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景少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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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目光怔了一下,似乎也有点错愕,但马上又恢复了镇定,不答反问道:“你什么都看到了?你今天进那小木屋里就是为了寻找物证?”

  蒋平见话说到这份上,知道否认已无用,便点头承认了。说道:“不过我没有找到什么物证。”那人冷笑道:“你想骗谁?等你离开小木屋后,我马上进去,但找遍了所有可能丢失的地方,也没找到,不是你拿了更有何人?”蒋平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没找到什么东西,也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一时不语,只静静地看着蒋平,似乎想从他眼睛里寻找答案。蒋平避开对方阴险的目光,自言自语道:“你可能是在别处丢失了。”边说边要离开。

  那人身形一动,鬼魅般掠了过来,拦住了去路。冷笑道:“年轻人,教你个乖,不要喜欢偷窥别人的隐私,因为没有人喜欢别人看见自己的隐私。”

  蒋平心里一寒,虽然已经猜到对方目的,但还是问道:“你想干什么?”那人叹息一声,忽道:“你猜我昨晚为何要杀死那个女子?如答对了,就让你走。”蒋平道:“这还用问,你不想跟她私奔,又害怕她用你们的……私情威胁你,所以你就杀了她。”那人冷笑道:“答对了,你很聪明。”

  “那我走了。”蒋平暗提口气,准备展开轻功,逃离险境。却听那人说道:“看来你并不聪明。你走了,我杀那个女子不就白杀了?”

  蒋平知道再多说已无益,大喝一声,一招双风贯耳,双拳猛击对方两耳。

  那人也不招架,飞起一腿,正中蒋平胸膛,将他踢得滚出五六丈远!蒋平哇地一声,喷出大口鲜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苏醒。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堆松软湿润的枯叶上面,不禁一惊:“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竟睡在这里?”翻身坐起,疑惑四顾,只见自己处身处似乎是一个幽谷,荆棘丛丛,石崖磷磷,到处生满荒藤野草。一条小溪哗哗地从幽谷中间流过,在前面一丛叫不出名的白色野花边转个弯,隐入花树背后看不见了。小溪两边花木争奇,松篁斗翠。纵目四顾,尽是原始大树林,更不见个人烟村舍。林子深处有几只喜鹊频频喧噪。

  蒋平这时已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暗忖:“莫非是那凶手把我从半山上面扔下来了!他妈的淫贼,要不是我命大,就给他摔死了!奇怪,他怎么不直接杀了我,再将我尸首掩埋在那个坟头里?”但马上想明其理:“他没带锄头,要埋我反而费时费事,而用宝剑杀死我,又着痕迹,叫人一看便知是被人加害的。把我从山上扔下来摔死,倒最简单干净!狗贼好阴险歹毒!”

  又想:“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扔下来,怎么竟没被摔死?”抬头向上面看去,只见山谷顶上淡云潦乱,山月昏蒙,已是夜晚。旁边一株参天大树上面有几条粗枝不知何故竟被折断了,断痕甚新,看情势似乎是被什么重物从山上面落下来撞断的。蒋平纳闷看了一会,忽地恍然大悟:“我定是摔在这株大树上面,被那几条粗枝挡了几下后消去了大半下坠的力道,才拣回一条性命的!”

  看着那棵救命的大树发呆一会,忽听肚子咕咕响了两声,肚子饿了起来。心想:“那个凶手只道我已摔死谷底,定然已离去了。”于是从地上站起来,起身时后腰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哟大哼一声。原来自己虽然得保性命,但还是受伤不轻,衣服裤子上也有多处被粗枝荆棘刺破。

  因为找不到出谷的路径,索性跟着那条小溪向下游方向行去,心想:“这条小溪总不会就在山谷里消失。”一瘸一拐地沿溪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出了山谷。只见前边山凹间有户人家,于是走上前去,向那家人打听回平凉城的道路。

  那主人是个六旬年纪的老猎户,世居崆峒山下,听了蒋平问话后,手指前边一座大树林说道:“穿过这座树林,前面就是方家庄。庄外有条大路,跟着那条大路走,就能到平凉城。”

  蒋平道过谢后,跟着这老猎户的指引,果然不多工夫便到了方家庄外。他此时身负重伤,便没心情去偷窥方姑娘,披星戴月,连夜向平凉城行去。因为身上有伤,行走不快,二十几里路程,他竟然走了近三个时辰才终于走完。此时已是黎明,平凉城西城门已打开,一些早起的挑夫和生意人家已经起床,开始为新一天的生意张罗。

  蒋平摸出五个铜板,走到一个早点摊前,正想买两只菜包子吃,忽听背后有人说道:“蒋平,昨天上哪儿去了?”

