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在北宋时属西夏国境,再往西五、六百里地,顺着唐时的丝绸之路行进,便是楼兰、碎叶、高昌等中亚各城国,向北去便是天山。此处地形多为沙漠戈壁,又兼之气候寒冷,一年里又有多半年的黄沙天气,是以方圆几百里都是地势荒凉,人烟稀少。
由玉门关向西,不到七十里处有个小村镇,说是村镇,其实不过几十户人家和店铺。因此地离玉门关不远,所以来往人均称此地做玉门寨。一条宽大道穿镇而过,直通西北,几条支路纵横交错,南北相连。道两侧立着两排尚未抽枝的枯树。
路边尚未开冻,冷风刮过,吹得人面皮生疼。此时已是三月初时节,正值初,天气已开始转暖,长江以南等地早已是人面,雨纷纷的时节,但因此地地处西北,地形高且无山岭阻隔,北方冷气长驱直入,盘旋于此,是以这里的节气比起中原东京汴梁等处,至少要迟上月余,和江南苏浙等地相比,甚至要差上两、三个月之久。
此时日头西斜,已近傍晚时分。平日里荒凉静寂,一眼看不到几个人影的道上,此时却是人来人往,高矮胖瘦各人等,竟好似赶集一般。几条支路上也是行人不断,汇入道之中。不时有人从简陋的酒肆、客店中进进出出,呼喝声充耳不绝,脚下却行匆匆,仿似唯恐耽搁了行程。通往西北道上的行人最多,一眼望去,十几里开外的大道上竟然络绎不绝,随着路势没入大山之后。
大道边紧挨镇口有一间门面稍大的客栈,但也不过只有四、五间土房,但在此地已算上等。门口挂着个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福来客栈”四个黑炭字。此时店内桌椅全满,就连门外道旁等处也置上了十几套简陋的长桌短椅,桌桌都坐着四五个人,多数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壮汉,也有一些和尚道士,大都是一身短棉劲装打扮,也有的桌旁坐着子,也是一样的身着深加厚棉衣,无论男,均身后背佩刀剑斧棒,似乎俱是江湖中人。
一条街上人声嘈杂,吆五喝六骂声不断,均在同声叫骂店小二上菜太慢,这福来客栈的两个跑堂伙计满头大汗,屋里屋外的跑出跑进,口中应着手里忙着,似没头的苍蝇一般。只听得一个瘦高个子大声叫道:“快上酒上肉!他妈的都快饿死了,人都死光了不成?”又一个中年道士大声道:“老板,你这里除了牛肉面条,便没有别的什么菜?连酒也没了么?”门口一个老板打扮的中年胖子作揖笑着应道:“这位道爷,小店倒是备有各饭菜,只是这里人烟稀少,平日里客人不多,所以备料也是有限。别样饭菜三天前就都卖光了,现在便只剩下牛肉面条可吃,您看对面那家,就连包子都供不上了。”几人回头看去,果然看见对面的一家包子铺也是人满为患,好几人正踩着椅子拍桌大叫,已经将包子铺老板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便。客栈老板话音刚落,嘈杂声中便听得有人讥笑道:“道士也吃肉喝酒么?只怕是假道士吧?”那中年道士大怒骂道:“你道爷是人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老子吃不吃肉,喝不喝酒,要你龟儿子管?”骂完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寻找说话之人,可四周杂乱一片,满眼看去人人都在骂娘,哪里看得见是谁说话?便“哼”了一声,坐下吃面。
又听得“砰”地一声大响,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猛地一敲桌子,那木头桌子只是由几条长条木方简单钉成,颇为简陋,在他一敲之下桌腿喀喀作响,险些塌倒。这大汉口中叫道:“他妈的,人都死绝了么?想饿死你爷爷。快上吃的来,不然大爷拆了你的鸟店!”
“来了来了!”一个店伙计撩门帘从里屋跑出来,满脸大汗,手中托着一个大木托盘,上面挤挤挨挨地罗着七八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条。这店伙计将托盘中的牛肉面条走马灯似的每桌放上三四碗,当来到这大汉桌前时,木托盘中刚好还剩一碗。店伙计脸上堆笑道:“这位爷,小店店小,人手不够用,后厨的大师傅已是一刻不停的为各位爷台抻制面条,让您久等了,还望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这大汉一撇嘴,道:“包涵个屁!人手不够用开个鸟店?回家抱孩子不用人多,饿坏了你爷爷,误了大事,老子要了你的脑袋!”这店伙计仍是满脸堆笑,道:“大爷息怒,面条这不来了吗?请您慢用。”说完将面碗放在桌上。这大汉将眼一瞪,又骂道:“你奶奶的,只一碗哪里够你大爷填饱肚子?爷爷今天是饿得紧了,十碗八碗也吃得下!莫非怕我赖了你的面钱不成?快去再端一碗来!”店伙计一吐舌头,道:“好好好,大爷先吃这碗,小的这就给您再上一碗来!”说着回屋又去端面,一边走,口里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事,这几天不知刮的哪阵邪风?来了这么多吃客?往日里一年中也没有今日一天的客人多,莫不是都来找金子来了?怪事!”
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几声唿哨,接着马蹄声连连,从东北大道上驰来八、九匹健马,远远望去,皆是黑衣壮汉。这十几骑来到福来客栈对面的那家包子铺门前,均勒住马头停住,远处又是一声唿哨,尘土飞处,又有四.五匹马奔来,马上乘客同样一身黑衣,黑巾扎头,两伙人来到一块,同时翻身下马,想找槽头栓下,可道旁已坐满江湖豪客,连个座位也难寻到,只好将马匹栓在一起,放在道旁。
为首一人约摸四十几岁年纪,身材高大,头上扎着墨绿方巾,身后斜插一口窄背长刀。脸上一条宽大的刀疤从左眼一直连到右耳,甚是吓人。包子铺门外已有六七桌酒客,并无空位,这几人看了看路边,连落脚的椅子都难找,并无一家有空位可坐,疤脸大汉身后一人说道:“大哥,好像都满了。”那疤脸大汉哼了一声,看了看,径直来到一桌客人身旁,对当中一人冷冷说道:“起来,让个座!”那人脸上愠怒,登时便发作,他身边一人赶忙拉住他的胳膊,小声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这人听后脸一变,不由得站了起来,桌上总共六人,大家俱齐起身,将桌上的包子装进随身带的包袱里,离了桌子顺大道向西离去。
店老板见这十几个黑衣人盛气凌人,不敢怠慢,忙令伙计又抬过一张桌子,和原有的桌子并在一起,又搬来五六把椅子。黑衣人陆续坐下,那疤脸汉子右首一位年轻人大声道:“老板,我们十几个赶了一上午的路,人饿马乏,快蒸三十屉包子,再打二十斤酒来,少不了赏你的饭钱!”店老板忙走上前来,满脸陪笑道:“几位大爷,这几天客人太多,小店人手又不够,包子蒸得慢了些,各位爷要三十屉包子、二十斤酒,恐怕要得得等上一阵子,那边的几桌客人已坐了半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话音未落,那疤脸汉子猛一抬手,“啪”地抽了店老板一个耳光,这一记耳光下手极重,直打得店老板原地转了个圈,又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口角流血,只觉嘴里多了些东西,待吐出一看,却是几颗门牙。身旁店伙见状连忙将老板扶起。店老板手捂着脸,口中唔唔地一时说不出话来。那疤脸大汉身后一个矮胖子冷笑道:“旁人等上十天八天我不管,你敢叫你大青龙爷爷也等,莫不是嫌命长了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