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无穷双手交叉,抱刀胸前,蓝袍和蓝色文士冠在淡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洁净而舒适,脸上的笑意更使得他越发神闲气定。
“好,很好,好极了!”霍啸天仰天发出一声厉笑,冰冷刺耳,毫无愉悦之意,沉声说,“当真是‘天大地大,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计无穷,想不到十年前雁荡山一战之后,今日居然在此相遇。你可知道,这十年来俺一直都在惦念着你,对上天祈祷你千万千万要好好的活着,千万千万不要比俺先一步向阎老大报到?”
他本也生得相貌堂堂,但在此刻,脸色却显得异常诡谲、可怖,肌肉的抽搐牵动着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乍看之下,竟如钟馗再世、罗刹重现。计无穷瞧着他脸上那道刀疤,微笑不语。
霍啸天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那道刀疤,忍不住长出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黄昏时分、雁荡山中那一战:双刀对峙,斩鬼大刀完全被计无穷的刀压制,刀光仿佛一句优美的诗,穿透了重重风雨,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永远抹不灭的印记,鲜血飞溅如花绽放的一刹那,却让他的心痛成了一种永恒……那一战,以他的失败而告终,虽然没有旁观者,但痛楚却是他终生的耻辱;这一道刀疤,更成为他今生最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十年,他已等待了十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十年对他而言,绝对是个漫长的过程,现在,他终于等待到了一雪前耻、以血还血的时刻!
霍啸天慢慢走了出去,像一座沉静的冰山般站在阳光下,那道承载着太多意义的刀疤显得分外清晰,一双充满了仇与血的眼睛瞪着一脸漠然的计无穷,手中的斩鬼大刀已慢慢扬起。
“霍大侠对十年前之事还是念念不忘吗?”计无穷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恩怨情仇本是过眼烟云,正如繁华落尽,万丈高楼也成废墟,功名利禄全归尘土,胜败更是兵家常事,霍大侠如此执着,岂非苦了自己?”
“废话!”霍啸天脸色如铁,口中发出厉叱,“是非只因强出头。十年前发生之事,本与你无关,你却非要为了韩家打抱不平,非但搅和了俺们苦心策划多年的大事,还在俺脸上划了一刀,这口气士可忍孰不可忍。”
“计某受韩老爷所托,保全韩氏一脉,当是义不容辞。”计无穷目光斜睨,瞧了韩彻一眼,轻叹道,“如今事隔多年,韩老爷夫妇已经作古,霍大侠是否也该忘掉从前了?”
“忘掉从前?这道疤,该如何计算?”霍啸天伸手一指脸上刀疤,随即斩鬼大刀一挺,指着计无穷的鼻子说,“十年前俺那一刀砍不死你,今天却要你计无穷死在俺的刀下。”语声中,手腕翻动,一道亮光从宽阔的刀刃发出,又从计无穷的眼前一晃而过,斩鬼大刀就在这个时候挥了出去。
(二)双刀争霸
刀光闪动,刀风呼啸!斩鬼大刀在空中一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夹杂着阵阵袭人寒意重重地搂头而斩。但霍啸天这一刀斩的并非是人,竟是脚下用鹅卵石铺就的地面,刹那间,平坦的地面发出撼山般的震荡,急促间从中裂开,一条缝隙迅速向着计无穷蔓延而去,仿佛一条钻地飞龙欲将计无穷活生生撕成两片!
