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伸个懒腰,便开始在小院中寻找东西,不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冬日清晨传出很远,让人听了觉得心烦。
“大哥,你找什么东西,不能轻一点么?”榆木疙瘩推开小窗喊。
康宁一边找一边说:“我要找木头做一木桩,等一会儿练功夫,还要找几块城砖。好久没有练功,怕忘记了。”
另一房门开了,黑五提着宝剑走出来,闻言笑了,“算了,你不去就不去!还是歇歇罢了,那样的武功最好还是不要练,免得让我见了三天吃不下饭。”
“我想了一晚,还是决定去救他们!”康宁一边忙着挖坑,一边说道:“我练功夫又不是让你看的,你大可以装作看不见吗!”
黑五没好气地道:“院子这么小,我装不出看不见的样子。”
康宁笑了,“过几日去救人,不练一下武功是不行的。再说,皇甫前辈走了,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们。”说话的功夫,他已将木桩埋好,又找来四块城砖摆在附近。
黑五言又止,索不理会他,独自在一傍练剑。
榆木疙瘩穿好衣服走出来,看了看厚厚的四块城砖,问伸腿弯腰的康宁,“大哥,你能一下都打断吗?”
康宁一边活动,一边说道:“以前能打断四块,过了一年了,不知还能不能打断,或许练练还行!”“如果我也能打断多好!”榆木疙瘩一边摆弄一边羡慕地说。“也就能和大哥你去救钱大哥和蓝大哥了。”
黑五气乐了,“我一根手指就能打断一块,两根手脂就能将木桩打断!你两位大小英雄到一边去玩去吧,让我的耳朵也清静清静。”
“那怎么成?再说,他们是我的朋友,救不了他们的话,死在一起也是好的。这叫什么……生……死……”他忽然说不下去了,脸红耳赤起来。
“啊呀?”黑五停止了练剑,“康兄什么时候有了如此胸襟?当真可喜可贺!”康宁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意,“实在惭愧!我与他们死在一起,就不用买廿十坛酒了。”
榆木疙瘩笑的直打跌,“原来大哥是怕银子,哈哈哈……”
竹篱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笑声,接着,一修长的身影自晨雾中走出,缓步进入小院,豁然是齐青云。
黑五一见,心沉了下去,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她知道这个人的武功,也知道此人到来意味着什么。看来,今天的情况很不妙。只听齐青云冷笑几声,“齐某奉命寻找你们的下落,也可以杀了你们。”
黑五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康宁一眼,又看到了小榆木疙瘩恐怖的神,心内不由暗叹一声,“既然被你找到,就放马过来!”
不料,齐青云直摇头,“不必了!依你的剑法和这位能断木桩的拳法,使齐某彻底打消了出手的念头。”
“为什么?”康「要不解地问。齐青云鼻孔里哼了一声,“齐某丢不起脸面!”
“来杀我们是很丢脸面的事?”康宁似乎很不理解。
“当然!”齐青云傲慢地点点头,“对付两个不入流的角,根本用不着齐某出手。纵然杀了你们,齐某也会被人耻笑。”
“你不杀我们?”黑五将信将疑地问。
齐青云点点头,“虽然齐某不杀你们,但是在今日日落时分,齐某会带你们回永清州。”说完,哈哈大笑着扬场而去。
“黑五,你看齐青云是不是在开玩笑?”康宁小声问。
黑五叹了口气,“你看他象是开玩笑的人吗?”
“我们正想去救人,他却说要带我们去,难道这不是在开玩笑?”
黑五气得哭笑不得,“可爱的康兄!以齐青云的武功想杀我们是易如翻掌,我们去救人,凭什么?凭你信口说说,就算是救了么?”
“那么……”康宁想了想,“你能与他打多少招?”
黑五一怔,叹口气,“我能与他打到一百招就很不错了!”
“按照你的说法,我岂不是能与他打上一招?”康宁挠着头皮说。
黑五鼻子差点气歪了,尖叫道:“一招?恐怕你半招都接不了!”
