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苦难
月氏王哈里带着三十万牙帐,朝西南方向迁移。他们寻找新的草原。
月氏王率领十万兵马,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数以万计的牛羊和男女老少。他们有的骑马,骑牛;有的坐着马拉车,牛拉的高轮大车。车上堆满了吃的用的生活必须品;有的车上载满了老人和年幼的孩子。
黑压压的人流缓慢地行进着。高大的车轮吱吱嘎嘎地响成一片。扬起的尘土遮住了人们的面孔。浮荡起一条长龙。
月氏王哈里找到了新的草原。他把部落分成一百户,一千户,一万户三种形式,这是采用了匈奴部落的格局。便于应付突发事件和异族的进攻。
他们在这片草原上安顿下来不久,一支塞人的部落也游牧到这里。他们是从冬牧场迁来的一支部落,有三万余人。这里曾经是塞人游牧的夏牧场。
两支部落相遇在一片草原上。
月氏部落的人马很快聚集起来,包围了塞人部落。
塞人在这片草原上游牧了很久,肥美的草原养育了几代塞人。他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他们不能看见一支异族霸占这片肥美的草原。
塞王克拉克挥舞着皂黄旗,摆开了迎战的阵势。这是一次以少胜多的决战。
月氏王哈里望着已被包围的塞人,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
“塞人,给我投降吧,不然,我的铁蹄会踏平你们!”
“月氏王,我们塞人是打不败的!请你们离开这片草原!”
“好吧,那看谁先离开这片草原?”
月氏王没把塞人放在眼里。他挥动着月白旗,指挥十万兵马,只要他一挥旗,十万铁蹄一顿饭的功夫,就会将这支塞人全部吃掉,踏平。
塞人面对庞大的月氏兵马,一点也不畏惧,他们个个士气高昂。准备迎战月氏人。只见塞王克拉克挥了三下皂黄旗。刹那间,塞人的阵营里传出惊天动地的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
塞人的战阵随着塞王的旗帜的指挥,不停地变化。一会是菱形,一会呈三角形。一会呈圆形。那震天的响声,就是从后阵的中央爆发出来的,向四周放射,传播扩散。
“咚咚咚……嗵嗵嗵嗵……咚咚咚咚咚……”
月氏兵马被这排山倒海之势的轰响震慑住了,不由向后退却。
塞王的皂黄旗越舞越快。塞人兵阵呈一个椭圆形扩散,交错奔跑,一边奔跑,一边紧擂战鼓。外围的三圈,由弩弓手排着整齐的队伍,一步步向外扩张。
月氏王打过无数次的仗,第一次被这个场面惊吓住了。他呆了好一阵子,才下令向塞人发动进攻。月氏马刚冲上去,就死伤一大片。根本挨不近塞人。月氏王知道遇上了一支剽悍的强族,他们拥有天神赐给的兵器。
月氏王败退数十里,给塞人让开一条通道。
塞人克拉克率领三万兵马,朝西南方向逃去。当塞人的旗帜还没有消失,月氏王命将军追踪这支勇敢的塞人。
追了十天十夜。塞人的三万兵马消失在一片沙漠里,风吹沙平,无影无踪。
月氏王哈里感到万分惊奇。命令十万兵马继续追赶,闯入茫茫沙海。
第二天,前方的沙漠里出现了一座城堡。月氏王挥舞月白旗,很快将城堡包围。这座城堡有七个城门,城门洞开。有兵马来回跑动;有皂黄旗在城头飘舞,有战鼓不断擂响。
月氏王不敢冒然进攻城堡,命十万大军死死包围这座孤城。他想,就是不攻打城池,过不了十天,城里人自然会饿死,渴死。
十天过去了。城堡里依旧和往日一样,城头飘动着皂黄旗,战鼓咚咚震响,兵马不断地来回奔跑。
有将军来报:
“月氏王陛下,我军将士无法忍受沙漠里的饥渴,有部分人死去。”
“你快带一万兵马,从外面送水进来。我们要继续坚持!”
又是十天过去了。月氏马渴死许多。将士们劝大王退兵。
月氏王犹豫了,就在这时,城堡里一切声响消失了,连城头上的皂黄旗也不见了。月氏王大喜,命全体将士冲进城堡,活捉塞王。
十万兵马冲进城堡,进入的是一座迷宫城。十万兵马在迷宫城里,变成了一只只无头苍蝇,瞎碰乱叫。
月氏王发现城中央有一根旗杆。顺着旗杆爬上去。从高处往下看,他惊呆了。
城头上站立着塞王克拉克,他挥舞着皂黄旗,大声喊叫道:
“月氏王,你十万兵马进入我的迷宫城。这迷宫城叫你进去了出不来,你就是再进来十万,二十万,也休想出去!”
