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精忠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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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景宏是在第二天走的。

    整个舰队在慢慢悠悠中向海上进发,等到了第二天清晨,郑寅才送王景宏下船,早有准备接应的马匹在江岸等待。一夜里,郑寅、王景宏、博尔术、王衡、林子宣还有老头子袁珙,大家在一起开怀畅饮,几乎闹了个通宵。

    袁珙借着酒劲儿,对郑寅道:“我说过有朋自远方来吧?怎么样来了吧?”

    郑寅心中一沉,怕是他知道了什么,便问:“袁大哥说谁呢?”

    “当然是王大人啦,从京城一路追到这儿,还不算远方的朋友吗?他来是不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啊?”袁珙笑着答道。

    郑寅听完他的话这才放下心来,道:“袁大哥所言极是,皇上传旨,五日内必须打下大陈岛。”

    “好啊,该打了,彭将军尚不知生死,想郑兄弟早就急不可耐了吧?哈哈哈……”

    酒席散后,郑寅命林子宣带着真郑和去了第四艘指挥舰“定远”舰,那艘船将会需要一个船长,在明朝称作总旗。像宝船的总旗,最低官位为百户。已经算进入武官之秩了。

    王景宏走后,船队挂满风帆,顺风顺水,半日之内,已达吴淞。

    只见江水慢慢由宽变窄,水流竟变得有些湍急起来。大船的速度骤然间加速,郑寅满意的看着江水,对袁珙笑道:“解大人真是奇才,束水冲沙,多绝妙的主意啊。用大自然本身的力量来破解大自然本身的难题,这种借力打力的手段,才是所谓大道自然啊,更是为人的最高境界啦。”

    袁珙亦笑着道:“贤弟所言甚是,我们道家便是主张自然,不想被兄弟用在这里。”

    王衡刚睡醒了揉着眼睛,迎着朝阳,嘟囔道:“什么狗屁自然?困了就睡觉,饿了就吃饭,就是自然。”

    “着啊,王将军真是高屋建瓴,见微知著啊。”袁珙立刻连逢迎带取笑道。

    王衡很骄傲地大嘴一撇,心说怎么样,老子不止是粗人,还能被袁老头表扬呢。

    郑寅突然指着前方道:“你们看,好家伙,这就是夏原吉修的第二道大坝了。”只见水天一色间,一条巨大的石坝伸入了江水,都是巨石筑成,规模非常宏大。就是这道坝,把江水再一次收窄,然后向东奔流。泥沙在大坝前沉积,已经露出了黄色的脊背,不久这道坝将被泥沙堆满,塑造出一大片滩涂,继而成为一大片良田。

    一个堪可媲美李冰父子都江堰的工程,一个一劳永逸的工程,只是由于随着岁月延伸。江沙将把所有的堤坝掩埋,人们无法再从地面上看到这个震烁古今的庞大工程了!

    不到中午,船队已经抵达太仓船厂,朱真早已提前来到太仓,负责守卫船厂。横路、圭密和小林等人本来偷袭九江不成,还妄想破坏太仓。结果给朱真打了个落花流水,一路逃出了海外。

    朱真这个人十分稳妥,没有足够的把握,绝不动手,所以他只是佯装追了一下,就立刻返回驻地坚守太仓,确保不出一丁点差错。

    郑寅的庞大舰队抵达时,整个船厂的所有工匠以及没有站岗执勤任务的所有士兵都来到了江岸迎接,人山人海,热闹非常,所有人都在指着那从未见过的巨舰,热烈的评说着,因为他们看到了安居乐业的希望!

    是呀,任何一个国家的和平,都是需要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来维持的!没有军事实力,即使你的经济再牛叉,在国际上照样没有尊严!谁都可以招惹你,而不惧怕来自于你的惩罚,表面上的和平将随时可能被人破坏!

    朱真所率明军将领早已在江岸恭候,郑寅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这个唯一的八弟,高兴极了,他明显的黑了,瘦了,却又显得精干和强悍了许多,不像过去那么文弱了。王衡和博尔术大大咧咧的走下跳板,弄得登陆的小船晃晃悠悠,小船上的士兵连忙蹲下扶住了船帮。

    “哈哈哈,朱老八,你咋来了?”王衡激动的拍着朱真的肩头,一时不知该说啥话。

    “接到郑大人的令,我便立刻赶来了。”朱真也变得爽快了许多,甚至嗓门儿也提高了八度。

    看来军营就是一个大熔炉,它会给你以胜利这无上的荣光,更会给你以获胜带来的无比自信,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见礼已毕,郑寅对众人道:“好啦,走吧,我们去看看咱们的水船和粮船造的咋样了。”原来根据需要,后来郑寅和关慧琳决定粮船也由太仓生产,以来苏松一带历来是鱼米之乡,粮草好筹备,二来这两种类型的船船体最是庞大,所以在沿海建造可以方便出海。

    刚到船厂门前,丁长茂已经颠颠地跑来,他向郑寅后面四处张望着,郑寅笑笑道:“别找了,你儿子没来,我把他留在应天了。那里还需要训练水军,我让他协助王将军训练呢。”

    “噢,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丁长茂傻笑。他没有出来迎接是因为他在研究怎样防火,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了,因为木头毕竟是易燃品,而油漆更是爱着火了,怎样让它不着火了呢?可愁坏了这个胖老头儿。他已经冥思苦想了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要不是郑寅他们来,他还会接着想的。

    “船的进度如何啊?”