  蒋平一惊,回头看时,原来是一个赶车的青年汉子。那汉子认识他的父亲蒋东流,蒋平也曾坐过几回他的马车,彼此算是认识,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别人叫他廖四哥。蒋平道:“没什么,去崆峒山耍了一天而已。”

  那廖四哥哦了一声,说道:“那你爹爹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叹息一声,又道:“出去了也不跟邻居们招呼一声,大家都不知道你在哪儿,害得你们定西镖局的帐房管事派人上门找你两次,跟你邻居留话说,叫你回家后去定西镖局一趟。”

  “爹爹回家了,怎么不来找我?镖局的帐房管事派人找过我两次?”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镖局的帐房管事找我做什么?莫非……爹爹死了?”一时间,他觉得脑子里空落落的。

  “我爹爹死了么?”他低声问道。声音很平静,甚至听起来有点冷漠。

  从小到大,也不止一次见过镖客们因押送镖货而死亡的事情。脑子里也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家的情景,但每次都不愿多想。他虽然和父亲很少在一起,感情不似别家那样深厚,但父子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总不盼他死去。何况自己年纪尚小,没有谋生能力。想不到最不愿发生的事情今天终于降临!

  他也有些奇怪,爹爹死了,自己怎么连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情感脆弱的少年,却没想到面对人生的大悲之事,竟然无痛苦感觉!

  廖四哥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同情地叹息一声,说道:“上车吧,我带你回家去。”见蒋平发呆不语,以为他拿不出车金,道:“快上车吧,不要你给车金。”蒋平也不道谢,默默坐上车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只听蹄声得得,马车不快不慢地向蒋平家所在方向驰去。穿过一条笔直的青石板长街,再折进一条古老的胡同,就到了平凉城最穷的一条老街上。马车向前又行一小段路程后,终于停下。因为前面一段胡同实在太狭窄,车马不能进去。而蒋平家就租住在这条狭长胡同的最里面。虽然他的父亲年轻时就进入定西镖局,过了一辈子刀尖打滚的危险生活,但直到今日,他们家仍然没有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屋。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廖四哥问道。“不用了,谢谢。”他跳下马车,虽然双脚落地时后腰感到一阵剧痛,但他强行忍住,没有哼一声。廖四哥似乎也并不想送他进去,道声“保重”就驾车离去了。蒋平看着马车转过前边的胡同口看不见后,才一瘸一拐地向家走去。

  门没有上锁。他不禁有些惊讶,“难道爹爹的尸首竟然没有停放在镖局里,而被镖局无情地送到家里了?”他心中顿时燃起一团怒火,双拳下意识地握紧。

  他当然明白自己的父亲在镖局里没有人缘,没有朋友,一辈子活得孤独而窝囊。很多镖师甚至一些趟子手也和他们一样,没有银子造房建屋,但却有幸住进了镖局的房子,而且连租金也不用缴。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也曾去找过总镖头,希望能分到一间镖局的房屋,但总镖头以镖局房屋紧张为由拒绝了所求。于是,父亲只好含羞带愧地在活在别人的轻视中。

  他站在门口出神一会,才紧张地伸手去推门。两扇门板格地一声分开,黑洞洞的屋子里才陡然有了光亮。蒋平猛地一惊,只见屋中大木床上歪坐着一个脑袋几乎被白布包满的人!白布很脏,显然已经包了许多时日,上面还有斑斑血迹。那人坐在床上,将头斜靠在背后的墙壁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十分虚弱和孤独。

  “原来爹爹并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一时间,他胸口如中重锤,一滴心酸的泪水差点滚落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