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禾洛带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睡眠不足让她觉得自己脾气非常暴躁,做什么都不顺。
山寨里的早饭很简单,白粥加包子、馒头,味道一般,禾洛没睡醒,虽然经历一夜现在饿的慌,可粗糙的早饭让她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也顾不上什么浪费不浪费了,包子啃了一小口,馒头咬了两大口,只有白粥配上咸鸭蛋喝了大半碗。她无比怀念起张厨娘的手艺。
用过早饭,顾鸿就来找她。禾洛二话不说,就先让顾鸿派人整理一个小院,一切布置都按照她宾州老家的。睹物思人,这是她要做的第一步。
顾鸿当初也是跟着秋月和李子青去过宾州的,所以对那里的摆设布局之类倒也清楚。很快叫人在后山收拾了一个类似的院子,禾洛亲自去看了,屋内摆设一如从前,忆起往昔,让她也不禁唏嘘不止。
当然,这还不够。禾洛记得当初箱子里翻出来的瑶华的画像就是李子青亲笔,现在她就打算临摹一幅。那幅画于禾洛意义深刻,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次见到瑶华容貌,从此就深深记在了脑海中。
花寻在旁铺纸磨墨,一切就绪后,禾洛准备动手,可刚一提起笔,脑中就空白一片,明明深入骨髓的画像竟模糊不清了。
“别紧张。别紧张,你一定能画出来的。”禾洛闭眼,一边喃喃着安慰自己,一边让心沉静下来,搜索着记忆里那幅动人的画作。
片刻后,禾洛睁开双眼,目中一片清明。她下笔如神,一勾勒一浅描,瑶华就在她笔下慢慢现出身形。那个不染纤尘、宛如仙子的女子呵。
良久。禾洛轻呼口气,搁了笔。画作已成。早等在旁边的顾鸿踱步过来,看清画上地人时不由一愣。
“她就是纪瑶华?”
禾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顾鸿心里却赞叹不已。此等女子,也难怪李子青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了。自家姐姐无论容貌还是气质,当真及不上她半分。
“这里,还差个印鉴。”禾洛纤指轻轻划过画作一角,“我记得是草书的子青二字。不知贵处可有善刻印章的匠人?兴许可以照着刻上一枚。”
顾鸿略一沉吟,似有所动,将一张空白的纸移到她面前。“还请纪小姐将那枚印章描画出来。”
禾洛点头,提笔细细描了一方印章的雏形,“大抵是这样的。”
“若果真是这个样子的印鉴倒也好办了。”顾鸿招手,马上有人过来。顾鸿对他耳语几句,那人便忙不迭的离开,顾鸿这才继续道,“这枚印鉴一直带在姐夫身上,只是姐夫久不动笔。如今印鉴正是由家姐保管。”
禾洛对顾鸿地话无动于衷,听着顾鸿一口一个“姐姐”,“姐夫”,她心里着实不太舒服。特别是桌上还摊着瑶华的画像,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讽刺。
不久,先前离开那人取来了印鉴,禾洛在白纸上试了试,确认无疑,便在瑶华画像上合适的位置落了印。只待画作风干,叫人拿去裱起便好。
这还不够,禾洛又趁画风干的时间。以簪花小楷默了一首词。
“春晚。风暖,锦城花满。狂杀游人。玉鞭金勒,寻胜驰骤轻尘,惜良晨。翠娥争劝临邛酒,纤纤手,拂面垂丝柳。归时烟里,钟鼓正是黄昏,暗销魂。”
正是当初苏瑾第一次见到她跟风暖时所念的。词中隐含花满、风暖二词,想必瑶华给她一双儿女取名时也一定跟李子青念过这首词。
多年苦练,禾洛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漂亮,她所见过的瑶华手迹,也是这种字体。顾鸿静静看着禾洛默完这首词,眼中终于现出几分惊艳。
“纪小姐果然不负才女之名,画好,字也好。”
禾洛面无表情,以手扇风,加快画和字的风干程度,心里却还在琢磨着还有什么准备工作要做。不一会儿,画干了,顾鸿当即叫人送去裱了,至于字,禾洛没说,便仍旧搁在了桌上。
坐在书桌旁,以手撑额,禾洛仍在思忖该如何开导李子青。裱画需要时间,只怕明日才能送回来。那今日,她是否应该先带李子青看看旧居,刺激下他?
“洛儿,你累不累,吃葡萄吧?”