“好一招‘天惊石破’,霍大侠功力尤胜当年。”
计无穷闪电般飞身而退,人在空中,刀已出鞘,但见一道彩虹华丽浮现,向着地面直斩而出,晴朗的天空竟似出现刹那的黯淡,一种朦胧笼罩住了二人的身影。“嘭”地一声巨响,两道强劲的气浪如双龙纠缠撞在一起,天地为之撼动,日月为之失色,只见庭院中鸟鹤惊飞、绿叶飘荡,屋脊上片片绿瓦翻腾,红墙里泥土剥落,脚下的土地竟似即将颠覆翻转!顷刻间,滚滚的灰尘硝烟和浓郁的气流掺杂在了一起,向四面八方迅速弥漫开去,覆盖住了一方天空,人间似已再无净土。
昏暗中,一长一短两道刀光突现,在气浪、烟尘里不断盘旋交错、流转飞舞,偶尔碰撞在一起,便发出“叮当”之声,隐隐之中花火飞溅,两道蓝色的影子却已非肉眼能见。
客厅中,唐心四女心已揪紧,瞪大了眼珠子连眼皮都不眨动,紧紧盯视着两道刀光;西门听雪双眼翕张,脸上露出紧张之色;韩彻目光游离,竟似心有所思,对院中的双刀激斗全不在意;知画大师兀自危襟正坐,目光下垂,一手不停地捻动佛珠,单掌立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仿_4460.htm佛纵然天崩地裂也与他全然无关。
片刻之后,庭院中尘烟渐渐消散,气浪也慢慢褪尽,蓝色人影变得清晰,刀光却已不复见,本是一平如整、景色迷人的庭院,此刻已变得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土地如被铁犁刨过,片片翻开,花草如被风雨摧残,洒落了一地……
计无穷双脚叉开,稳稳站定,双足已没土数寸,胸膛如风箱般剧烈地起伏不止,握着刀鞘的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中的长刀斜斜垂于身侧,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从如秋水般明亮的刀锋缓缓滑落;霍啸天高大魁梧的身躯竟似短了一大截,单膝跪地,一手支腰,斩鬼大刀笔直驻在地上,入土半尺,鲜血从他右肩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蓝色的袍袖,然后又顺着刀锋迅速滑落,溶入泥土之中。
这种姿态,二人竟保持了足足有一刻的工夫!
“计无穷,你……好……你是条汉子!”过了片刻,霍啸天终于喘过气来,厉声笑道,“十年之前,俺中了你一刀,败在你的刀下;今日,俺依然中了你一刀。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只是俺没想到,十年之后,依然不是你的对手。”
“霍大侠既已战败,留下来也已毫无意思。”计无穷淡淡笑道,“你走吧,计某从不强人所难。”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俺自然没有脸面再呆在这里。”霍啸天倏然抬头,瞪眼道,“计无穷,你听着,今日这一刀俺先记着,再加上十年前那一刀,你已经欠俺两刀,他日俺必然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
“计某随时恭候霍大侠大驾。”计无穷缓缓说道。
霍啸天猛地站起身,狠狠跺了跺脚,沉声说:“计无穷,俺和你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是老朋友了,俺敬重你是条汉子,不妨告诉你一件事。”
“霍大侠请说,计某洗耳恭听。”
“此去唐家堡,山千重、水万道,步步荆棘,危险重重,识相的,赶紧打道回府,免受无妄之灾。”
“霍大侠的意思是?”计无穷目光闪动,狐疑着问道。
霍啸天还未说话,一道飒飒劲风自身后袭至,正中他的右腰眼上。他“哎呀”一声惊叫,转身怒目瞪视着客厅之内,怒吼道:“奶奶的熊,是哪个王八羔子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出手偷袭?”
语声未歇,只见西门来风施施然缓步而出,满脸微笑拱手作揖:“霍大侠去意已决,来风不便勉强,恕不远送。”他伸手作出一个送客的姿势,又说了句:“请!”
霍啸天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大踏步而去。
(三)论《兰亭》
韩彻眉头虬结,对着西门来风的背影冷然一笑,忽然回身走到知画大师的身前,拱手作揖,知画大师连忙起身离座还了一礼。
“大师,俗话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如今登梁小丑尽展技能,真正的主角是否也该出手了?”韩彻微笑着不亢不卑说。
“阿弥陀佛。”知画大师唱了个诺,脸色不变,淡淡说:“老衲乃是与世无争的方外之人,不喜像凡夫俗子般动刀动枪拼死拼活,大少‘出手’二字,太过于言重了。”
“大师此行不为动武又是为了什么?”