康宁眨眨眼睛,似是不相信,看她的表情好像很恼火,“那我真应该好好练练才行,只要能打倒他,救人才有希望。”
只见黑五转身就走,到院中一角去练剑了,再也不理他。
太阳越升越高,雾气消散了,四周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吃过早饭,黑五一言不发独自到小院中练剑,康宁见状也不理她,仍然在木桩边练习他的“百胜拳法”。
是不是百胜拳法,黑五也不清楚,却对他那种慢吞吞的架式感到哭笑不得,想出言讥讽几句,却又无从张口。无论如何,他是为了去救人而在做准备,至少他没人退缩之意,这就足够了。象他这样的一个人,要求过高失望也会巨大,算了,谁让他是……
她静下心来集中精力练剑,不再看康宁。她这才忽然发现,自己对这追月剑法好象曾练过,不但完全掌握,而且越来越纯熟。
正当她沉浸在一种惊喜中时,竹篱外面来了一个人,正阴沉着脸注视着她和康宁。那人是个和尚,身材高大,长圆脸上浓重的眉毛斜挑,光秃秃的头顶上九个戒疤,最奇特的是他的印堂正中,有一个红的发亮的肉瘤,看上去更象一弯红的上弦月。年约有七旬左右,依然一付凶悍威猛之。
黑五不经意间看见了他,也马上认出了这个和尚:佛门败类斩月!
斩月和尚在江湖中的地位,仅次于号称“独臂”的孟浪和“笑金刚”曹苍鹰,他的武功也仅次于此二人。虽然一方外人装束,却无恶不作,奸杀虏掠极尽之能事。虽然不讲江湖道义,却有唯一的一件好处,就是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不承认。
现在,斩月和尚就站在竹篱外,双手拢在厚厚的棉僧袍内,默默地看着,锃亮的头顶上闪着太阳的光泽。
黑五提着宝剑不知所措,应该怎么办?是继续练剑,还中喊康宁小心此人?但她心里十分清楚:一个齐青云尚难以对付,再加上斩月和尚,自己是一分机会也没有了。一想到此,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康宁在一傍练得很专心,似乎没有发现有人站在竹篱外,也没有发现黑五呆呆地站着,依然垂着头慢慢地出拳、收拳、转身。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中间还有停顿,看神情似乎是忘记了,在拼命回想下一招该当怎样用。
斩月和尚阴冷的目光盯着他看,看他左一拳,右一拳,极为笨拙地转身、跨步、出拳,脸上毫表情,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看。
黑五看看斩月,再看看专心致志的康宁,想出言提醒他却张不开口,似乎嘴唇有千斤重。
斩月和尚也绝不会与齐青云一样,顾及身份地位而罢手的,这是一个佛门败类!黑五不知斩月为何一动不动,却知道危险就在身边。
黑五干咳了两声,希望能引起康宁的注意,却见他根本不看她,心中暗暗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康宁练完了拳法,用手一摸头上的汗水,“榆木疙瘩,给大哥取条手巾过来!”
“知道了!”榆木疙瘩从屋中走出来,将手巾递给他,低低声音道:“大哥,外面有个和尚看你,好长时间都没动。”
康宁擦去汗水,这才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斩月和尚,“不知大师到此有何贵干?若会武功不妨进来一坐,在下也好请大师指教一二。”
斩月没有动,仍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小檀越!贫僧会武功,也略通拳法。可是,却从没见过如此慢的拳法,更不认得施主所练的是何种拳法。”
“这是在下恩师所创的‘百胜神拳’,我太笨,一直都没学会。”康宁说着,又挠头皮。“虽然没有学会,却也能掌断砖石,脚断木桩”边说边用手一指地上的四块城砖,“在下已能全部打断!”
斩月鼻孔里哼了一声,“贫僧观看施主练拳已有很长时间了,很想再见识一下这以掌断砖的功夫,可否为贫僧露一手?”
“这……”康宁沉吟了一下,摇头拒绝道:“不成!若万一不能打断,岂不是令大师耻笑?”
斩月和尚微微一笑,“檀越所言缪矣!你的拳法古朴、简洁,气稳如山岳,力凝一线含而不发,能做到这几点,证明至少下了十几年的苦功。否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能到此种境界,以掌断砖也必定别具一格,檀越还是打一下,让贫僧开开眼。”
“不!”康宁摇头拒绝,“如果大师对拳法的兴趣,在下不妨再练一次,也清大师指导一下,如何?”
斩月和尚皱皱眉头,“也好!”