塞王克拉克哈哈大笑:
“月氏王,你再困我一百天,也困不死我。在我的城堡里,有两眼井,一眼是甜水井,一眼是咸水井。甜水井可供十万人饮用,用咸水井里的水盐制的肉食,供十万人食用。而你的十万兵,只要在沙漠里没有水,一天也呆不住,会全部渴死!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你手下的十万兵马,立刻会全部死在我的弩弓箭手下。”说罢,塞王又哈哈大笑。
月氏王胆战心惊,向塞王恳求:
“塞王,只要你放过我的十万兵马,我把草原还给你。”
“月氏王,我答应你的恳求。走吧!”
月氏王哈里带着十万兵马,从北门退出沙漠城堡,仿佛做了一场恶梦。他回头望了一眼城堡。只见塞王头戴鹰羽,身披虎皮,出城送他。月氏王甚为感动。翻身下马,直奔塞王:
“尊敬的塞王,我月氏王朝被匈奴击溃,为了夺回我们的草原,我愿与塞王结成联盟,一块进攻匈奴!”
塞王克拉克下了马,拉起月氏王的大手,紧紧的抱在一起。
月氏和塞人结成了统一联盟,共同抗击匈奴的进攻。
冬天降临到了大草原,一场漫天大雪,深深地绿色草原。天鹅湖一片洁白。
冒顿的黑马军团,在天鹅湖畔竖起了无数牙帐,他们将要在这里渡过一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
一天早晨,橘红色的太阳慢慢走上地平线。冒顿精神抖擞地走出月亮宫殿,一步步走下台阶。朝广场上的一根栓马桩走去。黑鬃马直挺挺地站立着,等待着它的主人。
一个断了腿的月氏人,拄着一根拐杖,几乎是奔跑向栓马桩,“扑嗵”一声,跪倒在马腹下面。
冒顿的一只大牛皮靴,“?”地一下,沉重地踏在月氏人的脊背上,另一条腿飞跨上马。月氏人赶紧爬起来,解开栓马桩,递给冒顿。月氏人的动作快捷,灵敏。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干净利落。他始终低着头,不看主人一眼。
冒顿骑黑鬃马,得得地驰出月亮宫殿。
广场上只剩下断腿月氏人和拴马桩。
断腿月氏人曾经是月氏人的一个贵族。拥有五万牙帐,十万牛羊。如果不是这一场战争,他不会落在匈奴人手里做奴隶。他从一个贵族,沦落为奴隶,失去了一条腿。他没有死去,还活着。他每天的工作,给匈奴的贵族们牵马,饮水,喂草料,把马洗刷干净。最后,他成了匈奴贵族们的一块上马石。他的眼睛已没有了泪水,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的心没有死,期待着有一天,雪耻一条腿的仇恨。仇恨埋藏在心底,鼓舞着,激励着他勇敢地活下去!他躲在阴暗潮湿的马厩里,悄悄地磨砺着一支箭。他默默地策划着一个伟大而又神秘的阴谋――刺杀冒顿!
冒顿骑着黑鬃马,朝着冉冉上升的一轮红日走去。他渴望,梦想走进巨大的红日里去。
天鹅湖边的雪地上,惊飞起一群雪鸡。扑啦啦地惊飞向天空。惊慌失措的野兔,吓得四散奔逃。
冒顿呼吸着寒冬早晨的空气,欣赏着冬天天鹅湖的美丽风光。天鹅湖畔耸立的无数牙帐,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氤氲里。
断腿月氏人的影子出现了。他夺向一片低洼的湖边,连滚带爬地藏进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两眼直勾勾地盯住骑黑鬃马的人。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举起早已准备好的弓箭,瞄准越来越近的仇人。
黑鬃马远远地驰来。
忽然,一匹独耳黑狼出现了。它嗥叫了一声,黑鬃马前蹄腾空而起。“咴”地一声长嘶,站立在原地。
藏在芦苇丛中的断腿月氏人拉开牛皮弓,“嗖”地一声,一支毒箭射向骑在马上的仇人。
冒顿胸前一震,感到一支冰凉的锐利的东西刺进来,低头一看,一支箭射入左胸。他没有立刻倒下来。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草丛里钻出来,一瘸一拐地朝西南方向逃去。他大叫了一声:
“啊!原来是那个给我做上马石的…月…氏…人…”
冒顿明白了,自己中了月氏人的一支暗箭。仰望苍天,天上正有一架金雕嘎嘎叫着飞来。
冒顿躺倒在一张虎皮床上。痛苦布满了他苍白失血的脸颊上。他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每一个人,有瘀氏、大臣、将军、牛猛、稽粥、军臣、猎骄靡。
他不想躺下,想站起来。一阵一阵的巨痛袭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大汗淋漓,他怎么也站不起来。
冒顿胸脯上插着一支毒箭。这是一支用麻黄草和黑蚂蚁制作的毒箭。它的毒性缓慢地进入了人的身体,渗入血液,一阵一阵抽搐。
冒顿陷入昏迷中,痛苦的脸上出现梦幻的神情。
月氏和塞人的联合军团,朝着天鹅湖席卷而来。马蹄声震响大地,马蹄声在原野上回荡。
“这是什么声音?”