知画大师笑而不答,命两名小沙弥解下长匣,从中取出一条卷轴,摆在一张长几上缓缓摊开。
“老衲无甚嗜好,独爱字画,数十年来珍藏颇多,年前曾无意得到此帖《兰亭序》,听说乃是大王真迹,可惜老衲才学疏浅,不能辨认。”知画大师微笑道,“素闻大少对书画颇有研究,能辨真伪,不知大少能否为老衲指点迷津?”
“大王”即是王羲之。王羲之楷书师法钟繇,草书学张芝,亦学李斯、蔡邕等人,博采众长。他的书法被誉为“龙跳天门,虎卧凤阙”,给人以静美之感,恰与钟繇书形成对比。他的书法圆转凝重,易翻为曲,用笔内厌,全然突破了隶书的笔意,创立了妍美流便的今体书风,被后代尊为“书圣”。相传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山阴蓝亭“修禊”,会上各人做诗,王羲之为众人的诗写文作序,即为《兰亭》。序中记叙兰亭周围山水之美和聚会的欢乐之情,抒发作者好景不长,生死无常的感慨。王羲之因当时兴致高涨,写得十分得意,据说后来再写已不能逮。其中有二十多个“之”字,写法各不相同。法帖相传之本,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章法、结构、笔法都极完美,是他三十三岁时的得意之作。后人评道:“右军字体,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因此,历代书家都推《兰亭》为“行书第一”。
韩彻凝目注视那帖良久,缓缓摇头说:“王羲之楷、行、草、飞白等体皆能,古人称其行草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堪称绝妙的比喻。王羲之作品的真迹已难得见,后人所见大都是摹本。传说唐太宗李世民对《兰亭序》十分珍爱,死时将其殉葬昭陵,从此真迹永绝于世。存世唐摹墨迹以‘神龙本’为最著,唐太宗时冯承素号金印,故称为《兰亭神龙本》,此本摹写精细,笔法、墨气、行款、神韵,都得以体现,公认为是最好的摹本;石刻首推‘定武本’。依在下愚见,此帖当为‘神龙本’。”
“大少真乃高见,老衲也曾听说《兰亭》真迹已随唐太宗长眠地下,后世所传皆是临摹之仿品。”知画大师微笑道,“只是此帖维妙维肖,几可以假乱真,怎么说也还是有些许收藏价值的。”他从长匣里拿出一幅卷轴,微笑着又说:“此物乃是老衲早年间所得,传说是幅绝妙的山水图画,但老衲已观摩多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玄机,不知以大少高才大智,能否为老衲释疑?”
二人各持一端,缓缓拉开卷轴。卷轴尽展,竟长达一丈三尺,宽约四尺八寸,纵观其内,却是一片空白,既无笔墨也无丹青,分明只是一张未曾使用的素纸,哪里是幅“绝妙的山水图画”?
“历来史上有‘无字天书’一说,大师这幅图莫非也是‘无图神画’?”韩彻忍不住失笑道。
“正是因为此图无画,老衲才费尽思量至今无法瞧出其中端倪。”知画大师一脸庄严宝相,“自古以来,民间都有种传言,说是有些字画可以隐形,或遇风又或遇水便能显现真迹。老衲曾经使用过千千万万种方法,但都不得其果。当初赠画之人言之凿凿,断定图中有画,后来老衲得到高人指点,才知所言非虚。”
“大师是否已知此画显现的方法?”
“嗯!”知画大师点头说,“只是这个方法实在匪夷所思,老衲深怕毁坏了珍物,不敢贸然尝试。昨日老衲得知大少适逢此地,是以特来求助。”
“不知大师想要在下如何相助?”
