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重炮瞄准中的明美号丝毫没有谁被瞄准者应有的觉悟,叶孟言捧一杯蓝山茶,坐在甲板天棚下慢慢的喝着,心不在焉得看看逐渐隐没在海天线下的主力舰队的帆樯,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集中在了听故事上面:船上有曾经在海军服役过的壮了一条义腿的荣军人员正在眉飞色舞的给他和一群小水手讲述着第二次特拉法加大海战。
对于那场掀开无数波澜壮阔大时代画卷,葬送两国五万大好有为杰出青年,被称作是“决定大西洋以后一千年主宰权利的”、“史诗的”、“传奇的”、“重要性超过阿克兴和雷班托两次海战总和”(两次海战均决定了地中海世界命运)的大海战,叶孟言从报纸上图书里还有他人口口相传的传奇里已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他闭上眼睛都能画出这三天的两舰队机动的大概示意图。
但是每每听起亲身参与者讲起大明海军的果敢,英国舰队的专业,普通水兵的忠诚,各级将佐的决断,两军统帅的无畏和坚定,数万巨炮的怒吼,靠帮白刃的惨烈,以及冥冥中不可捉摸的决定两国家未来和航向的命运,总是带着一丝怅然若失的向往。
在这个世界里,说起海军风帆时代的战争,再也不会有比西元1814年10月10日下午到12日早晨更惨烈更壮阔的海战了,第二次特拉法加海战,不仅仅是对以前三千年东西方文明海军战略战术的大总结(这次海战使用了古往今来人类所有的海战武器和战术),也不仅仅是对海军军人专业素质和战斗精神的大展示,也是海军新技术新战术的发仞(后来的学人和爱好者论及新兵器总要自豪的回忆起西班牙外海的这三天时间:装甲和穿甲弹,舰对舰的火箭兵器,载人观测通讯风筝,早期潜艇,鱼雷和舰队铁甲舰)。
这场海战在世界历史上的意义也是同样巨大,以二次特拉法加战役为标志,划分了前后两个大航海时代:“欧洲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新大陆占主导地位的时代”。
后来那个检讨欧洲历史,以《西方的没落》出了名的德意志历史学家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宣称这次战役决定“是欧洲白种民族国家还是中华世界帝国主宰海权”,“白种的基督教民族”未能够在这个“大西洋上的雷班托”联合起来,对一个“蒙上了基督教色彩的,实质上更加巨大更加异质的奥斯曼势力”展开殊死拚杀。斯宾格勒认为因为欧洲大陆各国的短视,英国失去他们从1588年夺取的海洋一等权利,不仅仅是这个白色岩石岛国沦为世界体系内二等强国的开始,也是欧洲失去中心地位的表征,更是宣告了一世纪后两个东方文明一等强权主宰世界的开始。
但实际历史并不像这个欧洲中心论者宣告的那样,海战的开始并非始东西洋世界冲撞有预谋的宿命产物,而是一次极其偶然的小概率事件,不同文化沟通矛盾,缺乏交流和战略误判的结果。因为明国海军在六月份以二十艘主力舰掩护满载烟草和谷物的运输船队抵达法国,英国舰队全程不友好的监控但并未开火,(此时两国还处于和平状态),明舰队在法国大西洋港口逗留访问共计一个月,舰队返航时已经拥有八十艘主力舰。
那位科西嘉皇帝把他拥有的这些困守港口和造船厂内完成和未完成的,腐朽和溃烂的木头连同法国领有的新大陆土地都抵了债。
“随着第一次特拉法加海战的失败,在法国出现了一种令人遗憾的反海军情绪。海军所创造的奇迹和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也被彻底地遗忘了。人们已不再相信它的作用。相反,与国家有更直接关系的陆军却非常受倾慕和同情。当时盛行的一种错误想法即法国的兴衰依赖于莱茵河的某些阵位,持有这种想法对海洋事业是极为不利的,而海洋事业已使英国和新大陆强盛,使我们衰败。”(拉贝鲁斯邦菲尔:《法国海军史》)
法国的舰船结构好、吃水较深,能够较好地航行和逆风换帆,但是返程的明舰队没有足够的水手来驾驶他们,原有的战舰需要全副武装处在战备状态。因此不得不逗留到10月,等待运送军校生和预备水兵的运输船(包括各种极具想象力的新式武器和机械)从新大陆开过来。然而此时英国舰队已经封锁了他们回家的航线。
“不列颠绝对不允许……法国舰队溜走……哪怕是打着某个中立国的旗帜……纳尔逊勋爵会旗的在坟墓里打滚,如果法国舰队溜走的话……如果说这是战争,那么就让我们迎接战争。”英国首相皮特语。
明国保证绝对不把这些主力舰部署在西洋,购买它们的目的就是加强东洋防御抵挡满清水师。这一点明国特使在谈判中不断强调,但是英国人表示这样一来,如果不把军舰调往太平洋,那么就可能彻底打破西方水域的力量对比。当然明国特使强调了他们说话算话,既然宣布了要把他们调往东洋,就一定会把他们调往东洋。但英国人不可能接受这个解释。
明国虽说自古讲究诚信,可连突厥人就在特勤碑文上以血泪说明了唐人的狡猾,英国人如果接受这个解释那就见鬼了。按照这种解释,明国其实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因为不管什么战舰,只要在开工或者购买的时候宣布他是去远东的就可以随意造或者买――主力舰无论是自己建造还是购买都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天晓得完工的时候欧洲和东洋是什么局势。
