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这一击的是李东方,他的战意因为成功射杀敌兵而灼热地燃烧了起来,以至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长官!我们得出去,出去把那个到处乱窜的王八蛋给做了!”他大幅度地挥动手中的激光步枪,连旧伤口被弄裂也浑然不觉。
“别哇哇乱叫,还有一点伞兵的样子没有?!”艾广聪不满地训斥了后辈,“出去想干什么?送死么?!老实在指挥所里待着,瞅到机会再开枪!”
“艾老兵,我们已经在这个水泥疙瘩里死了多少人了?你还想留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吗?”
“照下士说的去做,李东方!还有,把你那些骂人话全都收回去!”林有德厉声地喝住了李东方,强行压制了他的不满。在朝向狼虎连射三枪,将其逼退两步后;林有德继续说道:
“林云锋敢冲出去是因为他有高书记这个后援,我们有什么?要速度没速度,要火力没火力,要防护没防护,冲到外面的开阔地上只能被动力装甲打活靶!李上等兵,既然你枪法好那就把尸体抱着的火箭弹全部引爆,比在这里头脑发热强!”
“是,长官!”
李东方赌气一样地朝林有德敬了礼,也真亏他能找出这么做的时间。随后,他就与自己的少尉上司一起倾泄起了电池中的剩余能量,用红色光束把外界空间切割的支离破碎。两人取得了还算可观的战果,不但引爆了陷在新东突随从尸体里的两枚火箭弹,而且两次阻止了狼虎靠近指挥所的企图。也许还有一到两束激光命中了动力装甲,可惜没能造成严重伤害。
“那块黑铁退回战壕了。”艾广聪费力地扒着射击孔沿,然后更加费力地向林有德报告道:
“好象是在找能用的武器装备,哎呀,怎么又疼起来了……长官。那家伙看起来一副头疼得要死的样子,虽然肯定没我的胸口疼的厉害。”
“你绷带缠太紧了,最好松松。”林有德姿势不变地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肌肉,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用的休息方式。“好了,我们暂时逼退了黑铁,就像林云锋冲进广播塔后暂时把钱赶猪辩赢一样。”
“然后呢,长官?他有没有把钱赶猪逼得跪地认错或是举手投降?”
“先把绷带缠好,艾下士。你看李东方,他就只是在认认真真地听。”
“我想那是因为我猜出了下面的剧情,长官。”李东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他一点也没有给林有德面子:
“钱赶猪恼羞成怒,所以命令民兵把林云锋扔到大街上去――应该是这样吧?”
“很遗憾你只猜对了一半。别想拣那个,黑块!”林有德闪电般地朝狼虎开了一枪,迫使他不得不加速躲避。“集束手榴弹,”他咋舌道,“要是被他扔进了指挥所,我们就算不死也肯定会丧失全部战斗力。”
“还有这个丢失导火索的炸药包。”李东方也开了一枪,激光束正中炸药包的中心,立即在战壕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土浪。“现在,就算黑铁找到导火索也没用了。”
“精彩的射击。”艾广聪轻轻地为两人鼓起了掌,他其实很想显露一下自己的枪法,无奈胸前的伤口实在碍事。为了使自己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他主动地转移了话题:
“长官,那钱赶猪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呢?”
“他虽然不敢朝毛选开枪,但是却有着远胜林云锋的手劲。于是便二话不说动手开抢,不但抢走了毛选而且还抢走了老帅们的指示――还好林云锋已经把全部内容都背了下来。然后,”林有德话语当中带着深深的怨恨,那是在家族当中世代相传,延续了足有百年之久的怨恨。“钱赶猪命令民兵给林云锋戴高帽,挂木牌,指着他鼻子狞笑道:‘让革命群众好好斗斗你,爱现类(的)大学生!”
“钱赶猪败就败在最后一步上,居然给了林云锋向全公社演讲的机会。”李东方用枪口指了指狼虎用来掩护自己的尸堆,“柳园以前跟我说过,像那家伙一样的西父子会死硬分子都是从小就接受洗脑教育,花了好几年工夫才养成的。一份‘最高指示’就想把全公社人都变成自己的忠实手下,未免也太想当然了。”
“演讲?那到不是。”林有德望着不断蠕动的尸堆,脸上的笑容变得异常古怪:
“他是要公开处决林云锋,而且不等他背完老帅们的指示就塞住了他的嘴,开始向全公社宣读为他罗织的罪名。”
指挥所中的气氛开始变得肃穆起来。李东方与艾广聪从长官的故事里听出了绝望的味道,和当前的战况一样的绝望。他们看到,被逼回战壕的狼虎将一具尸体截去手脚后为自己制作了一面绝好的肉盾;他们看到,远方的基地入口打出了一面绿白相间的长方形战旗,至少一个连的新东突援军已经赶了过来。
“自己的死期即将到来,林云锋知道这一点。”林有德解除了卡宾枪的功率输出保险,“他不是偶像许云锋那样的革命者,无法从恶人手中夺回公社,但他至少能像许云锋那样在死前挺起胸膛,就像一株千年不倒的胡杨!”
