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煮江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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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江湖人。

  这并非我个人的意愿,其实我和普通老百姓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只是会一点点武功,而且我在江湖上没有一点名声。我的名字没有东方不败,独孤求败他们那么响亮,我叫白星。我也没有诸如奔雷手,一剑无血之类很牛叉的外号,只是有个昵称叫小白。我更没有天外飞仙,如来掌之类的成名绝技,练得最纯熟的一招是白鹤亮翅。

  我生活在一个小城,这里治安很好,没有黑帮门派,大街上几乎看不到配剑的路人,所以我感受不到江湖的气氛,没有一点身为江湖人的感觉。

  不过用师兄的话,有世俗就有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师兄跟我不一样,他有一身好本领。尤其是轻功卓绝,高来高去。他造访我家,从不走正门,都是从墙外直接飞进来。

  我问师兄,既然是江湖人,就有门派,我们是什么门派。

  师兄说我们是华山派的。

  “华山?我怎么从来没听师父说过?”

  “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原来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们师公,是华山派的弃徒,就是逐出师门的那种。难怪师父从来不说起自己的师承门派。

  “小白,不如我们自立门派吧!”师兄好像喝多了。

  我只能随声附应,当一个武功比你高的人喝多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忤逆他。接着他拔出自己的配剑,端详了片刻,郑重道:“就叫银剑门!”

  ...

  “师兄,这个名号,是不是不太妥当......师兄,你别睡觉啊,师兄?师兄!”

  于是,我很悲惨地成为了银剑门的立派长老。幸好,这个门派只是师兄酒后胡言乱语创建的,没什么名气,所以我在大街上行走还能挺直了腰杆。不过我忘了一件事,就是师兄武功很高,而且他为人很仗义。

  师兄云游的时候,总会做些或大或小的江湖事,无外乎打打杀杀,不过江湖人对这些事都很推崇,只要是侠义之举即可。所以,银剑门在江湖上突然崛起,而且名声还不错。

  于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银剑门已经被东大街三栋甲座的说书先生传颂了千遍不止了。我只能处处小心,不让周围的邻居发现,银剑门的大本营其实就是我家,而且我还是银剑门的长老。

  不过峰回路转,往往是用来形容江湖事的,所以我不想发生的它还是发生了。

  在一次江湖群殴中,师兄挂了。这是在所难免的,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师兄虽然武功很高,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是群殴这种冷枪暗箭乱窜的状况。挂了也就挂了,大不了在师父旁边给他另立个牌位。问题是,他居然没立刻挂,而是留了口气,找了个人,托付了后事才挂的。

  他嘱咐的后事就是我继承银剑门的掌门之位。

  传话的那人还带来一个铁扳指,说是掌门信物。也不知道师兄是在群殴现场哪个死人身上掰下来的,还是上头沾了他自己的血,总之那扳指上血迹斑驳,非常可怖。随着掌门信物,还附赠了一把刀一柄剑,算是添头吧。师兄大概也料到了我可能会不太情愿,但其实我不情愿又有什么办法,银剑门只有俩人啊。

  那对刀剑,上头刻了字,叫倚什么屠什么的,我也记不清了,正好那天我家的锅漏了,我就叫隔壁的张铁匠把那对刀剑溶了,打了口新锅。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那口锅很好,用张铁匠的话说,有生之年他居然打出了一口不锈钢锅,总算是不枉此生了。不过显然他高兴得有点过头了,忘了锅的主人应该是我。经常会带着不知从哪个地方赶了几百里路跑来的师兄弟冲进我家厨房,不由分说地拿起锅就开始品,然后啧啧有声。

  那阵子,我一度以为铁匠都是变态。

  为了摆脱这种骚扰,我索性把锅送给了一个流浪汉,虽然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自称是云游侠客。不过没想到这口锅后来帮他渡过数次劫难,真让他等到了成名的时候。在后来的一次武林大会上,他当众表态,能有今天的成就,他首先要感谢的是我这个银剑门掌门.

  说到武林大会,这是江湖的传统,江湖中各门各派切磋武艺的盛会,也是年轻新秀们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可惜发展到今时今日,为了与时俱进,顺应民意,满足各门派年轻人的强烈意愿,武林大会已经发展成为相亲大会了。

  比武还是照常比,不过意义已经变了。组织者总会以男女配对的方式来安排比武,上了台,男的摆个POSE,女的抛个媚眼,要是看对眼了,男的就把女的赢了,下一轮弃权就行,回头就可以安排喜事了。

  要是看不对眼,双方就拼了命地打,把对手赢了,然后去下一轮找帅哥美女。当然,输了的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了,大会还安排了败者战,让你再相一次。

  本来呢,小门小派是没什么机会参加这种盛会的。就算你武功高,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大门大派的弟子也看不上你啊。

  但没想到我收到了请柬,看来师兄给咱银剑门打下的名声到底不是虚的,那些名门正派也把我这派当成正道同人了,居然还发了武林大会的请柬过来。

  或者,是今年男选手比较少的缘故?

