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王府浩浩荡荡的下聘队伍两日前就自洛城出发,这天赶到了幽州。主事的仍是上次所见的赵良与鲁媒婆。
吹班一路吹吹打打,定北侯府开正门相迎,鲁媒婆并赵良依次奉上礼帖(记载礼物项目、仪式次序)、婚书、聘金、大饼、冰糖冬爪、桔饼、柿、福丸(龙眼干)、猪脚、面线、糖果、阉鸡两只、母鸭两只、大烛数对、礼香两束、衣服(新妇用礼服)、币帛(首饰)、古玩珍宝等,青岚照单全收,吩咐下人烧香鸣炮,奉告神明,然后摆宴招待送礼人。
宴后,青岚以坤书(女方婚书)交付媒妁。男家送未礼物,概按其品种领受一部分或原封壁回,如福丸、阉鸡、母鸭,均属男家福分,全数退回。猪脚仅取其肉,猪脚骨退还。而以新郎礼服、衣帽鞋袜、钟绣之类为回礼。
其后,赵良递上红笺,上面书写着赵轩昊和宁湘的生庚以及择定的大婚日期,青岚粗略过目,即复书同意。
完聘、请期之礼即告完成,长乐王府所派一干送聘人连夜返回洛城。
福泽院,宁湘端坐于绣架前绣着花样,入画与闲书也在帮忙,适才青岚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只说长乐王府已下聘,婚期定于八月十五,月圆人圆的日子。时间紧迫,新娘子亲手要绣的被褥枕套却还没完成多少。宁湘心知,这不会有旁人帮忙地了,也只好跟自己两个丫头没日没夜的赶
又绣了几针,闲书搁下手中的花绷子,捶捶酸疼的脖颈,再举起所绣的花样看,不由有些丧气,抱怨道,“小姐。八月十五就要出嫁,这怎么来得及啊。”
宁湘专心绣完了手上这朵花的一片花瓣,才抬头,“其实我早就在准备了,枕套台布之类成品不少,只是一些大件的被面床单,眼下也只有辛苦你们了。”
入画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说着瞪了闲书一眼。闲书低了头有些委屈却并不说话。
“哎。”宁湘索性站起身,“侯府如今与我多有嫌隙,不好在这事上再去找麻烦。能绣的了几件便是几件吧。左右他们也不会太在意我地嫁妆。”
闲书天真道,“小姐,之前王府来人,侯府本来一直拖着,你那日去找过纪小姐,结果马上就成事了。我琢磨着,她也许还是向着您的----”
“莫要胡说!”宁湘不轻不重说了她一句,叹道。“我已经是对不起她了,怎么还有脸再去求她。”
宁湘自己心里清楚,那日她去探望禾洛说了一番话,可禾洛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的,可转眼就见桑梓去了青园找青岚,接着她便跟王府来人谈婚事了。眼见得这是禾洛的意思。可她在自己面前却装睡,明摆着不愿再与自己有所瓜葛。她眼下只要能平安嫁给赵轩昊便是大福了,又怎么敢指望更多?
宁湘猜出那日禾洛是装睡,也知道订盟是她一手促成,却完全不知道禾洛那日派桑梓过去说的什么。其实禾洛要桑梓原原本本、一字不落传给青岚的一句话再简单不过。
“姑姑,宁湘之婚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管与来人据实以告,莫落下乘。”
这句话让青岚下定了决心与赵良谈订盟事宜。禾洛那句话。关键在于“据实以告”,她也的确是原原本本。据实以告了,让人挑不出错,接下去侯府怎么处理这桩婚事,办的好那是侯府恩德,办的马虎也是侯府恩德,她宁湘是没资格说什么的,长乐王府也只能接受。
“小姐。”入画看着满面愁容地宁湘欲言又止,宁湘挥挥手让她有话直说,“关于嫁妆的事,小姐还是上心些的好。毕竟嫁过去的是您自个儿,要是因为嫁妆的事被王府的人看轻了,往后小姐可要怎么办……”
“当年母亲送我来时,曾说有些压箱底的东西,等我要出嫁了再看。如今,可是时候了?”
