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虽然杀过两人,但那两次均是在拼杀中发生的,其心境与这种谋杀实不可相提并论。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在心里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重温几遍。同时强迫自己去多想自由的好处,以坚定决心。过了一个时辰,他才终于睁开眼来,摸出压在枕头下的匕首,藏进衣袖里面,起身去拍舱门。
门开后,只见一名庄丁提着一只灯笼站在门外的黑暗中。蒋平也不知是因为太恐惧,还是因为难释一种负罪感,总之没敢抬眼看对方是谁,垂眼说道:“我要……要上厕所。”虽然已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但一开口说话,还是发现自己牙齿在打战。好在门外河风甚大,又下着小雨,本就寒意袭人,所以那名庄丁并没因他说话打战而产生怀疑。“以后晚饭少吃点!懒牛懒马屎尿多!”那名庄丁不知为何脾气很不好。蒋平没有介意,甚至还暗盼对方脾气越坏越好,要是对自己太好,还真有些不忍下手。
蒋平低着头出屋后,那名庄丁迅速将房门又锁上了,跟在蒋平后面,向船尾厕所走去。本来他们计划里已经取消了向对方求情这一节,因为这样做非但毫无用处,而且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增大行动的困难。但事到临头,为了减少自己的负罪感,他还是忍不住改变了计划,决定先向对方求情。走到厕所门口后,他回头说道:“大哥,我和岑澄都不想做太监,求你行个方便,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庄丁似乎很意外他会对自己说这些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象看怪物一样瞪眼看他。蒋平见他不出声,忍不住抬起眼来看对方,四目一触,他便心虚地低下眼,又道:“大哥,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话没说完,那人便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道:“看来你根本就不想上厕所!快给老子滚回屋去!”边说边要推他回屋。
“我拉肚子,真的要上厕所!你不答应我们所求就算了,就当我没说!”生怕惊动其他人,他尽力将声音压得很低,同时竭力做出一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软弱相。那名庄丁听了将信将疑地放开了他,斥道:“那快进去!动作快点!老子可没精神为你站岗!”
蒋平进了厕所,关上门后,一边故意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迷惑对方,一边将匕首从袖子里拔出来,正待从门板缝隙里偷窥对方,忽听见那人低啊了一声,说道:“你要上厕所么?”蒋平听了顿时完全绝望,心想一个庄丁自己也难对付,更不用说是两个人了。
但令人奇怪的是,另外那个人既不出声,也不过来。蒋平正感不解,忽听见走道里响起一个人的脚步声,但奇怪的是,脚步声不是朝厕所方向行来,而是朝相反方向行去。蒋平微微一惊,忍不住将厕所门开了一线,向外偷窥。结果见到了一幕非常诡异的情景??
只见刚才那名庄丁就象被鬼牵引似地,步履虚飘地向船头方向行去,而那只灯笼和一串钥匙却掉落在身后地上!蒋平完全看不见另一人的影子,只看见那庄丁象在梦游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面的黑暗走去。行出五六步后,那只掉在地上的灯笼便从栏杆下面滚落而出,掉入了哗哗急流的江水中。于是走道上变得一片漆黑。
蒋平瞪大眼睛,看着前面的黑暗呆了一小会后,便听见船头那边传来嘎吱一声开门声,声音甚低,加之船头风又大,若非全神贯注地倾听的话,倒不易注意到。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此时情势实不容他细想,听船头那边再无异样动静,忙出了厕所,激动万分地走到那串钥匙掉落的地方。蹲下身去,在地上摸到钥匙后,便蹑手蹑脚地摸回自己的舱房门口。不敢点亮,就在黑暗里摸索着用钥匙串里的钥匙,一把一把地去试开门上的铜锁。运气还不错,只试了三次,就打开了锁!