  不过我也没时间考虑了,既然收到了请柬,就得去,不去就是不给面子,不给名门正派面子,就是给脸不要脸,你自己都不要脸了,他们就可以随便踩你了。师兄创立银剑门虽然是在一念之间,还是喝醉酒的状态,可既然我继承了他的位子,总不能看着银剑门在我手里破败。不能得罪的,还是不要得罪。

  赶了几个月路,到了会场,总算没有迟到。然后要凭着请柬去登记领牌子,以便大会组织者安排比武。领牌子的人巨多,队伍从山上排到山下,还好我来得早,排在半山腰上。闲着没事,就跟前面的老兄唠了几句。那位大哥看上去长得比较粗旷,胡子拉渣的,说是逍遥派的代表。我心说逍遥派这年头招子弟也不再以貌取人了。没办法,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人才匮乏的年代,各门派只能把门槛一降再降,只求能把自己的武艺绝学传承下去。

  胡子挺热情的,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土特产来与我分享。正当我吃那个哈什么瓜的吃得正起劲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吵闹。

  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是两个女的,听了几句,明白了原来是白衣服那个插队了。我就抹了抹嘴道:“唉你这个同志怎么这样,怎么能插队呢,要讲文明,有秩序懂不懂?”

  我一发话,她们身后的武林同道也开始随声附和,大热天的,排那么长队谁都不容易,怎么能随便插队呢。

  那白衣服的见了这阵势,从队伍里出来,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在下华山派岳小玲,未请教?”

  我有点心虚:“在下银剑门白星......”

  “算你有种。”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撂下这句就下山排队去了。

  唉,出门的时候再三发誓,要低调,要低调,怎么就强出头了呢,不巧还惹了华山派的。人家随便一个手指头就能把我银剑门给灭了......正在后悔不迭的时候,我身后那女的道了一声:“多谢白少侠。”

  “岂敢,岂敢。”我忙着回礼,匆忙看了眼,才发现那是个尼姑。

  脑中一排问号,尼姑也来相亲大会?哦不对,这是武林大会,正当的切磋较量还是存在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怜的我,丝毫没注意到小尼姑脸上那陀红晕。

  大会组织者的效率还是惊人的,他们立马又安排了十个登记窗口,让登记工作在当天就完成了。分组用了三天时间,发榜的时候,我自然去看了下自己的位置。第一轮的对手,名字比较奇怪,静照?貌似是个法号。虽然我知道自己晋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后面的潜在对手。哦,居然是个轮空的,看来是个高手......岳小玲?!

  我浑身冷了一下,黑幕,这里头一定有黑幕。

  “呵呵,白少侠,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啊。”这把子声音我前几天分明听过。

  “预祝你通过第一轮,别让我失望哟。”回头一看,那白衣女子已经飘然而去。我突然有个念头,就是立刻下山,弃赛。

  大概还没有人在相亲大会,噢不,武林大会上临阵脱逃的吧。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江湖中的笑柄......灵光一闪,我想到个解决方案,这才定下心来。

  其实我的方案很简单,也很实用,就是在第一轮输掉。

  就算我的对手比我还面,我已经下定了必输的决心!

  第二天,大会开幕。登台亮相的时候,我瞥见岳小玲在台下死盯着我,杀气凛然。我在心里暗笑,你没机会报复我啦,明儿个我就打道回府了,有什么怨气,撒在我的对手身上吧。

  然后我看了眼自己的对手,那个叫做静照的可怜孩子。怎么有点眼熟?一身灰袍,这不是登记时排在我后面那小尼姑么。

  幸哉!尼姑来参赛,肯定是手下有真章的,断不会像我这种三脚猫功夫。跟她打,都不用装,必输!我满脸堆笑,等着裁判说开始。

  裁判看着我连连摇头,这小子八成傻了。人家跟美女同组才乐,碰上一尼姑,有什么好开心的。

  “开始!”

  我们各自摆了个起手势,然后冲向对方。我准备虚晃一招,然后被她击倒,没成想我那虚晃刚摆了个型,还没碰到她呢,她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直接跌下台了。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劈空掌?!”

  “好霸道的功夫......”

  “好精纯的内力......”

  冤枉啊,我根本没有碰到她啊......什么内力,什么劈空,我压根不会啊。

  裁判瞪大了眼,结巴了半天,才宣布:“银,银剑门白星胜,晋级下一轮。”

  “等一下,”事到如今,我只能当机立断了,“下一轮我弃权。”

  “什么?”那裁判眼睛又大了一圈,“白,白少侠,静照师太可是恒山派的门人,来大会切磋武艺的......”