    “回郑大人,已经造好水船二十艘,粮船三十艘,还在赶制水船二十艘,粮船三十艘,还需一个半月之后才能交工。”

    “不行,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在六月初五前交工,因为那一天,第二批宝船将抵达你这里,我们的船队将要执行重要的任务,你知道了吗?”郑寅便往船厂里走,便说道。

    “有难度啊,主要是人手不够。”丁长茂面露难色。

    “人手不够,先给你留下两千军校,给你们打下手,这总够了吧?”郑寅想了想道。

    “够了,够了,用不了那么多。一千足够,剩下的我让匠人们昼夜赶工,保证到时候交差。”丁长茂为郑和这种气概所折服,看看人家,为了达成任务,立刻就动用所有力量。

    当郑寅来到了连成片的作塘前面时,只见数不清的桅杆林立于船上,几只海鸥落在上面,嘎嘎叫着。

    “丁大人,马上去叫回所有的匠人,立刻开工,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耽误工期。记住,今后任何人来视察,除了是皇上,一律不许停工。知道了吗?”

    “知道了,郑大人你放心,就算把我的老命搭上,到六月初五,我一定开出一百艘船。”丁长茂以坚定的语气答道。

    “很好。”郑寅负手继续向前走。水船以其宽阔的甲板面积为特色。这是关慧琳特意嘱咐的,因为阔大的船板可以接到大量的雨水,以便于储存。甲板上有四个巨大的进水口,目前还未封口,从黑洞洞的洞口向下看去,船舱非常的阔大。足有六七十米长,二十多米宽。

    “郑大人,船舱吃水线下面压有巨石,以确保舰船行驶稳定。蓄水后,船体会下沉,如果水用完之后,在吃水线上可以放水冲洗船舱,以免生出杂质。”丁长茂解释道。

    王衡听了笑道:“还他娘的挺精巧哩。”

    “承蒙王大人夸奖,这艘船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那就是可以蓄水养鱼,一来确保在海上捉不到鱼时,军士可以有鱼吃。二来呢,可以鱼可以净化水质。”

    “嘿,还真不错啊。想不到造一艘船还有这么多划划道道,原想就是弄几块木头板子钉在一块儿呢。”王衡更惊讶了。众人听了无不哈哈大笑。

    然后是参观粮船,粮船更是精密,因为粮仓不仅要防水,还要防潮,防虫。所以必须非常严密。而粮船要比水船小一些,却更加结实。

    参观完船厂之后,大家便来到了吴老大的酒肆,因为近来船厂规模急速膨胀,酒肆的店面也扩大了许多。吴老大似乎更加胖了,他满脸堆着笑,远远的迎接出来:“郑大人,小人准备了一桌好菜,单等大人一行了。”

    “那就让你破费了。”郑寅哈哈笑着走进了酒馆。

    “要是没有大人,阿拉这小酒肆,怎能赚这么多钱呢?”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店中。

    酒肆简单的装修了一下儿,分出了几个雅间。吴老大带着郑寅他们进了一间雅间,道:“郑大人稍等,菜片刻就到。”

    “好啊,今天我们要开怀痛饮,把好菜好酒尽管上,今儿我掏钱,大大方方请你们一顿。”

    “郑大人笑话阿拉了,阿拉就是再穷,这顿饭还是花得起的。”吴老大急瞪白脸地道。

    “好吧,好吧,那就吃你了。”郑寅心道,老子客气客气,还正怕你当真呢。

    大家分宾主做好,丁长茂官位虽小,却被郑寅也拉了过来,坐在下手。不大一会儿,第一道大菜上来了,那是一条长江特有的白鳍豚,在现代它可是保护动物,谁要是想吃它,得担着坐牢的风险。可是那个时候,江中的白鳍豚非常多,谁也没有想到过要来保护它。郑寅当然是第一个动手,他招呼袁珙一起动筷子,然后大家便一齐上了。白酒也抱来了十余坛,人们敞开了喝,尽情的喝。

    紧接着是中华鲟,然后是皮皮虾,再就是海龟,几乎样样都是原生的土产的,味道鲜美极了,郑寅来到明朝,当了这么大的官儿,还真是头一回吃上这等海味。

    酒宴一直进行到了午后大约三四点钟的样子,最后王衡喝得哇哇地吐,而博尔术则干脆倒在了酒桌底下,朱真还算不错保持着清醒,却也面红耳赤了。最有意思的是袁珙,这个家伙快七十了,酒量却出奇的大,喝完酒还非要唱歌,当然那个时候没有卡拉ok,只好敲着碗唱,歌词的内容很是豪迈,似乎是苏东坡作词作曲之类的,断然不是那柳永的原创。直逗得郑寅哈哈笑,最后他说你别瞎呼呼了,听老子来一首。

    于是大家伙都静下来,等着郑寅唱歌。郑寅唱的是屠洪纲的《精忠报国》。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土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一下子震住了所有人,不同时代的旋律,不同时代的表现形式,让所有人震惊。尤其是最后一句,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更是让人热血沸腾,豪情满怀。

    唱完后,郑寅大声道:“各位将军,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到镇远舰上去,今晚我有事儿要跟你们说。”

    众人虽然酒醉,但是俱都应道:“诺,去,去镇远舰。”

    只王衡问道:“有什么鸟事?”

