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黑五为了救你,给你吸出了毒血,她却死了!”毒人的腔调很冷漠,里面却包含很复杂的意味。
康宁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慢慢拭去黑五嘴角的血迹,又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眼神中充满悲伤,却没有眼泪。
毒人黑宝石般的眸子,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康宁,“她虽然死了,但你活了下来,你为何不说话?真没想到,她为了救你的命而不惜牺牲自己,黑五是不是很傻?我今天……”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再没有说下去。
康宁的目光从黑五的脸上移到毒人脸上,缓缓说道:“我们两人已经有一个死了,你也该履行诺言,将榆木疙瘩交给我了。”
“她能为你去死,你能为她做什么?”毒人眼神咄咄逼人,说话声音也尖利起来。
康宁咽了口唾液,“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收尸!”
“你……难道不想替她报仇?”
“不想!”康宁回答的很干脆。
毒人一怔,“你是为那小孩担心?”
康宁依然低着头,“已经死了一个,我不想使她也受牵连。”
“难道,你没有想过求我救黑五?”
康宁闻听全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想!”
毒人冷冷一笑,“既然想让我救她,那你怎么不跪下来求我?”
“扑通”一声,康宁应声跪在地上,“求姑娘救救黑五。”
“磕头!”毒人叫起来,“要磕响头!”
康宁应声磕头,头碰到楼面发出“嘭!嘭!嘭!”的声音,他一边磕一边说道:“求姑娘救救黑五!求姑娘救救黑五!”
“学狗爬、学狗叫!”毒人说这话时,眼睛里忽然一阵雾湿,白晰纤长的玉手一阵抖动……
康宁低着头,没有看到她这些细微的变化,闻言马上手足着地,在屋内爬了一圈儿,一边爬嘴里一边发出“汪汪”之声。
毒人看着他转了两圈,突然一举小脚丫,“来!添本姑娘的脚!”她认为这次,康宁是绝不会做了。谁知,他真得爬了过来,伸出舌头就去添……
毒人俊的面庞蓦地红了,忽然收回了脚,问道:“为了救黑五和这个小孩,你什么都肯做?”
“是!”
毒人犹豫了一下,眼神中放射出光芒,伸手在毯下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出瓶塞倾出一粒豆大小的药丸,“此毒名为十二乌金丸,是师父费近十年的时间精心练成的,它集天下十二种剧毒于一身,吃了它的人,会有任何酷刑都无法与之相比的痛苦,死不成,活不能。而且,要经过三个月的煎熬折磨,才会死去。如果,你真得想让我救黑五,就吃了它。”
康宁伸手接过,连看都不曾看一眼,扔进嘴里吞下肚去,“请姑娘尽快救黑五,然后放了小榆木疙瘩。”
毒人见状,不摇头叹息,慢慢站起来,“我……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为自己的情人甘愿送死的子,更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男儿会为情人去送命。死,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并不是件可怕的事,他们怕屈辱!有道是:自古男儿皆薄幸,可是从你身上,却发现……”
她还想再说下去,康宁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黑五,忙打断道:“在下希望能看到姑娘救黑五。”
毒人上前扶起他,“康少侠请坐!实不相瞒,刚才已给黑五姑娘吃下解药了,再过半个时辰她就会醒,你放心好了。”
“啊--”康宁听完怔住了,苦瓜着脸,“那么,就请姑娘放了小榆木疙瘩。”
毒人脸一变,“你为了这小孩,也会什么都做吗?”
“是!”康宁丝毫没有犹豫地答道。
毒人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脸问:“你与她是什么关系?为了救她也会去死?你能解释吗?”
康宁被盯的有些不自然,挠挠头皮道:“她很可怜,我见到她时,刚刚逃出虎口,身上伤痕累累。在下认为,救人是不能考虑自己的生死的。”
毒人轻轻吹了一下额头上垂下的散发,红红的嘴唇轻动,那姿态很优、很动人,“我听说,只要你有危险,就会有一神秘高手出现,此人武功极高,已经连杀了八名高手,是不是真的?”
康宁望着她,猜不透她说这些话什么意思,一时沉默无语。
半晌,毒人忽然轻抬素手,很幽雅地拍了一下。片刻,一十五六岁的婢打扮的孩走了进来,她手里托着一朱漆茶盘,上面有两碟小菜和一壶酒,放在二人中间的地毯上。
毒人又拿出一粒药丸,“来!你把这颗毒药放到他的酒杯里。”
“是!”那小孩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去取那药丸。她的手刚一接触药丸,毒人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小孩反应奇快,手腕刚被握住脚猛地飞起,无声无息地踢向毒人的胸口。
看样子,这小孩武功极高。
可惜,毒人在一握间,已经给她下了巨毒。况且,脉门被控制内力发不出,那一脚踢到一半就软了下去。就见毒人白嫩的手一滑就掐住了她的脖子,稍一用力一拧,只听“喀嚓”一声,脖子骨被硬生生折断,那小孩连吭都没能吭一声,就软软地瘫到地上。
康宁一脸惊诧,这一幕太过于突然,甚至他连念头都没来得及转一下就结束了。
毒人听了听,这才长出一口气,“这下安全了!康兄,贱有事相托,望康兄答应。”
“我……在下糊涂了”
毒人忽然叹口气,“请原谅贱冒昧称呼你‘康兄’。也许,我的血海深仇只有你才能帮我报了,你……你能答应我吗?”