  她来干吗的关我屁事,我只是不想横死他乡。“我意已决,您不必多言,下一轮我弃权。”

  台下顿时再次议论纷纷。

  “这小子好胆识。”

  “恒山派的都敢调戏,今年大会焦点人物肯定是他了。”

  “既然看上人家了,怎么下手那么重?”

  “急于求胜嘛。”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男女对垒,男胜,下轮弃权,表示男向女求爱......这是相亲大会,噢不武林大会的潜规则......

  我好像在不经意中,惹了华山派的同时,又惹了恒山派。

  低调地下山吧,回家就买个铜盆洗手(金的买不起),银剑门掌门?爱谁谁,隔壁张铁匠他娃看上去挺有慧根的,又年轻有为,才八岁,都会放牛了,就他了。

  当夜,月黑风高,潜逃的好时机,我换了身夜行衣,这是我从胡子那里倒腾来的,所以稍微有点大。黑巾蒙面,我打扮得像飞贼一样窜出自己的房间,运起轻功,用自认为最快的速度下山。跑了没多久,我就发觉后头有人跟上来了,而且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呼地一下,一道灰影就到了我身边。

  “白少侠?夜半赶路,这是去哪?”静照小师太的武功不咋地,没碰就倒,轻功倒还扎实,至少比我强。

  “你认错人了。”我随口附应了下,又提了提黑巾,继续赶路。

  “白少侠你不必惊慌,恒山派不会为难你的。”她还是悠然自得地跟在我身边。

  “此话当真?”

  “恩,因为我是故意输给你的。”

  “我就说嘛,恒山派的武功博大精深......话说回来,你干吗故意输啊?”

  “因为我想嫁给你。”

  “你认错人了。”我慌张地提了提黑巾,继续赶路。开玩笑,要是让恒山派一帮老尼姑知道了,不阉了我才怪。

  “你那时候当场弃权了,我真的好高兴,你真的好有气魄。本来我还担心你会去找岳师姐,没想到你对我,对我也......”

  “打住,打住。我对师太您只有敬仰,没有半点猥亵的念头。另外小小地问一下,您真的是出家人嘛?”

  “本来是的,可是因为你,我决定还俗。”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冲动是魔鬼,不要轻易下决定。从长计议,此事还需从长议计。”我发现自己跟始乱终弃的公子哥一个嘴脸,虽然我还没乱过她。

  “不用商议了。此次师父派我下山,是有嘱咐的,她老人家说我尘缘未了,凡心未泯,慧根不足,做不了出家人。所以让我来武林大会,如果遇到有缘人,我就可以还俗。”

  “你师父是在考验你!你尘缘早了了,你看看你那光头,三千烦恼丝都没了;你哪有什么凡心啊,你有一颗玲珑佛心;你慧根足得很,不做出家人是佛门一大遗憾!快回恒山吧,看你回心转意,你师父一定会高兴的。”

  “你...你不要我?”

  “呃......”我们之间好像没到这个程度吧,我必须回答么?

  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山脚下。

  “我就料到你会跑。”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白衣,迎风而立,裙摆飞扬。岳小玲......看来她是不想轻易放过我了。台上没机会,就台下下黑手,阴险啊!难怪师兄常说,江湖险恶,江湖女子尤其蛇蝎心肠。

  一阵怪异的大风席地卷来,把岳小玲的裙子吹了起来......

  “呀......岳师姐春光外泄了......”静照不合时宜地轻呼。

  “噤声......”

  岳小玲双目尽赤:“我要杀了你......”挺剑刺来。

  静照像飞燕一样掠出,在她身边闪过,仅一合,岳小玲就倒地了。

  “你把她干掉了?!”我惊恐地不能自已。

  “没有,我只是点了她的穴道。你要干掉她么?”

  “疯了!”我慌忙把岳小玲抬起来,一下扔到路旁的灌木丛中,然后提了提黑巾,继续赶路。

  静照还是悠然自得地跟在我旁边,一路上,看我跑得筋疲力竭,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难受的样子。东方渐白,跑了一夜,大概离会场四五百里了,我才停了下来。

  “白少侠,我们现在回银剑门么?”

  “我是要回银剑门,问题是,什么时候成了我们了?”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问我:“下山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经过了四块巨石。”

  “好像是......”

  “那上面是不是写了字?”

  “好像有......”

  “那分别是缘石,定石,终石和生石。只要因大会而结识的男女结伴走过那四块巨石,就表示缘定终生,互相约定,要相守一世了。”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刚才跟我一起下山,就是答应了要娶我过门了。”

  “我要是不干呢?”

  “四十年前,少林寺的方丈空闻大师应邀来武林大会,见到了当时新任的峨嵋掌门灭绝师太,两人下山时交流佛法,相谈甚欢,以致忘形。不巧一同经过了缘定终生石,最后在世俗的压力下,结为伉俪,传为武林大会一段美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