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从头。加拿大什么最贵?人工最贵!所以整个的物价观念就和国内的不一样,越是小铺做的东西,越贵,吃小铺那是情调。手里拿着面包房买来的法式面包棍,慢悠悠走在街上,那感觉直逼在北京街头手里拿着一捧野百合,生活讲究一些的样子。因为大超市,人家有机器,大规模生产出来的省人力,所以便宜很多还常有特价。但是人工贵也有不少好处,比如,没有手持剔骨尖刀的屠夫,我看见他们切肉都是用机器的,多快好省,不过这样的话,骨头可就便宜我这样无肉不欢的人了,这是该叫作真正的“肉骨头”,哪像在北京,遇到个庖丁的门徒,不像话的连剔骨肉也要另卖。在温哥华,每次我吃肉骨头的时候,就深刻体味着什么叫大快朵颐。问题就出在这儿。某日,我又忘乎所以,后槽牙快乐地品味着地时候,就觉咯噔一下,坏了,出事了,骨头把我牙硌掉一块。
也不是完全硌掉,在两个大牙中间,悬着一小块碎牙。在此之前,我的牙还从来没有过任何缺口,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于是像个祥林嫂一样,舌头一遇到那小碎牙,就忍不住地问――怎么会这样,以前从来没用过啊。这时候,我们还没有牙齿保险,不过,我已经订了机票,再过两个月就回北京了。先生安慰我,习惯就好了,反正又不影响吃饭又不影响睡觉,坚持两个月就好了。谁说不影响,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几天,我就像个面瘫患者,老是半张脸歪着,微微张着嘴巴,舌头不断地去顶那颗残牙,妄图什么时候像舔个菜叶一样把它舔出去。脑子里忍不住盘算着就地找个牙医把断牙取出来。我知道,在温哥华看牙很贵很贵,但是禁不住老琢磨,想着想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天文数字,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就取个断牙吗,下定决心,做出预算,伍拾块以内就地解决,否则就坚持回北京。
到了诊所,先咨询了一下前台小姐,被告知――检查一次二十八块,心中一阵欢喜。大夫来了,上来就问我有什么保险,我说我没有,也不打算作什么只求取出断牙。大夫是个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说话十分的温柔,他说他直接看不出什么问题,要照个X片。我警惕地问多少钱,他说局部的很便宜的。那就照吧。但我现在想,还是我的消费心理不够成熟,怎么那么就听从了,嘴才多大,一块牙齿还能看不到?医生盯着我的片子,看了半晌,“你看,没有什么问题,很整齐的,应该是你的错觉。”
我很哑然。
“肯定是塞了东西,我帮你清理一下就好。”
听了这话,我竟然还一阵安慰,不消几分钟,我就被打发了,就当买个踏实吧。往外走的功夫,舌头还是遇到了那个碍事的东西,不对,赶紧折回去,肯定地对大夫说那里就是有个碎牙。
“还真有。”那大夫这回用眼睛就看到了,然后用小锥子,一用力,又是一咯噔,出来的是两块碎牙,用舌头舔舔,好大一个洞啊,心里无比遗憾,好像一生清誉毁于一旦,那时分,也没顾上心疼花去七十大刀。
才过两天,先生兴冲冲地回来,公司里给我们买了牙齿保险,有效日子竟然是从当月开始,那么我上次的诊费有的报销了。第二天,我怀着愉悦着心情,回到诊所,医生二话没说,就按照保险,把百分之八十的部分退给我,并建议我尽快把牙补好,要不会影响周围的牙齿的。我一想,保险都有了,干脆就一道补好了。
护士小姐温柔地给我打了一针麻醉,过了一会问我疼不疼,我说还有感觉,于是又给了一针,导致后来一整夜脸部都没有知觉。我还喜滋滋地回去对先生说,一点也不疼。是啊,都是钱啊。医生一边帮我补牙,一边说牙齿太脏,该洗牙了,就手就给我约了下周的洗牙。我算是搞明白了,补牙这事,就是在原有的洞上,钻个更大的洞出来,然后才能填东西进去。我选了水银填充物,因为保险不负担树脂的。
