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怒慑刁奴 曲膝抛前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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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到书房,众小厮只当他会在内院歇,也都已经睡下,听见声音,慌得忙又起来服侍。殷烈道:“罢了罢了,都各自睡去吧,留洗砚在屋里就行了!”众小厮答应一声,方都退了出去。小武打好洗脸洗脚水送进来,也出去了。

  洗砚笑嘻嘻的服侍他洗脸洗脚,道:“爷今晚怎么不在里边睡呢!”殷烈斜眼瞅着他,道:“你想说什么?”洗砚嘻笑道:“没有。小的听小武说小王爷已经把贝儿姑娘救出来了,原想这一次小王爷总算是如愿以偿,没想到这么晚了爷居然还会出来,所以有些奇怪罢了!”

  殷烈伸手在他脸上狠狠一拧,道:“小不点子年纪,懂得什么!”洗砚笑道:“小的虽然不懂事,不过爷的心思小的还是能看出那么一分两分的。”殷烈笑骂一声,忽然一阵感激,伸手将他抱进怀里,道:“乖乖,毕竟还是你对爷最忠心!这次若不是你,爷去晚了一步,可就悔之莫及了!”洗砚嘻嘻一笑,脸红红的道:“爷,很晚了,该睡了!只怕明儿一早钱奶奶要向娘娘哪儿告你状呢,倒要提防些才是!”殷烈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凑嘴在他红红白白的嫩脸上亲一亲,便丢手放开了,起身走去内室。

  洗砚随着进来,服侍脱了衣服,殷烈伸手在脸蛋上摸一摸,道:“快睡去吧,小孩子家,不好熬夜!”洗砚一笑,替他放下蚊帐,也就出到外间睡。

  原来在外间用屏风隔起了一个小间,洗砚晚上就在里边睡,以供殷烈夜晚醒来的时候使唤。

  到了第二日,殷烈一早睡醒,洗梳过后,便进去内院。佩玉鸣鸾上前服侍,殷烈左右一望,问道:“贝儿呢?”

  鸣鸾翘了翘嘴没说话,佩玉忙笑道:“昨晚做了一夜恶梦,到天快亮才好些,这会儿还在睡呢!小王爷先去给娘娘请安,等转回来,也该起来了!”殷烈叮嘱道:“那你照看着些!”佩玉笑道:“知道了,快进去吧!”鸣鸾忽道:“今儿进去,八成有得一顿教训,还是想好怎么回答再说!何况这一进去,必定没有半日功夫出不来,就这样空着肚子,可不是自讨苦吃?”一边说着,忙将晾好的粥递上。

  殷烈瞅着她今儿早上比往日急火脾气格外不同,不由得一笑,道:“你喂我吃,让我好好想想待会儿进去怎么说!”鸣鸾“卟哧”一笑,转脸向佩玉道:“快过来,有人找你喂饭呢!”佩玉笑道:“别跟我捣鬼,人家找你喂,别赖在我头上!”说着一笑,起身出去了。

  殷烈笑道:“快点,我真饿了!”鸣鸾脸上一红,见他张嘴等着,只好拿起汤匙舀了一匙往他嘴里送。殷烈张口吃下,眼见她一张俏脸含羞带笑,禁不住有些心动,笑道:“这样多好,大家和平相处,我也会多爱你些!为什么平时说个话总是夹酸带刺的呢?”鸣鸾忽然将汤匙向碗里一丢,咬着嘴唇笑道:“谁要你爱呢!没见过这么大个人,吃饭要人喂的!我可做不来,还是叫佩玉进来喂吧!”起身就要往外跑,殷烈一把没拉住,也就罢了。

  正吃着饭,忽见一个小丫头走进来。佩玉见是娘娘身边的人,忙迎上去问道:“可是娘娘叫你唤小王爷进去?”小丫头道:“娘娘刚起来,是彩云姑娘让我进来说一声!钱奶奶今儿一大早就进去找娘娘哭诉,说是小王爷昨晚不但将娘娘许给钱管家的丫头抢走,还将钱管家踢成重伤!如今几个大夫在家里守着,都说就算能留条性命,也不中用了。钱奶奶哭的寻死觅活的,娘娘也发了脾气,所以彩云姑娘提醒小王爷一声,今儿进去,要小心一些!”鸣鸾冷笑道:“我们早算计到了,倒用不着彩云姑娘多事!”

  那小丫头名叫入画,原是彩云的心腹姐妹,一听鸣鸾这话心里如何能不来气?便撅起了嘴,道:“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彩云姐姐好意让我来提醒,姐姐不见好就罢了,怎么倒落得个‘多事’的评语?”鸣鸾双手往腰里一岔,道:“咦!你个小丫头片子,倒有几分性格呢!我还就说她多事了,你回去告诉她,让她来跟我理论去!”佩玉忙笑道:“快别逗她了!她是彩云的结拜妹妹,听你突然这样一说,心里自然不舒坦!再争下去,倒把个玩笑话愈发当真了!”一边说着,忙拿了块油糕递到小丫头手上,笑道:“我们跟你姐姐原是开惯玩笑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回去跟你姐姐说,就说小王爷谢谢她了!”那丫头兀自有些不忿,伸手接了油糕,气嘟嘟的走了。

