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姜糖,甜鱼翅冻,锦鹿(一种在辐射区成长的袖珍鹿)肉干,酸渍青梅,黄连酒。有段时间,朕即使靠这些东西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那段时间肯定已经过去了。正如在下之前所说,如今的陛下拥有优秀的武人之魂,堪称一名战士。”傅丞永谨慎地答道。他猜不出小皇帝的真实想法,也只能继续原来的计划,试图唤醒曹醐可能存在的,想要成为优秀战士的意愿。
“两年前,父皇在金字塔行宫驾崩。从那之后朕一直都在――总算能毫无顾忌说出那个词了――醉生梦死。正如坊间所传,朕终日沉浸于酒池肉林,不但拆除那座不详建筑时拒绝露面,向南方文明政府称臣时也只讲过一次话……朕甚至不曾为父皇流泪。”
“您的父亲与南方地产黑手合作,对国内百姓也颇为……粗暴。也许您这么做是因为心中的正义感?”
“您高看朕了。当时的朕不知何谓正义感,K-Lu,朕当时还有些幸灾乐祸,因为父皇一向刚愎自用,居然听信地产黑手谗言在首都大建金字塔,结果死于劣质建材散发的毒气……K-Lu,朕这两年间只是沉醉在一场接一场的狂欢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呕吐物中醒来……厌倦了,朕已经玩的厌倦了,再也没有兴趣待在洛阳的宫殿里日复一日的无聊了。就是这样,K-Lu猎童,朕是想成为战士,但朕不是战士,恐怕今生也成不了战士。只有像你这样在星海自由驰骋,用腕刃与力量换取荣誉的蛮斗士才堪称真正的战士。我羡慕你们。”
“这……在下只是一介猎童,尚没有自由驰骋的资格,一切行动都以师傅教诲为准……”
“但你过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从中得到了真正的欢乐。”
曹醐放下了酒瓶,直勾勾地盯住了傅丞永的脸,放在其中一名嫔妃腰上的左手也攥了起来。猎童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了一下,他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稍稍压制了口腔中弥漫的古怪气味,说道:
“您说的不错……但快乐这种东西,只要努力追求就一定能得到。我相信您也一定会成为战士,说不定还能得到帝国的武士称号……”
“朕曾经以为自己很快乐,并且挥霍了两年的时光。现在,朕已经没资格去追求真正的快乐了。妖兽降临后朕头一回动了体察民情的念头,然后就弄清楚了自己这两年都在干些什么。用不着掩饰,朕就是在吸百姓的血,不做任何付出的白吸,与文明世界科教片上的寄生虫没有任何区别。”
皇帝激动地咳嗽了起来,两名嫔妃连忙关切地靠了上去,仔细地为他锤起了背。但曹醐却轻轻地推开了粉雕玉琢似的佳人,挣扎着向前挪动了身体,放大了的瞳孔可怕地逼视着傅丞永:
“这座风行殿是南方文明政府送给朕的即位贺礼――所有耗费都出自那位地产黑手被没收的财产。朕这次是头回用它,因为朕骑不得马,坐不得车,只能用这种方式到前线赴死。那个渣滓还是被你的林连长与艾排长联手挖出来的呢,判了200年,应该正在监狱工厂里生产树脂餐盒吧……嘿嘿,嘿嘿嘿。”
他从鼻孔里发出了冷笑,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像个钟摆似地挡来挡去。看着皇帝的这幅样子,猎童只觉得脊背发凉,粘糊糊的冷汗顺着皮肤的纹路爬满了整个上身,不但把腰间弄得湿漉漉一大片,甚至还淹没了肚脐眼。通过话中隐藏的内容,以及直钻脑髓的阴森笑声,傅丞永大致猜出了曹醐的心思:风行殿的这位主人显然没有坐下来讨论战士之心与武人之魂的打算,他一门心思只想早点在战场上放弃生命――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找死。
不畏死亡的勇士是Yatijian武人所尊敬的对象,但他们并不喜欢主动追求死亡的狂热者,不管理由是为了赎罪还是别的什么。傅丞永不认同曹醐的想法,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战场上消失,因为这位皇帝毕竟是继嘉娜参谋长后第二个肯欣赏他的蓝星同胞。猎童决定劝说曹醐打消找死的念头,而且不使用单刀直入的方式――谁让接触过的蓝星同胞都不喜欢这种方式呢?而且看曹醐那副主意已定的样子,太直接的话肯定会被当场拒绝。为了尽快达到目的,就尽量在说话时多打几个弯吧,就从……
就从嫔妃身上入手。傅丞永快速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双胞胎少女。他红着脸压下了丹田处那股正在翻滚的不明热气,使劲地用拳头锤着发胀的胸膛,尽可能平静对皇帝说道:“您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坎坷的道路,不过,这也是您的自由。但您为什么要让两位妃子跟随?她们可不是保护皇帝的禁军,也不像Yatijian女性那样自幼参与狩猎与战斗,根本就不属于战场。万一她们无谓地死去,那该怎么办?”