    “现在不说,回船再说,保密,要保密。”郑寅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在林子宣和殷芳芳的搀扶之下,准备回营。王衡还想说什么,早被刚刚睡醒的博尔术一把扯住,提着脖领子往外走了。

    …………

    入夜,灯火通明的郑和帅楼之中,各路将军都已坐好。郑寅也没客气,直接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郑重其事地道:“不知众位中午尽兴了吗?”

    “太好了,菜也好吃,酒也好喝,老子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啦。”王衡意犹未尽地道。大家笑笑也没有说话,但是面目之中已经表示非常赞同王衡的话。

    郑寅道:“那就好。才也吃了,酒也喝了,今晚咱们就说说这第一仗怎么打吧。”

    袁珙在左边第一个道:“郑大人,您先说说您的策略?”

    “那好,我就先说了,皇上有旨,五天内打下大陈岛。”郑寅顺着早间与袁珙所说的话,那也是他最先想打的。“张辅将军应当早已在沿海等着我们,今晚我们就起锚,明日与张将军等汇合。两军会师后,立刻强攻大陈岛。以我军的人数和装备,没有任何必要采用什么计策,我要的就是猛攻,一路猛攻,要打出你们的气势来!他的岛上不是有许多的机关吗,你们上岸后,无论哪个地方,一把火点着就是,咱们先来个火烧大陈三天三夜。不过你们一定要记住,在岛上要仔细寻找彭以胜彭将军,还有那数百名军士的下落。”

    大家听了,无不点头称是。在现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干嘛非要偷偷摸摸的?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打。还有什么必要设计诱敌,完全可以掏了他的老巢。

    袁珙捋着白胡子道:“郑大人的计策非常之好,此乃武林中人所言,此时无招胜有招啊,一路猛攻,打个痛快,确实爽快至极啊。不过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说无妨。”郑寅道。

    “我们不要见哪烧哪儿,军营尽管烧掉,粮仓和保存赃物的仓库还是留下来好。一来可以缴获战利品,交给皇上,二来可以赈济沿海难民啊。”

    “还是袁大人考虑周详,不过众将听着,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如你们,还有那些士兵们的命值钱,我要的是大陈岛,我要的是鬼子的尸体,东西烧了砸了可以再有,人命没了就永远没了。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要以将士的生命为要。”郑寅满脸严肃的道。

    众位将军听了,很是感动,以往的监军来了,只管执行皇上的命令,从不管将士的死活,只有郑大人如此体贴下情。

    军事会议早早结束,最后郑寅只说了一句:“记住,你们一战就要给我打出大明水师的威风来!要打得鬼子从此后闻风丧胆!要打的鬼子听到大明两个字就俩腿儿打颤!你们听到了吗?”

    “诺!”这个“诺”字比金玉还要珍贵,比精钢还要结实。

    黑暗中,所有的船舶开始起锚,丁长茂的水船和粮船现在还不用,近海作战是不用带这些东西的,白是累赘。

    五艘巨舰之上已有四千五百人,六十余艘战船上亦有一万五千兵士,对付一个小小的大陈岛,那已经是绝对优势!

    晨曦升起在船队的左侧,照耀着片片青帆,士兵们在操纵着帆的角度,以使船帆的吃风面最大。巨大的缆车,哗啦啦的摇着,调整着船索,王衡等人带来的新士兵一边干活一边围着老士兵在学习如何使用船上的工具。

    郑寅站在最高的塔楼上,欣慰地看着这支帝国的舰队,他在想:原来大明之所以建造郑和下西洋的超强海军舰队,第一个任务竟然是为了征服东瀛!这可是历史上不曾提及的。这支队伍的规模要比将来下西洋的还要小上很多,就已经如此规模,那未来将会有一只多模庞大的舰队呢?他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想到自己将是这支舰队的领导者,他无比的自豪!

    突然,他想起了真郑和,怎么办呢?是由他来扮演我,还是由我来扮演他呢?他陷入了沉思,最先的计划,一瞬间又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因为有很多的漏洞需要去填补,否则会捅大漏子的!

    这时,林子宣突然从下面跑来,边跑边喊:“师傅,师傅,张将军求见。”

    什么?张辅这么快就来了?难道船这么快就到了台州?郑寅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判断是如此的离谱,本以为没有发动机,这船得慢的跟蜗牛似的呢,不想竟然如此之快!

    第一仗,大明水师的第一仗,就在这个朝霞满天的日子里,揭开了序幕,毕竟彭以胜是不是还活着?此战能不能生擒横路?请看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