宁湘反问,当年她离开宾州,宁夫人的确在她耳边说过这句话,自从来了侯府,吃穿不愁,她便也没去翻看,这事入画是知情的,宁夫人曾单独招她嘱咐许久,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入画不说话,领着宁湘往里屋走,床边靠墙是码的整整齐齐地六个箱子。
第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日常用品,摆件、盆景、茶具、茶具、手炉之类,一些是用过,但换季暂时收在里边的;另外的则是崭新的,可以当作礼物送人。因为物件精致小巧,宁湘打算出嫁后带去王府,一些小应酬上可以用。
第二个和第三个箱子装的全是衣服,从大到小都有,宁湘来时年纪还小,全由入画从中挑拣一些穿,到后面,每个季度侯府做新衣时都少不了她的那份,所以宁夫人为她做地衣裳穿地倒是少了。
第四个箱子装的是一些古玩字画,这个宁湘早就知道,只是没什么兴趣,眼下拿出来看看,倒也不乏珍品,充作嫁妆倒也适宜。
第五个箱子却是装了一些皮袍披风,下面还有精致的被面、枕套、门窗帘、椅套等等,正是宁湘如今犯愁的。想到宁夫人早就准备了这些,宁湘不由有些感伤。
第六个箱子一打开,就晃了几人的眼,所谓珠光宝气,熠熠生辉。整串的红珊瑚、玛瑙、翡翠、琥珀朝珠,大而明亮的圆润珍珠,压箱底的整锭银元宝,一盒一盒分装地耳环、戒指、玉牌玉佩、手镯、头花。入画把箱子里地小妆奁盒取出来,把钥匙交给宁湘,请她亲自打开。宁湘犹豫着开了锁,印入眼帘的是比外箱精致百倍地成套首饰,还有一叠地契房契及一封信笺。
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的字样,宁湘颤抖着手抽出信,只看了几行便泣不成声,勉强看完全部,已经是泪流满面。
“娘啊。是女儿不孝!”宁湘哭的肝肠寸断,怀抱着妆奁盒哀痛不已。入画和闲书忙安慰她。
半晌,宁湘才止了哭泣,抽噎着说道,“当初娘亲执意要送我来这,我怨她恨她,临走前也不肯再跟她说一句话。只道是母女情分当日断尽,可是怎想到,娘原来事事为我安排妥当,是我对不起她啊。”
宾州司马宁安成数年前被举报贪污。流放边疆不久即遇刺身亡,宁夫人上吊殉夫,而宁府府宅查封,家产没收充入国库,女眷或卖入官窑或卖作奴隶。所幸一家之罪并未累及族里,宁安成一死,此案便也了结。宁夫人未雨绸缪,早早把唯一的爱女送出,府里却仍旧找了人冒充宁湘及入画、闲书三人,后面案发时才没有查到宁湘。当然。这仅是表面现象,贪赃枉法之人何其多,怎么偏偏一向谨慎的宁安成命运如此不济呢?私下有人议论,宁安成实际上是通敌之罪,只是找不到证据,才只好判了贪污的罪名。当然。这些。宁湘三人却是不知了。
宁夫人爱女心切,早年准备了许多财物与宁湘一并送入定北侯府,只盼她安顺吉祥,日后能嫁得好夫君,那些财物便也权做添妆。宁湘至此方知母亲一片苦心,当下又是感伤又是懊悔。
有了这六个箱子地东西,宁湘心下稍定,饶是如此。想到自己是要嫁入王府。此事马虎不得,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去找禾洛。可到了横芜院却扑了个空,无奈只有回去坐等。
而此时,禾洛却在库房,与青岚一起看王府送来的聘礼。
虽然心里已经劝服自己,赵轩昊并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失去他一点也不可惜,可看到王府为了迎娶宁湘送来的这许多聘礼,禾洛还是忍不住微微泛酸,到底家底丰厚,随便一出手就让人咋舌,而怎么办嫁妆便也成了为难事。
侯府上下包括禾洛本人,都是不乐意在宁湘婚事上太用心的,可眼下王府送来如此丰厚的聘礼,宁湘的陪嫁若是少了,难免给人侯府克扣的印象,禾洛不由眉头紧蹙,而一旁青岚平静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忽而蹙眉,忽而失落,忽而愤恨,忽而迷惘,便不由轻轻叹气。
“姑姑。”禾洛转过头来,面上已是带了笑。
“洛儿有什么建议?”
“长乐王府送来的这些聘礼,可都能估出价值?”
“自然可以。”青岚微微一愣,随即补充道,“我可以请宝行地先生来,这些古董字画之类的,不难估出大概的价值。”
禾洛点头,搀着青岚到一边说话。
“姑姑,我跟宁湘----哎!”她恨恨道,“总之,她不再算是我的姐妹了。可如今这婚事却不好马虎。”
“依洛儿看该当如何?”青岚也觉得为难。
禾洛伸手往旁边一指,“这些布帛之类的,直接交由裁缝,给宁湘做成衣服。”
青岚会意点头,“本该如此。”
“这些古玩字画,挑些值钱的出来仍旧充做宁湘嫁妆。”
青岚微微皱了皱眉,仍是点了头。
“珠钗首饰的,也一并当做嫁妆。”
“那些差不多的古董字画抽出来卖了,所得银钱打做陪嫁家具。”
“至于吃的东西,也不搁着烂了,此时便都拿出来府里上下用。到大婚之日,再重新给她置办些糖果蜜饯就是。”
禾洛挽住青岚胳膊,“反正洛儿的意思,凡是能直接用回去地,都留下当嫁妆;因着一些物什聘礼里边儿没有,可陪嫁却是少不了的,这便要从聘礼中抽一些折换成银钱再去置办。”
青岚本来仍有犹疑,此刻却是笑了,“甚好,我这便叫人来办。”
禾洛忙又道,“姑姑,这其中的本钱差价可得除了去,宁湘出嫁,我们出人力已是够劳累的了,可不能再亏本了。”
“我省得。”青岚无奈,“若是刚当家便亏了一笔银子,便是侯爷和夫人也饶不了我呀。”
禾洛这才喜笑颜开,青岚看着她无忧笑靥便又暗叹,她这外甥女儿还是太善良了啊。不过宁湘的婚事却是真不能做的太过火了。以洛儿地意思,完璧归赵,他日王府地人见着,怕也是要暗暗恼上几分,却是怨不到侯府头上,只要八月十五一过,宁湘出了门,就与侯府再无瓜葛,有什么也都归他们承担去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