他闪身进屋,走到岑澄的床前,伸手去轻推岑澄。但推了两下,却惊奇地发现被子竟然是空的。吃了一惊,低声唤道:“岑澄!岑澄!”唤了两声,不听岑澄答应,黑暗里却传来魏芝的声音:“岑澄刚刚被一名庄丁叫出去了。”蒋平大惊,“什么?他被人叫出去了?”“你刚出去,便有一名庄丁开门进来,对岑澄说夫人有话要问他,把他带出去了。”
蒋平心想:“田夫人这么晚了派人来叫他去做什么?难道还是为了那本书的事情?”心里虽然很着急,非常不愿失去这来之不易的逃跑良机,但要抛弃岑澄独自逃走,却又于心不忍。魏芝见他不出声,又道:“不过我有点奇怪,那个人不是从这边门进来的,而是开了那道小门的锁进来的。”
每间舱房都有两道门,分别通往座船两边的过道,因为这间舱房左面那道小门的钥匙不知何时弄丢了,所以大家一直只从右边的小门进出。听说那名庄丁竟是从那道没用的小门进来的,蒋平心里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走到那道小门边,试着伸手一推,门竟然还没锁上。他心里微微一惊,隐隐感到这件事不简单,岑澄很可能不是被田夫人召去了,而是被另一个居心叵测的人骗出去了。
犹豫一小会后,决定先去察看一下动静再说。心想:“反正现在还没人发现钥匙落在我手里的事情,我尽量等到岑澄,和他一道逃跑,如果最后实在顾不上他,那也是命数使然,我只要尽到心力就是了。”
魏芝见门没锁上,也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见他要出去,低声问道:“你要去哪儿?”“我上楼去田夫人处看看。”为了不惊动别人,他出去后又将门小心地虚掩上,然后轻步朝前面楼梯间走去。
他扶着栏杆,蹑手蹑脚地摸上楼去。到了楼上走道口,向两边一张,只见楼上黑灯瞎火,天地间除了风声、雨声和哗哗的江水声外,别无声息。
“看来岑澄根本就没上楼。那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把岑澄带到哪儿去了?”他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疑惑,本想去向田夫人禀报,但这样做无疑会让自己失去逃跑机会,一时只觉进退两难。紧张地权衡一会利弊后,最后决定暂时不惊动田夫人,自己先在船上寻找一番再说。
到了楼下,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啊,刚才我在厕所里听见船头那边有一声轻轻的开门声,莫非不是那个庄丁发出的,而是岑澄或者那个骗走他的人发出的?”虽然心里颇为不安,甚至有几分恐惧,但不忍弃岑澄而去,摸出匕首,壮起胆子向船头行去。
前行十余丈后,他终于听见甲板上有声响!声音非常微弱,加之现在风雨声又较大,所以几乎听不见。他大吃一惊,加快前进步伐,走到船头处那道小门时,他终于听出那个声音是一个人在拍打木板的声音。声音很沉郁,似发自地下一般。他微一诧疑,便即醒悟:“啊,声音是从甲板下面的货舱中传出的,莫非是有人被关在了货舱下面?”
也许正是岑澄在向人求救!
想到岑澄,他勇气登时大增,轻轻推开小门,小门刚一打开,凄风冷雨便扑打到他脸上,他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
这时,那个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了??
“咚!咚!咚!……”
声音果然发自货舱下面,有人正在用手拍打厚重的货舱顶盖!蒋平谨慎地走到货舱盖子旁边,一边蹲下去倾听,一边低声问下面道:“喂,你是谁?”
那人听见有人问话,便停止了拍打,大声朝上面说道:“快把盖子打开!”因为木盖太过厚重,而且盖得相当密实,所以声音小得听不清楚,瓮声瓮气的,就似来自地狱的声音。但蒋平还是听出那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而且有些象岑澄!
蒋平心里又激动又着急。上午他和岑澄坐在甲板上面说话时,便看见了这个巨大的正方形的货舱木盖的四角各有一个铁环提手,因为不敢点火,只得用手在地板上摸索,摸到一个铁环后,他提一口气,猛力向上一提??但那木盖重逾二百斤,他如何提得起?木盖只提起一点点,便重又落下去,但木盖没有盖死舱口,而是歪扣在口子上面。
“你再加把劲!把盖子再移开一些,我就能爬上来了!”见木盖终于现出一条希望的缝隙,下面那孩子更加急切。
“岑澄,真的是你!”
“啊,你是蒋平!”
两人都是又惊又喜,蒋平低声道:“别说话,不要惊动了别人!”低喝一声,使出平生之力,又一次提起木盖。虽然仍然无法揭开,但总算又增大了一分希望,木盖咚地一声,又朝旁边移动了两寸。
蒋平正要再接再励,扩大战果,让岑澄能从空隙中钻出,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人女子的一声低咳!
声音虽低,但听在蒋平岑澄耳里,却无异于一声炸雷!两人都是一震,一时惊得都不知如何是好。蒋平呆了一下,才转过头去看那咳嗽之人,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在身后那道小门后面,正在静静地看着自己。因为没有点灯火,所以无法看见她的脸。
蒋平见对方象个女鬼一样站在黑暗里注视自己,吓得全身寒毛倒竖,脑子里电光石火一般闪过刚才那名庄丁诡异地走向黑暗的一幕,一个恐怖至极的念头顿时生起,颤声问道:“你……是谁?到底……是人还是……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