“据说只有武林高手以内力相逼,此画才能显现。老衲正是欲求大少不惜耗费功力,让世人得以目睹此画真迹。”
“以内力相逼?这种法子倒是闻所未闻,只怕又是一些好事之徒以讹传讹,不可深信,大师……”话犹未了,韩彻眉头深锁,袍袖无风自动,飘飘鼓起,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彼端猛然传送过来,令他呼吸为之一顿,急忙运气抵御。
(四)生死之搏
知画大师的内劲犹如千年寒潭中的一眼流泉,涓细而绵长,至阴至柔已极,深含一股粘吸之性,浮深变化,若一缕缕柔细蛛丝绵绵不绝,隐隐发出一道泛青的波光,沿着卷轴这一端迅速向韩彻那一端蔓延而去。
“‘青冥神功’!”玉锦香忽然一声惊呼,娥眉紧蹙,忧形于色,轻声说,“少爷小心,这就是武林中传说已久、绝迹江湖数十年的最阴毒最诡秘的邪功‘青幂神功’。”
相传在一百三十几年前,江湖动荡,风雨飘摇,诸路邪魔外道横行无忌,逐鹿问鼎,其中有一无名子最为可恶,倚仗神功盖世不断捕杀武林白道人士,引起了白道中人的共愤,以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为首,聚集武林九大门派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围歼,终将恶魔无名子困于昆仑山的冰川之中。但无名子身怀绝技,“青冥神功”更是所向披糜、势不可挡,一经施展,青气绵连,中者如置冰窑,瞬息冻结成霜,全身血液凝结堵塞,直至膨胀爆破而死。双方僵持几近十个时辰,武林九大门派利用车轮战法,终于将无名子活活累死,自此以后,江湖上便再未听闻“天下第一邪功――青冥神功”现世。知画大师宝相庄严,俨然是个慈善的得道高僧,居然身怀这等令人心寒的武林绝学,实是匪夷所思。
韩彻年纪虽轻,但这几年来纵情山水,行遍天下,武林轶事时有所闻,见识不谓不广。此时此刻,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再无平时懒散、嘻笑之态,暗暗长出一口气,掌劲吐处,一股紫色的奇劲热飚猛然向那道青色波光撞去。
韩彻师承“刀圣”。“刀圣”乃是一代奇才怪杰,毕生痴迷武学,十八般兵器皆有所长,尤擅刀法,对先天气功更有极深造诣,据说他在青年之时曾经遭受过致命打击,痛失一腿,却反而人残志坚,用了十年的工夫创练出一种独步天下的轻身功夫,千里之内,倏忽来去,不费吹灰之力,纵观武林数十年,至今无人能出其右。韩彻自小家境丰厚殷实,养尊处优,未曾经历过人生悲喜之起伏,练习“刀圣”的独脚轻功,穷其一生聪明才智,始终不能大成,在刀法与先天气功这两门绝学上却极具天赋,精进千里。此刻他所施展的就是“刀圣”所传的先天气功“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是种至刚至强的纯阳气功,气息如融融春日,阳光喷薄而出,霞光万丈铺遍大地,寒风白雪便遁于无形,令人如置身于温室之中,显然正是“青幂神功”这种邪功的克星。顷刻间,一青一紫两道气流已然相接碰触在一起,阴者至阴,阳者至阳,恰恰相反,却又相生相克,竟发出一声“哧”的轻响,从卷轴中袅袅腾起一道紫青相间的气波,弥漫在空中久久缭绕不去。
二人僵持约莫半盏茶工夫,知画大师灰色僧袍颤起了涟漪般的波荡,额头上不断沁出细密的汗珠,手背上青筋暴现,双袖飘飘如风鼓动,韩彻虽然气定神闲、若无其事,身上却隐隐发出一圈圈紫气,将他笼罩在其中,乍看之下,仿佛神的影子。
客厅中,旁观的每个人都摒紧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分散了韩彻的心神,只是瞪大了眼睛瞧着那道紫色的气流越扩越大,慢慢将青色的气波逼得连连往返,瞬息与知画大师的手掌只有两尺距离。