康宁见他同意,就重新站好,慢慢地练起来。黑五听斩月如是一说,也仔细地观看,只见他举手投足间,不但生硬呆板,而且杂乱无章,就连最其码的站桩都没练好,身躯不停地摇摇晃晃。看了半天,才发现康宁所练的根本不能称作拳法,简直就是在瞎打胡练。发出的每一拳的角度,不是过高就是过低,再看他的手一直虚握着,似拳又非拳。
她不暗自叹息,怪不得人人都称其为笨蛋,怪不得连常百胜都不愿收他做弟子!她一边想一边眼看斩月和尚的表情,只见他脸阴沉,神凝重地观看,似乎看的非常仔细,全神贯注地观察康宁的每一个动作。
这是怎么一回事?黑五见斩月如此神情,更觉不可思议,他的脸为何越来越阴沉?
正当黑五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斩月鼓掌叫起好来,“好拳法!”
黑五听到这句话,差点气的趴到地上。她万万没有想到,象斩月这样的绝世高手,居然会称赞这样的拳法!
这样的胡打乱打,也能称之为拳法?
只听斩月和尚沉声又道:“武林中人练武,都认为快、准、稳、狠是武学的根本,认为出拳快捷力猛,变化莫测令人防不胜防,再加上深厚的内力和独门绝招,就能达到成名江湖的目的,就能达到拳法的最高境界。可是,贫僧苦练了五十多年,才忽然悟得拳法中的真谛,它的至高境界应该是一个‘慢’字!”
什么?黑五听的目瞪口呆,看看斩月庄重神,再看看康宁呆呆的样子,不摇头苦笑。
“唉!”斩月仰天长叹一声,“贫僧悟到一个‘慢’字后,武功更是一日千里。可惜的是,这一点是贫僧前不久才悟到的。却万万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已将拳法练到了此种境界,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康宁一脸古怪之,用手直挠头皮讪讪直笑,“在下不明白大师在说什么!”
“你未必不明白!”斩月和尚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出拳虽杂乱无章,却并非无迹可寻,速度慢却是拳随意走,劲蓄而不发却不留丝毫,所打击部位更是出人意料之外。不过,贫僧敢肯定你所练绝不是什么百胜拳法。”
“可是,他一直没有完全学会这种拳法!”黑五叫了起来。
康宁摆摆手,嘿嘿笑了几声,“以大师之见,在下练的是何种拳法?”
“贫僧不知!”斩月直摇头,“但是,以你目前的成就,贫僧敢肯定,你还不是贫僧的对手,不过,倘若再过十年八载,恐怕你的成就会超出贫僧,能与孟浪一较上下。若过三五十年,这世上就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康宁笑了笑,“恐怕你错了!”
“贫僧见识过你以掌断砖之后,才能知道是对还是错!”斩月说着,双眼中渐露凶光。
黑五更加奇怪起来,这斩月为何一定要看那种粗浅的功夫?
“好吧!在下就试一试!”康宁说完,信步走到砖前,缓缓抬起右手看了看,喃喃说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打断它!”
斩月冷哼了一声,“以前你能打断,现在就一定能行!”
“不见得!”康宁直摇头,“以前能打断五块,可后来却只能打断四块,再后来却只能打断一块了!”
“胡说八道!功夫只能是越练越深厚,哪有越练越浅的道理?”斩月说道。
康宁叹了口气,“你不相信,在下也没办法!”说着,轻轻弯下腰,右掌轻轻按在四块城砖上。
那动作很轻,更象是怕打断了一般,而且一沾即起。接着,就听到轻微的“喀嚓”一声,很清脆也很悦耳。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有两块断开了。斩月和尚脸大变,红的肉瘤也成了暗红,更显得狰狞恐怖。黑五见了,并没有觉出什么,她只是奇怪:为何四块中的第二块和第四块断了?这是怎么回事?
斩月和尚突然冷笑数声,转身就走,步子迈的很大,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师!在下能打断两块了,别走,请指点一下……”他还想说下去,却被黑五一掌拍的咽了回去,“你叫什么?难道想让他回来杀了我们不成?”
“该打木桩了,他至少看完再走吗!”
榆木疙瘩叫了起来,“我明白了,这老和尚一见康大哥武功盖世,就吓得跑掉了!”
黑五哭笑不得,喝道:“他这也算是盖世武功么?斩月是被他气走的!”
“不对吧?”榆木疙瘩直摇头,“以我之见,那和尚一定是不敢与康大哥交手才走的,所以也不敢回来了。”
康宁笑了,拍拍她的头,“对!若我再打断木桩,恐怕他会被吓死。”
黑五气得眼珠直鼓,又好气又好笑,一掌打断了木桩,吼了一声,“我这算不算是武功盖世?”
康宁和小榆木疙瘩互视一眼,齐声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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