傅丞永自认为问到了要害,两只大拇指在漆几下得意地对在了一起,连指尖都被按得微微发白。他觉得,带嫔妃上战场这件事是曹醐最大的疏忽,甭管三人在内殿玩的游戏是啥,至少说明这位皇帝在世界上还有没法割舍的东西。要是能唤起曹醐对生活的留恋,打消一心求死的念头固然最好,让其意识到自己还有事物要保护也不错,知道自己要保护什_4460.html么的武人,才能发挥自己的真正实力。
可是,猎童才刚刚露出得意的微笑,曹醐的嫔妃就一左一右地蹬了过来。两人容貌酷似,衣着一致,连生气时的表情也是一摸一样,四道恶狠狠的目光当即使傅丞永下意识地缩回了脖子。他嗅着那股直扑过来的香甜气息,少女发出的清脆话语直往两只微微颤动的耳朵里钻:
“我们姐妹乃是自愿随侍陛下,希望您能谅解!”
猎童偏过了视线。他感到了一阵压力,就像冬马班长对自己发火时一样,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跟生气的蓝星异性打交道。不过,曹醐的反应可就大不一样了,皇帝望着两人若隐若现的光洁后背,无声地咧开了嘴唇,露出了一口白得耀眼的细牙。“都坐下。K-Lu也是好意。”他笑着把嫔妃按回了坐垫,胳膊自然而然地搂上了两姐妹的细腰,就像抱着两只可爱的小猫咪。
当着傅丞永的面,曹醐无限爱怜地用下巴蹭起了嫔妃姐妹的小脑袋,轻轻地吻着乌黑发亮的发髻,眼中的留恋即使是猎童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在傅丞永把门牙磨得咯咯响,举起黄连酒瓶子准备直接对嘴灌的时候,皇帝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铅色的阴云,他决然地推开了两名妃子,用陌生人似的冷淡语气对她们喝道:
“明天一早就回洛阳去。不要再让朕操心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傅丞永的右手猛地抖了一下,一大口苦酒没有正确地滑进食道,反而?溜一声剑走偏锋,很有几滴露进了气管。猎童放在漆几上的左臂顿时痉挛了起来,光洁如镜的瓷碟顷刻间就被一个不剩地扫到了坐垫上,叮叮当当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黄绿色的液体顺着口鼻直往外冒,火辣辣的灼烧感连眼泪都给弄了出来。用来撬动皇帝内心的杠杆已经不存在了,他也没那个本事去找出第二根;存在于皇帝与妃嫔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奇怪,连一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内心深处在颤动,与嘉娜参谋长相处时都没有这样过……
“朕在皇城终日作乐的时候,她们从没对朕笑过,从未主动靠近过朕。没想到,当朕想要赴死的时候,却只有她们相送……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赶快回去收拾……”
曹醐的声音越来越遥远,终于在傅丞永的脑中消失不见。猎童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机械地按魏王朝风俗抱拳行了礼,转身离开了突然间变得无比遥远的皇帝,那个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的15岁少年。拥抱,亲吻,抚摸……他适应不了皇帝与嫔妃之间的亲昵行为,更无法理解三人之间的感情交流,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别再打算跟皇帝探讨什么武人之道了,这座内殿已经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傅丞永摇摇晃晃地,一步一踉跄地在木制地板上向前挪动着。他挥动着手臂,不停地撕扯充斥在整座宫殿内部的无形斥力场,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从身边远离,留下的只有耳朵眼里那一刻不听的嗡鸣,以及遍布视野的金色闪光……“哪――啊――呜…..”傅丞永毫无逻辑地从喉咙里咕囔出了几段声音,走出了再也不想进入的风行殿,回到了那片令人安心的黑暗当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