也来的很有把握。
“六十年……”席映雪额头微蹙,眼中尽是犹豫和反复思量所带来的颤动。
犹豫了很久,一丝厉色从席映雪的面上划过,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席映雪面上的表情又恢复到先前的冷漠与决断:“好!我答应你,六十年之内,我绝不私自行事,一切以师门为重,我会用我的剑来守卫这‘青云门’三个字。”
“很好,那么它们就是你的了。”林晨把手中的剑和书册向屋内扔去,这一剑一书飞到一半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引力一般迅速的飘进了席映雪所在的角落里。
“掌门现在没事了吧。”席映雪的身影顿时隐没在那漆黑的角落里,黄昏已过后的天空铺上了一层浓浓的夜色。
收到席映雪的逐客令,林晨轻快了离开了这里。
“六十年,嘿嘿,只要我们能撑过这六十年,到时候有没有嚣张丫头都无所谓了,不过,这丫头的命运还真是……哎……
一阵夜风吹过,林晨的话语飘散在了一片寂静的山崖之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