  殷烈笑眯眯的坐在一边看着几个女孩儿家的斗嘴,等入画退出,方向着鸣鸾摇头苦笑道:“刚还夸你呢,就又这么尖刻!”鸣鸾翘翘嘴唇,道:“我说实话而已!难道我们两个都是笨的,还要一个外人替你操心?”佩玉笑道:“别论这个了,还是想想一会儿进去怎么跟娘娘回话是正经!”鸣鸾忽而“卟哧”一笑,又道:“有什么不好回的,原是为府里除掉了一个祸害,正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呢!”佩玉忙道:“快别乱说!你就图个嘴痛快,回头传到奶妈耳朵里,又有一场气受!”殷烈哼了一声,道:“你们都别管,我自然有话回!”说着,也就出门进王妃的院子去了。

  殷烈一走,鸣鸾向里屋斜了一眼,对佩玉道:“都什么时间了,还在主子的床上挺尸,真把自己当成姨奶奶了不成?”佩玉脸上大不自在,勉强笑道:“让她睡吧,如今……小王爷又没个明话,到底怎么安置她,只有等小王爷回过娘娘再说!”鸣鸾冷笑道:“原是已被娘娘许给人了的,如今倒赖在小王爷的床上不起来,什么意思呢?凭小王爷怎么想,也不能让我们当她奶奶供起来!你不好去叫她,我去叫!”便气愤愤地进去里屋。

  原来贝儿从殷烈进屋其实已经醒来,将几个人的对答句句听进耳里,明知以后除非一死,否则还得跟这几个尖利刻薄的丫头相处,若不让着她们些,不过自找气受而已。便忙从床上坐起身来,等到鸣鸾气愤愤地进来,便笑道:“不劳姐姐叫,我这就起来就是!”倒把鸣鸾一肚子刻薄话都堵了回去,愣了一愣,冷笑道:“起来就好!外边一堆活儿等着人做呢,别真把自己当成主子样了!”说着,也便出去了。

  贝儿忍气吞声穿好衣服出来,只见外屋只有佩玉一人,见她出来,冲她一笑,道:“她就是这脾气,一张嘴从不饶人,你也不用太理她!我给你留了些粥,快洗了脸吃吧!”

  贝儿不想她会如此和颜悦色,禁不住一阵感激,简单的洗了一洗,随便吃了几口饭,忙抢着要收拾屋子。佩玉笑道:“这些活,哪里用得着你动手!”便出去唤了小丫头进来收拾,自己拿了一幅刺绣坐在窗下绣花。

  贝儿见她神情淡淡的,也不愿自讨没趣儿,只得也在窗下坐着,怔怔的瞅着窗外,遥想着天外世界,一时愁肠百结,不知未来究竟如何!

  正闲坐无趣儿,忽然那个叫入画的小丫头复又走进来,道:“娘娘传贝儿姑娘进去回话!”贝儿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向着佩玉一望。佩玉也忙起身,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入画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我们只听见小王爷在屋里跟娘娘吵起来了。姑娘快走吧,进去晚了,恐怕娘娘更要生气了!”

  佩玉一听,忙也催着贝儿快跟入画进去。贝儿无奈,只好立起身来,随在入画身后进去。一路走来,心里七上八下,也无心观赏沿路风景。

  一连穿过了几道门洞,才听入画悄声嘱咐道:“前边院子就是,咱们娘娘虽然性情宽厚好说话,发起脾气来也是很果断的一个人,你回话的时候可得小心着点儿!”贝儿听她好心提醒,只得谢了一声。

  于是穿过月亮门走进去。只见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丫头媳妇,都噤声屏气垂手侍立。殷烈却站在廊檐之下,看见她进来,忙几步赶了过来,随在她身边悄声道:“一会儿见了我娘,一定要下跪磕头的!你不给我磕头没关系,在我娘面前无论如何都要忍着点儿!你听话些,等会儿回去我再补偿你!”

  贝儿回头向他一瞅,明知他是为了自己好,由不得心里一阵无奈又一阵悲哀,只得点一点头。

  殷烈大喜,抬脚先走进屋里。贝儿等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听里面有人叫道:“娘娘叫贝儿姑娘进来!”

  贝儿叹了口气,只见一个丫头高挑着帘子等着她,只好上了台阶,低头走进屋里。向上抬头一望,只见正面一个中年美妇坐在上首,一身绫罗,发髻上更是缀满金珠银饰!便知这必是王妃无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称呼怎么做,便又低了头静静而立。

  彩云站在王妃身后,见小王爷急得直跟贝儿使眼色,忙出言道:“怎么这么没规矩的,见了娘娘,还不赶紧跪下!”

  贝儿心中一瞬间流过无数念头!她不记得自己从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身份,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但在内心最深处,却一直固守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尊严和人格!而今日一旦跪下,也就等于完全抛弃了虽记得不大清楚、却一定曾经拥有的过往人生,从此将不得不随波逐流,不得不卑躬屈膝!然而倘若不跪,在这个无法无天混沌污浊的世道,也许就是犯下了弥天大罪,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她年纪轻轻,难道就甘心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她的父母怎么办?他们是否还在等着她回去?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也就谈不上“回去”二字,可是既然能来,就有再“回去”的可能,倘若她就此一死,岂不是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就算她不珍惜这条性命,她就能够忍心抛下父母不顾?

  殷烈见她挺立不动,实在是急得没办法,只好开口低低的叫了一声“贝儿!”贝儿回头向他一望,终于一横心,双膝一曲,缓缓跪了下去!这一跪艰难之极也心痛之极,等到膝盖触地,忽然之间,双眼就蓄满了泪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