康宁惊奇异常,“我更糊涂了!”
“康兄若答应给贱报仇,我愿来生做牛做马相报答!”说完,“扑通”一声跪下向他磕头。
这一下,慌得康宁跳起身来连连搓手,“请起,请起!我真的不明白。”
“请康兄坐下喝一杯,容贱细细禀报。”毒人连忙请他坐下,倒了两杯酒后,又在酒杯中加了一些药品,端起敬他。
康宁困惑地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听毒人道:“康兄但喝无妨!此酒非但无毒,喝下还能助长功力!”
康宁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姑娘,你为何这样做?”
毒人眼泪流了下来,抽咽着道:“因为我有仇不能报,有恨不能雪!”
“可是,这小孩……”
毒人苦笑一声,“她的年纪有你我二人合加那么大,她是‘鬼影门’门下,都练有驻颜秘术,在这里负责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有她在,我什么话也不能说。”
“姑娘,你相信我?”康宁问。
毒人庄重地点点头,哀怨地叹口气,“是的!我只能相信你们了,茫茫江湖恐怕再要找不到敢与此组织作对的人,我不知你们能不能战胜他们。但是,你们敢就足够了。听说钱九命练成了流星剑法,再加上五步剑的传人和暗中帮助康兄的神秘高手,至少可以帮我报此血海深仇,以雪奇耻大辱!”
“我吃的那粒毒药……”康宁狐疑地问。
毒人笑了,“那是张俅独精心炼制的丹药不假,却没有任何毒,吃了后亦能增加功力。”说着,把那只瓷瓶递到他手中。
康宁长出了一口气,忽然大声喝道:“虽然康某武功不济,想让我屈服却也是万万不能!只要你放了小榆木疙瘩和黑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根本没有什么神秘人!”他在说这番话时,一边说一边走到北面墙前打了一拳,又走到一根柱子前重重打了一拳,回到原地坐下,也正好说完。
毒人困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想做什么,喃喃地问:“康兄,你这是……”
“有什么话,请姑娘直言相告。”康宁笑道。
毒人点点头,“贱姓萧,是江湖人称‘追月剑’萧逸夫的独生儿。我们祖籍燕山萧家庄……”
“等等!”康宁打断道:“你可知令尊已经作古?三日前,白马山庄就是因为被怀疑藏了追月剑谱而遭到杀人蜂的攻击,张金阁曾言亲手埋的萧逸夫……”
什么?毒人突然站了起来,脸惨白,“这是真的?你没有骗我?”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声音虽然不大,却能令人听出无尽的悲忿。
康宁皱皱眉头,“请姑娘节哀顺便!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而为!”
良久,毒人拭去泪水,“我……十五岁那年,父亲为了躲避仇家远走他乡,只剩下家慈与我相依为命,虽然日子清淡,到也恬然自得。不料,有一天身体健壮的母亲突然撒手人寰,死的不明不白。就在这时,张俅独突然出现了,帮我为母亲料理了丧事,并收我为徒,学使毒用毒的功夫。在‘天毒门’两年后的一天,我突然觉得浑身躁热难耐,一种……一种……唉!那天里,张俅独那混蛋一脸奸笑地走进我屋中,毁了我的清白,后来,我才知道,是他在我身上下了‘午相思’这种天下奇毒……”
康宁见她沉默无语,轻轻问道:“萧姑娘,这种毒难道不能解么?”
“是的!”毒人轻轻点头,“这种毒无药可解,唯一的办法是……”她的脸突然红了,羞涩地看了康宁一眼,才结结巴巴地又道:“便是跟男人上……之后,那男子会突然吐血而亡。因为每三日发作一次,所以……”
“张俅独怎会不死?”康宁问道。
毒人叹口气,“练有毒功的人,这种毒是奈何不了他的。”说到这里,她擦了一下眼泪,又道:“我几自尽,那老贼威胁说,他早知道我是萧逸夫的儿,家慈也是他手下人下的毒,他还说只要我乖乖活下去,就让我把那下毒之人杀了,替家慈报仇。如果不听他的话,他就会下毒毒死家父,也早已知晓他老人家的行踪。为了唯一的亲人,我……成了他的,也成了整个天毒门的泄工具。”言罢已是泣不成声。
康宁叹口气,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良久,毒人才又道:“为了能活下去,为了父亲能活下去,我忍辱生,在毒发时便去找男人,一个又一个,所以才会臭名远播……”
“萧姑娘,此事须怪你不得!”
毒人哭泣着摇摇头,“每隔月余,我都要打听一下家父有消息,若知家父已亡故,也许我也会一死了之。但是,我实在不甘心,只希望能碰到一位武功高强且守信的义士,能替小子一雪这奇耻大辱。康兄,请你一定答应!”