“唔。”禾洛含糊应了声,伸手便去拈葡萄,不妨却有人剥了送到她嘴边,以为是花寻,她张口就咬,却注意到拿着葡萄的这只手似乎大了点,黑了些。
一抬头,果然是郭绍。禾洛咽下葡萄,吐出葡萄籽,依旧一声不吭恢复思索神态。郭绍本来开心地脸色顿时又暗了几分。
禾洛虽然表面做思考状,心底却是五味杂陈,郭绍的表情她尽收眼底,心里莫名的不太舒服。这个即将与她定亲的男子,真是让她又喜又恼。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地不足,扬州乞丐事件也让她看清了郭绍良善的本质。可是,作为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万事都为自己着想,无论对错,都站在自己这一边?郭绍很好,对她可谓是无微不至了。可是,一旦碰上类似有关良心的事,郭绍就会情不自禁与她闹矛盾。
难道,一个陌生人就真的比你老婆还重要吗?禾洛很想这样问一句,可是郭绍,虽然嘴拙,却一定会搬出一套一套地大道理来说服她。那些直白浅显的话,远比文绉绉的书面用语更加刺人心扉。
不能这样下去。至少。要让郭绍明白她的心思!
下定决心,禾洛仰起头,轻轻握住了一旁郭绍地手。郭绍浑身一震,蓦然狂喜起来,可是想到自己的手因为刚才剥过葡萄,粘的很,忙又不自在的想要挣脱,禾洛却不管这些,仍旧倔强的握住。
“洛。洛儿,我洗洗手,洗洗手。”郭绍急的满面通红,禾洛轻笑一声,才放开了他,跟他一起去洗手。
用毛巾仔细擦干,禾洛笑眯眯又牵住了郭绍的手,这次郭绍不再逃避,反手更紧的握住了禾洛的。二人含情脉脉,仿佛之前地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郭绍。我有话跟你说。”
“洛儿,我也想跟你说说话。”
禾洛嘴唇一翘,任性道,“我先说!”
郭绍含笑点头。“好,你先说。”
“其实,郭绍,我虽然不如你善良----”刚说到此,郭绍地手微微一动。禾洛以目光制止了他,继续道,“你不用为我开脱,我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但我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至少。我还有身边地亲人和朋友需要关心。”禾洛轻叹一声,“一个人的心有限,也许我生来就是凉薄之人,本就没办法对太多人付soudu.org出太多的感情。所以,请不要勉强我对什么人都好,你知道我做不到。”
郭绍的嘴唇蠕动了下,似要说什么,禾洛便索性让他先说。郭绍清了清喉咙,开了口。
“洛儿。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这么聪明。自然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是我不好。不该强求你的。可是洛儿,他,他毕竟是你生父,也是我未来地岳父。”郭绍耳根微红,讪讪地继续道,“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虽然你此时恨他怨他,可真到了以后,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就会体谅为人父母的,哪个不爱自己子女,纵使他曾经有错,如今这般模样也够可怜的了。”
禾洛久久不语,没想到郭绍这次反对她竟然全是为她着想,若不是自己想开,主动要找他说话,只怕他死也不会开口澄清吧。这个傻瓜!
“你说的对。”禾洛轻声道,“可是,郭绍,我要告诉你。我并非没有想过要留下来陪他。但是,你不知道地是,当初我年纪尚小,因为恨极他抛妻弃子,害的母亲早丧,曾经出言不逊,伤了他。”顿了顿,禾洛继续道,“其实我留在这,对他病情也许根本没一点好处,你明白么?”
<_4460.htmbr/>郭绍点头,又摇头,“没有父母会真的怨恨自己的子女,你父亲也不会。”
禾洛苦笑,李子青可能不怨恨她吗?“郭绍,你如何懂得这些?你又没做过父亲。”
郭绍盯着她直笑,“你早点嫁给我,我不就可以早日做父亲了。”
禾洛恼羞成怒,随手抓起果盘里的水果向他砸去,“叫你胡说!”
“看来在下来地真不是时候,防碍二位了。”顾鸿去而复返,冷冷清清站在门口,淡淡的看着正在打闹的禾洛与郭绍。
禾洛慌忙收手,正要理理头发衣襟,瞥到顾鸿嘲讽的目光却突然来了气,反而一把拉过郭绍,揽住他肩膀,顺势依偎进他怀里。
郭绍对禾洛突然地投怀送抱措手不及,浑身僵硬的揽住她,注意到顾鸿仍在看着他们,他才慌忙扶起禾洛,面上一片臊红。
“没想到纪小姐,如此不害臊。”顾鸿冷冷看着他们动作,“定北侯府的家教还真是不怎么样。”
禾洛不怒反笑,“从小没了娘的人说什么家教?倒是顾大寨主,没听过非礼勿视么?还是看着我夫妻亲热很眼红?”
顾鸿被禾洛话中明里暗里的讽刺之意呛了声,气极拂袖,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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