明国的双十节是国家法定的开辟新大陆纪念日,这一天后来也成为海军和沿海地区的传统民间节庆之一,“伤亡惨重”、“战果辉煌”这两个词在回忆录和小说里都是频频连用。
“英国人开火了,和平已经过去,战争已经开始,这不是演习。”当英军升起Z战旗开放火炮时,明舰队如是惊呼。
“英国在这一天威震四海,就和她一千年来威震四海一样。”摘自开放第一炮的英国皇家海军旗舰“君权”号当天航海日志。
从底层老水兵的角度看那三天,就是第一天的悲惨的挨揍,铅灰色天空下阴云惨淡,英国人标准纳尔逊式迅猛的小群攻击被明军战舰搭载的半潜式撑杆人力鱼雷艇(官方的说法是早期潜艇,或者说是早期人操鱼雷更为恰当)和发动自杀性攻击以保护主力舰的快速护卫舰所阻挡。
第二天的悲惨的再挨揍:法国旧战舰连同挂在舰边上的人力潜艇不等泛水就大量的被清晨浓雾里突然出现的英国战列线轰碎击沉,舰群溃散,幸亏大铁甲舰发威,保护了舰队重新集结整队。
第二天夜里戏剧性的翻盘,天气好转,明月高升,有名的“月光战”,两军都对着朦胧的舰影开火,两舰队从特拉法加一直杀到波尔图近海,战线拉长到五十海里。
第三天突如其来的大胜利,风突然停止了,英国人从小艇上发射出蜂群般密集的康格里夫反舰火箭,烧毁了停止的明舰桅杆和帆布。而以人力车船牵引机动的明国铁甲舰发射的神火飞鸦凶狠的回敬了他们,舰对舰火箭耗尽后就上演了触目惊心的舰队碰撞,最终白兵格斗以刺刀取胜。
“回顾国朝播迁海西以来的战争……这些战争在开始时总是敌人的力量看来占压倒优势,斗争总是持续多年,经历了可怕的艰险,最后总是我们获得胜利。最后这场胜利是最最伟大的,是付出最大牺牲和战胜最可怕的敌人才获得的。”(《大明海军史第二编第二卷,从胜利走向胜利》)
这里所谓“最可怕的敌人”,在一百伍十年前还是“我军最杰出的老师和先辈”(《大明海军史第一编第三卷,西式海军的建立》)。二十年前还是“最可敬的绅士和我国我军最忠实的朋友们”(《大明海军史第二编第一卷,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挑战》)。
“就其范围、屠戮、交战者之尽心竭力和军情之变化万千而言,二次特拉法加海战远远超过所有类似的人间悲剧的规模和紧张程度……残酷而凄惨的舰队对战;凛冽西风;惨淡而冰冷的海洋;身负重任的将领,时而向前、时而向后但矢志不移的舰队机动;为了自己的职责和君主的荣誉坦然而死的水兵;军舰深处在同伴和自己流出的鲜血中窒息的伤者;不计其数的、葬身海洋的死者;又被赶进刺刀战血肉碾磨的生者……在这里,两个海洋强国把自己撕成碎块,在痛苦中奄奄一息,待到重新站起来,已是面目全非。而这一切的起因竟然是一堆无足轻重的法国老旧破船。”――有名的马尔博罗公爵后裔,廿世纪最伟大的英语作家温斯顿丘吉尔《英语民族史》中如是感伤地说。
圣乔治旗下参战的战列舰中有十艘沉没,二十艘被缴获,“英格兰的长剑弯曲”,当残存的人员伤亡八成,浸满鲜血的七十艘战舰庄严严整的舰容不再,黯然返回普次茅斯之后,皮特政府随即倒台。明损失四十艘战列舰(多为法国旧货),缴获了二十艘,人员损失愈半,虽然伤亡惨重,但是他们在白刃战里消灭了英国海军苦苦训练出来的最出色的炮组和军官团骨干,英国海军一代菁华被一扫而空,重组的英国海军战技术大不如前。
明国此次虽为战胜,但战报传回华府,当时主张联英主义的内阁不等高昂的民意责问,就在皇室的授意下乖觉的辞职。
枫丹白露的科西嘉皇帝和他的元帅们得到战报却笑得很开心,老禁卫军更是三次欢呼,挡在大军团和白色凶险的岩石之间的英国舰队损失如此惨重,就是科西嘉皇帝意志和外交的胜利。
叶孟言静静地听独腿老水兵讲述他所在的半潜式撑杆人力鱼雷艇(人操鱼雷)如何奋不顾身的穿越炙热弹幕向英舰冲击,撑杆鱼雷引信不良而未爆炸,二十名艇员跳海只有三人获救,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
“万里赴戎机,穿越如飞梭啊。”
叶孟言轻轻的感叹道,不知道是感慨自己还是惊叹这个时代,他手搭凉棚往岸上看去,只见一条人力车船交通艇快速向本船驶来,船头一人三重锦衣。便命令道:“预备启航,回夏南去。”
华资烨上船却道:“不,去大奥。”
叶孟言一惊:“我们不回夏南去?”
监理大人摇头说:“我们去大奥。”
“是和舰队有关?”
“无可奉告。”华资烨想了想又补充说:“我给你双倍薪酬。”
叶孟言还没说话,大副就喜道:“额外的路程可是按照每海里航运成本乘以十算的。”
“不打紧,怎么算都行,反正是官家掏钱。”华资烨十分之豪爽,叶孟言便含笑应承下来,他也想多赚一些收入,再说这海警厅的人,此时多结识一个将来必有用处。
船向西行驶,从尤卡坦海峡进了墨西哥湾,顺着墨湾海流跑出了二十二节的高速,华资烨看着放下去测速的绳子就大声称赞,叶孟言也是洋洋得意,他也有心交结这监理官,便故意找了话说,两人一路上说的入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大江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