冒顿从梦中醒来,问道:
“这是暴风雨的声音。”
“不会,不会,不像是暴风雨,是马队,是无数的马队。”冒顿睁大眼睛,侧耳倾听。
外面闯进来一个将军,大声说:
“我们已被月氏人包围!”
“什么?”冒顿一下子坐起身子,哈出一口气。“再说一遍!”
那位将军向冒顿禀报:
“月氏人骑着白马,朝我们发动进攻,他们使用的弓箭,比我们的快,我们的牙帐损失过半。他们已经包围了月亮城。”
“啊!真的是月氏人,我听到了他们的鼓号声,马蹄声。”
城外不断地响起阵阵战鼓声,喊杀声,和踏踏的马蹄声。有人在城外高喊:
“冒顿――出来投降吧!做月氏人的上马石!”
月亮城仿佛死去了一般,没有回音。
冒顿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不知是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他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睁开眼,看见稽粥、牛猛、军臣、猎骄靡站在床前。他又一次陷入迷幻状态。
稽粥代理单于,向将军们发布命令,从各个城门向外突围。
一连几天突围,都宣告失败,月氏人的弩弓手,给匈奴人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夜晚,冒顿又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大眼睛,望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突然歇斯底里地怒吼、狂叫,张牙舞爪地挥舞着两只手臂,像一匹被困在笼子里的狼,暴燥狂怒。双眼射出骇人的绿光。
周围的人们吓坏了。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悄悄离去。他需要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他停止了张牙舞爪的怒吼、咆哮。
羊油灯亮着,屋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成了一个孤独的人。
他捂着伤口,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步步地走向王宫的窗户。月亮城周围,点燃起无数篝火。月氏人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一弯月牙静静地挂在空中,朝北看去,一颗天狼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月光下的城墙上,立着一匹独耳狼的影子。一双绿色的眼睛朝他注视着。他心里一惊,这匹狼站立了很久了吗?
“冒顿,你还认识我吗?”黑狼突然说话了。
“黑狼――你是天神――我认识你――!”
“冒顿,你是草原上的天子骄子,是一位气吞山河的英雄,你打过无数次胜仗,草原上的许多枭雄,都一一被你征服。你叱咤风云的黑马军团,狂飙般地席卷了整个草原。收复了广大的西域三十六国。冒顿,你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天神召唤你,离开你创造的草原黑色帝国。你是天神的儿子,天神要让你回到他那儿去!”
“不!不!我――不能去!我要――活下去!打败――月氏!”
“冒顿,你残暴、冷酷。有多少生命葬送在你手里。月氏人不会放过你,他们要把你送到天国,让你忏悔,让你祈祷,让你重新做人!”
“不,不,不……天神!”他大声辩解:“假如没有我无情的杀戮,假如没有我残暴的统治,这广大的土地依旧是四分五裂;这里的人们仍然离群索居。正是有了我,才使这广大的土地连成一片;正是有了我,才使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互相融合;正是有了我,才使这片土地的牛羊杂柔相处;正是有了我,条条大路小路通向各个部落的牙帐,通向闭塞的城市,通向孤独的草原王国。我是天神的儿子,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要把匈奴帝国的土地扩大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让每一个地方,都竖起我们匈奴的旗帜,让每一片草原,都留下我们匈奴的子孙!”
黑狼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一阵剧痛袭来,冒顿浑身抽搐,闭着眼,喘着气。他靠在墙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一次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盯着那匹一动不动的黑狼,慢慢地跪下来,说道:
“天神,我十二万分地恳求你,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我要将月氏人打败!”
“好吧,我答应你。”黑狼缓缓地说道:“从太阳升起,到太阳沉落。”
“天神,你的儿子为你祝福!为你祈祷!”
月亮沉落了。
天狼星消失了。
黑狼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黑夜里。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城门轰隆隆地打开。一匹黑鬃马从城里霹雳般地冲出来,骑在马上的人,头戴一顶狼头帽。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高高举起闪亮的长剑。冲向城外月氏人的兵阵。他的身后,是一群黑色的马队。高举着黑色的狼旗,呐喊着,呼叫着,冲出城外。
月氏兵看见一匹骑黑鬃马、戴着狼头帽的人,那人正是冒顿。月氏兵的白马军团,仿佛遇到了一场风暴的袭击。纷纷向后退却,倒下去。
冒顿的黑鬃马驰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向天鹅湖。那儿正有一颗鲜红的太阳冉冉升起。
月氏人四散奔逃。有的逃进天鹅湖,湖面崩开一个大口子,许多月氏兵马掉入冰冷的湖水里淹死。有的月氏兵马朝西南方向逃窜。
冒顿的黑鬃马冲在最前面,追击奔逃的月氏人。他的绿色的眼睛里,闪耀着胜利者的光芒。
太阳即将沉落了。
冒顿看见一匹黑狼从西沉的太阳里奔过来,它像一个黑色的幽灵,游荡在大地上。
冒顿倒下去了,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又看见了黑狼那双绿色的眼睛。
公元前一七四年冬天,一代天之骄子冒顿死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