“大家快看,知画大师果然所言非虚,这无图之画的确是幅山水丹青。”西门来风忽然手指着卷轴大声说道。
众人凝目看去,只见紫色气流所经之处,本是空白的卷轴已不知何时显现出笔墨勾勒痕迹,图中雨后青山分外明、清泉淙淙石上流,径道迂回,一片竹林中有人结庐而居,茅屋外有麋鹿徘徊游走,直似人间仙境、桃源圣地。但这美好的景象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就在这时,知画大师忽然左手轻扬,“呼”地拍出一掌,一道青色气波挟带着侵肤蚀骨的寒流迅速向韩彻卷去。韩彻也不敢稍有怠慢,袍袖飞起,一道紫气倏然射出。“嘭”地一声,两股潜力甫一相交,立即激起一阵旋风,瞬间流散消逝,那幅卷轴忽然化为灰烟,随风而去,荡然无存。
就在众人叹惜声中,知画大师挥汗如雨,“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猛地颓然坐倒,灰色的须眉已成雪白,在这一刹那间竟似苍老了不止十年。
“可惜可惜,可惜了这一幅丹青妙笔。”韩彻转身拂袖,微笑而立,状若潇洒至极。
“阿弥陀佛!”知画大师双手合什,一声惨笑,“老衲穷一生之精力,方才将‘青幂神功’练至第七重,却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大少年纪轻轻,先天气功便已达到炉火纯青之造诣,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大少前程堪称无量。”
韩彻脸色肃穆,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转身面对着西门来风,目光隐隐迸射出寒光,就像是刀锋一般的冰冷。西门来风竟不敢与他目光相对,急忙别转头去,目光望向远处。
“西门先生。”韩彻拧着眉,微微拱了拱手,缓缓说,“在下叨扰贵府已有多时,连累贵府遭受无妄之灾,心下实在惴惴不安,若再厚着脸皮逗留不去,难免让人笑话,就此别过。”
“事已至此,大少去意坚决,来风是留也留不住的了。”西门来风悠悠说,“大少此去,山高水重。山高必有猛虎,水深必有蛟龙。但愿日后你我还有相见之时!”
“西门先生忠告,在下铭记五内。”韩彻淡淡一笑,若有所指地说,“日后相见,在下只希望你我还是朋友。”
西门来风竟似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心不在焉地一笑置之!
(五)弹琴疗伤
午后,春日融融,花解语端坐车辕手执长鞭打马飞奔soudu.org,此刻早已将古城远远抛在了身后,但她依然不敢稍有大意,更不作任何逗留,唯恐西门来风耳目众多,暗中在前方布下埋伏狙击拦截。通常充当车夫的人本是计无穷,但马车一出古城西城门,计无穷便即将马车驱入一处僻静所在,满头大汗、一脸煞白地窜入车厢,嘱咐花解语权当车夫。原来计无穷与霍啸天交手之时,虽然在对方右肩上砍了一刀,自己却也为对方刚俦无比的劲道所摧,受到了严重的内伤。西门府不啻如龙潭虎穴,充满不可预知的危险,他为了不让敌人瞧出破绽,极力忍受,但如此一来,内伤反而加重,直至此刻,终于无可抑制地发作出来。
玉锦香精通医理,一望一切,已知计无穷体内气血瘀积、真气散乱,若再耽搁片刻,生命危在旦夕,急忙取出金针顺着任督二脉的穴道一路刺将下去,加以按摩推拿之术,为他理气通血,不致气血堵塞而死。计无穷盘腿打坐,运气调息。
