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岑两人因为知道到金陵后会获救,所以心情比昨夜开朗了许多。吃过饭后,又出舱去交谈。蒋平道:“虽然你姐姐会想法救你……我们,但我们也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有机会逃跑,一定不要放过。”岑澄道:“那当然了,不过你放心,我姐姐一定会有妙计救出我们的!”蒋平叹道:“但愿如此!”
两人又谈论了一阵逃跑的话题后,终因一切情况都是未知,说起来也无太大意义,所以便慢慢地将话题转到沿途风景和别的一些话题上去了。
此后数日,蒋平一直都在留心寻找机会。但座船越临近金陵,刀家庄对他们的防范也越紧,每晚值夜班的庄丁也由一名增加到六名,三人一班,分值上半夜和下半夜。别说蒋平没了匕首,就算有,也无下手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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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吃过晚饭后,晚霞尚未褪色,庄丁们便早早地将各间舱房的门上了锁。孩子们跟往常一样,在自己床铺上或躺或坐地闲聊,张小毛忽然发现平时空话较多的彭小完今天显得比较沉默,因问道:“你今天怎么不爱说话,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么?”彭小完强笑道:“没什么,你们说吧,我在听。”
忽听睡在最里面左下铺上的高朝晖说道:“彭小完,我知道你为何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我们就要到金陵了?”彭小完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以前到过金陵?”“没有。只是跟你一样,每天都在心里计算着日子。今天是我们伙食改好的第十一天了,所以算起来应该离金陵不远了。”高朝晖虽然身材在这些孩子里最为矮小,但心眼最多,所以看上去要比别的孩子显得老成一些。他虽然是自愿要进皇宫做太监,但毕竟前途未卜,加之这段时日里听过几名孩子谈论到做净身手术的痛苦,内心甚感恐惧。每天都在心里胡思乱想和记算日子。
大家听说彭小完原来在为这事不安,情绪顿时受到影响,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沉默好半晌后,没心没肺的张小毛忽然大声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大不了就是挨一刀!未必你怕就不挨刀儿了?熬过这个苦头后,就可以进皇宫了!”
彭小完长叹一声,也想开了似地说道:“对,怕也是一刀,不怕也是一刀,不想那么多了!管他妈的是今天到金陵还是明天到金陵,老子先睡了!”边说边脱去衣裤,钻进被里。其他几名孩子见状,也纷纷脱衣躺下。半柱香不到,舱房里便此起彼伏地发出呼噜声。
蒋平比其他孩子都入睡得晚,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却忽然又被隔壁的喧闹声吵醒过来,看护窗外的夜色,似乎尚是深夜,正觉奇怪,却听睡在最里面右铺上的魏芝说道:“喂,你们听见没有?我听见隔壁屋的张三说座船已到金陵了!”“真的呀?”“难怪他们今晚会开夜船!”原来大家都已经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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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舱门忽被打开,一名庄丁进屋说道:“大家不要睡了,座船已到金陵,都把衣服穿好,做好上岸准备。”说完又锁上门出去。孩子们听说真的已到金陵,无论是否愿当太监,都有几分忐忑不安,虽然桌子上面有火折和蜡烛,但却没一人去点亮,各人只在黑暗里摸索着穿好了衣裤。
大家坐在自己床上静默了一会后,魏芝忽道:“船好象没有动了?”彭小完道:“是呀,我也正在奇怪。”边说边跳下床去,将那张小方桌子搬到门边,站上去向护窗外看。只见座船正停在江心里,离江岸还甚遥远。岸上楼阁参差,因为已是深夜,所以城中大半人家都已经熄了灯火。江岸边停泊着数不清的大小船只,每条船上都亮有灯笼,多的有数十只,少的则只有三四只甚至一只,稀密不均地连成一片,宛若一条灯火连成的长龙,既看不见起点,也看不到终点。灯笼光大半是红色、黄色和白色,也有少数是绿色、紫色、蓝色等其它颜色,在黑暗如铁的陆地与江水之间亮着,看上去既热闹又静谥。因为是深夜,白日的各种喧嚣都听不见,所以江水的流动声就格外地清晰可怕,哗哗地轰响声,就如千万水鬼在一起号叫。
彭小完道:“看来是到金陵港了,有好多船只和灯笼!”
“啊,让我看看!”魏芝听说有许多船只和灯笼,赶忙跳下床铺,冲到桌子边。
“船怎么没开了?未必不想靠岸么?”张小毛也嘀咕着抢上去。
彭小完与魏芝交情最好,见张小毛来争抢,忙道:“不要急,让我先下来再说。”故意从张小毛这边跳下去,将他挡住,让魏芝乘机捷足先登上桌子。
魏芝生长在深山小村中,连离家五十里远的地方也没去过,所以最是少见多怪,这次虽然出了趟远门,长了不少见识,但金陵毕竟是六朝故都,有“北地胭脂,南朝金粉”之誉,繁华岂是别处可比?见到这看不到首尾的“灯笼长蛇阵”,顿时傻了眼,啧啧连声,惊叹不已。张小毛正不耐烦,要催他下来,魏芝忽然噫地一声,似见到了很奇怪的事情。彭小完问道:“你看见什么了?这样大惊小怪的!”
“有两名庄丁乘着那条小船正向码头那边划去!”这条座船近船尾处的左边船舷下面,用两条粗大的铁链子悬空挂有一条备用的小船,孩子们自然都看见过,但因为铁链子上面有两把大锁,所以大家对这条小船都熟视无睹,没人奢望偷它逃生。
“他们把座船停在江心,却先放那条小船进港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彭小完纳闷问道。其他的孩子也觉奇怪,纷纷围抢到桌子边。张小毛见状急道:“先说不乱:大家依轮子一个个地上!”见大家没有异议,于是又催魏芝快下来!魏芝虽不情愿,但恐众怒难犯,只得跳下地。
就在他们轮流观看的时候,座船又开始慢慢前行,等蒋平站上桌子时,座船已经靠岸。但座船没有停靠趸船,而是停在一个距离前后船只都较远的地段。因为被关在屋子里,头探不出去,视野有限,看不见前后的船只。而岸上又是一处野草地,所以给人一种不是置身大港,而是置身于荒郊野外的错觉。
一阵阵带着腥气的河风从上游方向吹下来,风中隐隐能听到从远处一只妓船上飘出的管弦声、唱戏声,甚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客人的笑声。在一片黑沉沉的世界中听来显得有点虚渺不真实,若不知道这里其实是码头,简直要怀疑那些声音不是人世间的声音,而是幽灵发出的笑声。
正自出神,忽见远处有人提着灯笼快步行过来,依稀可辨一共是三个人。须臾间,已能看清三人面目,其中两人正是刚才乘快船先上岸的两名庄丁,而走在中间那人却是一名陌生男子,年约三十上下,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从其衣帽判断,既有几分象商人,又有几分象郎中。蒋平心里不由暗忖:“难道这个人便是传说里的刀儿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