“萧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尽力而为!”
毒人忽然擦净眼泪,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苦笑一下,才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能否为我报仇,可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康兄身上,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就行了。麻烦康兄转告你的朋友,天毒门到处是毒,如果没有解药,恐怕还没有到总坛就被毒死。所以,我将那解药分析了一下,制造了十几粒,想不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说者,递过来一个小玉瓶。“天毒门地处偏僻,我还画了一张地图,就在此玉瓶中。”
康宁接过贴身放好,“萧姑娘,你可去白马山庄找张庄主,问一下令尊埋在何处,也好收敛一下迁回故里。”
“不必了!”毒人摇摇头,“先父早已作古,贱一残败柳之身,实不便惊动他老人家的亡魂,以免他老人家阴世蒙羞。”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身边丝带是解下一枚铁环,“父亲临行前,曾郑重地交给我,言说只要有它,就能找到‘追月剑谱’,也请康兄一并收好。”
“萧姑娘,你为何不取出练成剑法,也就能手刃仇人,岂不痛快?”
毒人连连摇头,“我曾去过无数次,可惜均无功而返。若康兄能以找到,不妨取出修练,也算代我报仇了。”言罢,举起酒杯,“贱为表达感激之心,再敬康兄一杯!”
康宁点点头,一饮而尽。
毒人又吹了一下额头的散发,“十二乌金丸只有两粒了,也请一并收下,转给你的朋友。”
康宁接过来,眼睛眨了眨,“我想我用不着了,至于朋友的确用得着!”
“冒昧问一下,康兄练的是何门武功,好像是一种拳法?”毒人问。
“是!是百胜神拳!”
毒人怔了怔,“从来没有听说过!那、那么你的朋友呢?”
康宁淡淡一笑,“他所练的要多一些,武功也略微好一些……”
“我、我……没有死?”黑五忽然坐了起来,吃惊地看着自己。
毒人笑了,起身就拜,“黑五你没有死,来!喝一杯水酒。”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黑五看着两人更是一脸诧异。
康宁看着她,也看到了她嘴角的血丝,心里一阵荡漾,“我们在喝酒,在喝有毒的酒!”
黑五看着他,突然有些生气,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你喝了有毒的酒,我若不喝怎能与你一起走?”
毒人见状又给她倒上,“好胆量!好一个多情子,再喝一杯!”
黑五一言不发,又喝了下去,连喝四杯。
毒人再不给她倒了,复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摇了摇,“贱心愿已了,可以放心了!榆木疙瘩她很好,就在此下面,康兄请且记,答应过我的事!”说完一饮而尽。
康宁庄重地点点头,“一定!”
毒人看了看黑五,“你很有福气!有这样一个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的男人,实在令人羡慕。唉!凭直觉觉得你一定很……”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毒人摇摇头,“真希望能喝上你们的喜酒,能看到大仇得雪那一天的到来,可是,我实在了无生趣……”刚说到此,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康宁突然跳起来,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萧姑娘,解药在哪里?快--”
“不必了!”毒人轻轻摇头,“你……能抱抱我么?”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祈求之。
康宁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沙哑着声音说道:“萧姑娘,你这是何苦?以前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又何必寻死……”
毒人脸上突然一阵红晕,神情颇为不自然起来,“贱名叫萧蝶儿,希望康兄能代我给家父上一炷,并将他老人家尸骨埋在故里,希望你能答应我!我死之后,请把我……烧了,将骨灰……找一环境伏……的山谷撒了……我也好独……自安安静静地……”话没说完,又吐出一口黑血。
康宁点点头,“我答应你!”
毒人复看着黑五,“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和你一样,生在遥远的地方,平平淡淡的活一辈子,找一个如康兄这样情深义重的情郎,两厢厮守过普通人的日子。我真恨自己为何与江湖有牵连,为何……”一口气没上来,一缕魂散了。
黑五吃惊地看着,“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康宁没有说什么,呆了半晌,将毒人的尸体用毯子裹了,又将小榆木疙瘩从下找到让黑五抱了,自己则抱起尸体下楼,一前一后出了丽人巷。
出了丽人巷不远,康宁借了一把镐头径直出了东城门。在依山傍水的山坡上找了一处地方,将毒人小心翼翼安葬,很仔细地堆起一座坟墓。
榆木疙瘩早已醒了,牵着黑五的手默默地看着,看着阴沉着脸的康宁一镐一镐地培土,都不明白他为什么!
忽然,康宁抬起头来,“糟了!中计了!”然后一扔镐头,急切地对两人说道:“我去买块石碑,象这样的子不能没有!”一边说一边匆匆忙忙地走远了。
榆木疙瘩看着他走远了,“黑五,我们等着康大哥吗?”
“你没听到他说去买石碑么?当然要等了。”
榆木疙瘩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康大哥是怎么了,真是一个又傻又聪明的怪人,谁都相信,去买石碑却说莫名其妙的话!”
黑五正在沉思,没听到康宁说的第一句,见榆木疙瘩如此说,不由笑了,“他经常这样说话,也不知他脑袋里想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