林有德骄傲地挺直了身体。最后的三名伞兵一起挺直了身体。尚能射击的两人一起向狼虎射出了功率增为以往两倍的激光束,完全不顾频频示警的枪身显示器与渐渐泛出红色的细长枪管;无法举枪的艾广聪则将阵亡弟兄们的步枪与电池收集了起来,不顾伤口的剧痛为林有德和李东方准备备用武器。另一方面,花郎狼虎也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根本不做任何规避动作地向指挥所发起了冲锋。尽管他用肉盾挡下了大部分的射击,但无遮无掩的下半身还是连吃了好几道激光,林有德等人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冒出的焦烟――可他却又依靠被氧气强化的神经抗下了从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主体万岁!!!”狼虎高喊着朝鲜语口号,泼水一样地朝指挥所倾泄着12.7毫米子弹,直到把转轮机枪的弹箱完全打空,射击孔周边遍布深陷凹坑为止。
“他朝破洞过来了!”艾广聪看出了狼虎的动作,“拦下来,必须拦下来!手榴弹……”
艾广聪开始收集所有能用的手榴弹――但却不是为了投掷,他的身体现在根本就做不出投掷动作。明白他想做什么的林有德试图前去阻止,却被狼虎射出的最后一发12.7毫米子弹打中了右肩。
防弹纤维制成的肩甲连同一大块皮肤被整整齐齐地撕了下来,巨大的冲力使林有德原地转了半圈,这才身不由己地栽倒在了地上。疼痛与冲击把他的精神整得有些迷糊,但林有德仍然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艾下士!”他含糊不清地喊道,“不准与敌同归于尽,不准有这样的念头!”
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到了他的脸上。林有德抬起了头,惊讶地发现李东方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念头。“我肚子被穿了,”李东方不断地重复着,“肚子,肚子穿了。该干事的人,该干事的人,是我!”
他从艾广聪的手中抢过了一束手榴弹,摇摇晃晃地冲向了被新东突炸药弄出的那个大洞。全身创痕的狼虎,正好与这名重伤的战士撞了个满怀。
“你妈那X。”
李东方平静地骂出了一句刚刚学到的脏话,随即把拔去保险栓的手榴弹按在了动力装甲的氧气箱上。剧烈的爆炸完全抹消了两人的存在,猛烈的冲击波与成百上千块锐利破片瞬间便横扫了整座指挥所。艾广聪与林有德就像风中的树叶一样被抛在了一起,他们被破片割得遍体鳞伤,并且被毒烟呛得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算是熬过了这次劫难。不用跑出去观看,两人就知道这座指挥所肯定已经变得烟气冲天,而且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反抗能力。李东方用生命为他们争取到了活下去的机会。但仅仅只是一个短暂的机会。望着越来越近的那面绿白战旗,林有德和艾广聪的心情十分平静,脑中都出现了家乡的和煦景象……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两人的耳中突然充满了急促而连续的航炮射击声,一道道绚丽火线应声而下,极富效率地收割起了新东突士兵们的生命。而且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不留给他们。
“伞兵弟兄们,抱歉来晚了!”
从林有德的头盔里传来了空骑兵飞行员的道歉。三架挂满转轮机炮吊舱的强九从超低空呼啸而过,继续将凄惨的死亡赠送给那群倒霉的新东突援兵,将他们慢慢地变成一堆堆鲜红的尸块。望着这群士气彻底崩溃,已经开始四散奔逃的敌军,林有德费力地吐了一口混合着口腔粘膜的血吐沫,用沙哑的嗓音讲述起了故事的最终结局:
“充当刽子手的年轻民兵是个怂包,端着三八大盖就是不敢开枪。心急火燎的钱赶猪直接把步枪抢了过来,准备用刺刀给林云锋一个透心凉。就在这时,赶到镇口的解放军神枪手一枪打穿了钱赶猪的心脏。”
艾广聪的嘴边露出了笑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微笑最终演变成了略带悲凉的大笑,艾广聪把手里攥着的手榴弹全部扔到了一边,带着笑出的眼泪对林有德说道:
“真是个平淡的结尾啊,长官。真是个寻常而又普通的故事啊,长官!”
“这是对它最贴切的评价了,艾下士。”林有德望着遍布指挥所的战友遗骸,缓慢地摇了摇头:
“用来点缀士兵生活的,寻常故事。”
热风吹过残破的指挥所,发出了阵阵呜咽般的响声。属于两名幸存伞兵的战斗,暂时地结束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