此刻韩彻也是一脸凝重,端坐琴前,修长、整洁的十指不住拂动,一串串优美动听、轻柔流畅的音符立即从他指下发出,极具生命地起伏跳跃。但闻琴声如泻玉涌珠,似狂草泼墨;淙淙的山泉,潺潺的溪水,滔滔的江河,汇成滚滚洪流,一泻千里;如流水之畅言,不为尘俗所束,不为人言所染,自由之心始然……竟是一曲《流水》。《流水》和《高山》原为一曲,相传为伯牙所作,伯牙和樵夫钟子期正是因为这首曲子相识,并使“知音”一词流传千古。子期死后,伯牙摔琴终身不再鼓琴。
初闻琴声,只觉如一眼涓涓细流注入心中,令人精神愉悦,而后细流渐成山泉之势,流经人体四肢百骸,又让人气血通畅,如饮甘露,当潮汐已生,江河聚汇,每个人心中已摒绝杂念,如泡温泉,全身都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舒畅,如历经人生大劫后而获重生。计无穷煞白的脸色渐转红润,内伤竟似大有好转;唐心众女也一扫方才萎靡,神采奕奕;一片紫色的气雾从韩彻额头上冉冉升起,犹如华丽光环一圈圈飘散!到了后来,流水隐隐传出咆哮、呼啸之声,琴音却在这时缓缓由高化渐,成溪流成山泉成细水,渐渐微无,终不可闻。
韩彻双掌按在琴弦之上,长出一口气,巍然不动,紫色光圈瞬间消失不见;这时计无穷也已将气息运转了三十六周天,聚沉丹田,功德圆满。
“少爷,你……”玉锦香一脸关怀,瞧着韩彻轻声问,“你是不是也受了内伤?”
“‘青冥神功’果然邪恶之极,与知画大师一番拼斗,竟耗损了我四成功力。”韩彻苦笑着轻叹说,“若非师父所传的‘紫气东来’乃是武林中最至阳至纯的先天气功,只怕被耗尽功力的人是我而不是知画大师了。”
“少爷十成功力已去其四?”计无穷不由得悚然动容,矫舌难下,“我居然瞧不出来。”
“嗯!”韩彻微微一笑,“适才我弹奏‘流水’一曲,不仅是为你调整气息,也为我自己打脉通关。如今伤势虽无大碍,但失去的四成功力却一时难以恢复,唯有每日奏琴一次,八天之后便能复原。”
“八天之后?”计无穷拧紧了眉头,不无忧虑说,“敌人实在是才智无双,决不在大少之下,他先以铁扇公主和肖轻侯作为诱饵一探我们虚实,再以霍啸天和知画大师与我们比拼内力,消耗我们的实力,这连环计实在是恶毒无比,由见可见,敌人对我们极其了解,对我们的行踪路线也了如指掌。此去唐家堡,若是顺风顺水,最快也要十天之后才能抵达,更何况,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决不会让我们如此顺利前往,必会使出各般手段全力阻挠,如今你我二人受伤都不轻,武功今非昔比,假如敌人倾巢而出,以唐小姐四女之力万难抵挡。依我之见,不如暂且避一避,找个偏僻之处等到功力恢复之后再作打算。”
“援助唐门刻不容缓。”韩彻摇头微笑说,“事发当场,绝对没有人发现你我二人已然受伤,敌人纵然有千机万变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决不敢贸然行动。如果我们隐藏行踪,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怀疑。这一路上虽然不会太平,但我早已飞鸽传书通知阿落,想必他现在已在路上,有他这么一个人接应,有何所惧?”
“冷少爷一向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一个人毕竟势单力孤,只怕也早已陷入敌人彀中。”
“计总管的担心虽非多余,但你好像还是忘记了四个人。”
“少爷说的是‘四大杀手’?”计无穷摇头苦笑说,“‘四大杀手’本是黑道魔头,恶性难驯,在少爷面前虽是循规蹈矩、唯命是从,但在暗地里却谁也不肯服谁,明争暗斗,终是难当大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