过了一周,我乖乖地赴约。医生见到我,说:“好,今天,我们来建档案,先去照个片子吧。”
“上次照过啦!”我以为人家忘了。
“那是局部的,这次照全口的,待会还有全口检查呢。”不过,医生态度很好,没有一丝不耐烦,我问什么问题都可以,每操作一个步骤,都先通知一声,使得我这患者抗拒心理极其缓慢地才萌生出来。作检查的时候,发现我有牙周炎,牙齿不齐导致牙石很多,另还有两个小虫牙。医生问我:“一起补了好不好啊,这个小洞很快的,一下子就好,也不痛苦。”我还犹豫,毕竟看上去只是两个小灰斑,而且一直相安无事。
“今天不补,三个月内一定要来补,要不蛀到牙神经就成大问题了。”
“补,补!”我赶紧答应,好像要拆除嘴里的定式炸弹般的迫切。
终于到了今天的正题――洗牙。医生的手温柔地扶着我的下颌,护士小姐也不断轻拍我的肩膀,让我放松了很多,刚洗过上牙,医生就站直身,把手套摘掉,“好了,今天到这,下次接着洗。”我忘了,医生每个诊就看三十分钟。
这回不用他说,第二周,我自己就赶紧地来续诊,好歹把下牙洗利索了啊。不过,说实话,从前我在北京洗完牙齿,一张嘴总是见一口白牙,这回洗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我问医生为什么。
医生慈祥地回答:“这跟洗牙没有关系,年纪大了,牙齿不会总是那么白的。”犹如当头棒喝,我还没觉着我老了啊。
回到前台,服务小姐要我在一张卡片上填姓名地址,反正建档的时候已经要过了,我没多想就填完了交回去,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说这是我的下次口腔检查的预约单,半年后会发信跟我确认。总算是走出了牙医诊所的大门,可真不容易,我总感觉像是上一了当似的,好比我要买杯咖啡,他非要带杯子卖给我一样。
三个月后,我收到保险公司的确认函,保险公司一共为我付了七百多块,加上我自己付担的百分之二十,总共一千多加币。看报纸上说,加拿大一般中等家庭年收入是六万左右,但是一个牙医的年收入是六十万左右。
其实,我并不感觉牙补得怎么好,硌掉的那部分总是塞牙,那两个小洞也再见不得冷热,也许牙齿治疗本身就是一种毁坏性修复治疗。
回到北京后,先生再三督促,一定要把牙的问题在祖国搞定。于是找了个日子到口腔医院去检查,这个医生是个女的,很严肃,说:“肯定塞牙,我都看见那个洞了。”
“那怎么办?”
“只能钻掉重新补!”
我别无选择,仿佛踏上一条不归路,怪不得补过牙的人总是去补牙,原来补得都是同一个洞。
“要打麻药吗,进口针二十五!”这医生多好,干什么都报价,花得是明白钱,要!
“补什么,水银的还是树脂的?”
“树脂的,多少钱?”我问。
“三档,三十到九十,要那种?”
便宜!我底气十足地说:“给我最贵的树脂!”
北京的医生是先用一个箍儿套在牙齿上,这样补的牙平面很光整,而且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人工不再单收费,我太满意了。
回到温哥华,就把那个诊所后半年的检查赶紧取消,他还真好意思的。后来,竟然认识了个朋友,她先生就是牙医,我好奇地问她:“你老公会不会有空就过来对你说‘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朋友说:“不会啊,只是总念叨‘等我有空的时候,一定把你的牙好好治治’,反正总也没空。”
我知道有人在工作以外是不愿意再谈工作上的事情的,所以我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我也从不去咨询牙齿的问题。有一次,朋友的先生逗孩子们玩,女儿开怀大笑,他说:“嗯,你的牙齿挺整齐的。”多勤恳的一个好同志,但是我依旧还没有下定决心,到他那里去约个日子,作一次牙齿检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