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花寻揉揉惺忪睡眼,爬下床榻掌灯过来,“可是被闪雷吓着了?”
“没。”禾洛长呼口气又躺回床上,“我无事,你继续睡吧。”
第二日清早起床,禾洛让花寻为她梳了个别致的发髻,穿着也较往日华美许多,明黄枣红,相得益彰。这赏心宴压轴的最后一日,总不好忽视了去。
出了门,果然下过雨空气就清新很多,不再有那种沉闷感,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香气,隐隐约约扑鼻而来,很是宜人。
宁湘也换了身淡粉装束,清纯可人。闲书搀着她出来,对上禾洛的目光,显得有些趾高气扬。禾洛皱眉,却没动怒,这闲书近来是越发过分了。不过她怎么会突然变的这样?
花寻显然也注意到了,满不高兴的在禾洛耳边嘀咕,“小姐,你看那花寻,好嚣张啊。连小姐都不看在眼里了。”
“由她去!”禾洛淡淡吩咐一声,又看了眼宁湘,做婢子的这样,做小姐的却完全不同,依旧柔柔的朝她笑,眼中似乎还隐含歉意。
上了车,一路无话。到了留园大厅,禾洛看到江芝孤独的坐着,旁边座位都空着,也无人与她说话。便带着花寻过去打招呼。
“江小姐。”禾洛含笑在她身边立定,“这儿有人么?洛可方便就坐?”
江芝受宠若惊的抬头,见是她,一张苹果脸上马上绽开了灿烂地笑容,“纪小姐,请坐!”
于是禾洛不客气的在她左手边坐下,而宁湘犹豫了半晌,坐在了旁边的旁边,中间隔了两个位置。
“江小姐。恕我冒昧,不知你可寻到了满意的人?”
话说的隐晦,然江芝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红着脸小声道,“我,我没注意呢。”
“噢。”禾洛了然的笑笑,丝织梅花宫扇半掩唇角,“虽然机会难得,但缘分天定,确实急不来的。”
“是。”江芝头垂的更低了。可不一会儿又抬起脸来反问道,“那纪小姐呢?”
“我?”禾洛微微偏头,“我不知,那人是否就是我命中地人,也许----”她笑着轻轻摇头,“反正我们还年轻,便是今日寻不到好的,也还有两三年的光景可以消磨。闺中小姐,可不是比出嫁妇人有趣么。”
江芝眼睛晶亮,“纪小姐这话却是说到我心头了!”似乎是寻到了知己。江芝开始眉飞色舞的跟禾洛讲她的闺中生活,“我平日不爱那些女红针线,独独喜欢刻章。我书房里有个大书柜,就满满的收了我刻过的章……以青田石为佳,青田石质细腻温润,极易受刀……江州吴先生为个中翘楚……”
禾洛含笑听她描述。从印章所用材质到刻法流派。时不时好奇插上几句,江芝不以为杵,反而极热心的跟她讲解。越是聊的深入,两人越觉得相见恨晚,到后面已经两厢约好要去对方家中拜访。
而此时,大厅里的人越聚越多,喧哗声渐止,禾洛心知。要开宴了。于是跟江芝颔首示意。端坐在自己座位上,随手端了茶啜饮几口。才扫视周边。
富丽堂皇地大厅,乍一看与初来那日并无不同,可实际上却有许多细节变化。比如,虽然主色同是红色,可开幕宴上的红偏暗偏浅,柔和亲切;今日却是传统的正红,端庄大气。布置上也略有区别,开幕宴的布置的更似传统宴席,大气磅礴;而今日的布置,精致喜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喜堂。
禾洛抬眸,环视一圈,众人表情各异,有怅然失落的,有如愿以偿的,有迫不及待的,有紧张胆怯的,这赏心宴几日,终将在今天划上句点。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吧。
低头饮茶,突然想起瑶华,当年她在在大堂中,是如何殷切盼望,而苏瑾又是如何给了她当头一棒----心头一震,禾洛缓缓按压住心口,没事地,不会有事的。昨夜她想了许多,既然赵轩昊没来找她,自己也没必要有所动作,所以今日,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的。
“好,难得今日大家又齐聚一堂,老朽幸甚,能见证七对佳偶喜结连理。”开幕宴当日的那个老者此刻又在堂上,不过禾洛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帝师连城,德高望重地长辈。
听他话里地意思,只有七对成了?这个数字,让禾洛有些意外,不过也不知往届能成功几对的,无从比较,也就不知这个结果算不算好了。
禾洛微微偏头,目光略过一干人等,没觉出什么异常来,此时又听那老者说了几句,旁边侍者边大声道,“请新人上堂!”
说着拿出烫金红帖,一对一对的开始念名字。
“丰连坤----公孙敏,杭涛----秦凤瑾,东方炜----张璐宁……”
倒是体贴,只点名,却不说明家世,倒也可以省却不少闲言碎语,禾洛心里暗赞,可下一刻整个人就呆住了。
“赵轩昊----宁湘……”
刚才,她听到了什么?禾洛急惶惶的转头看跪在旁边的花寻,见她也是一脸惊讶,而再旁边,宁湘正由闲书搀起,慢慢的朝堂前走去。另一端,暗红深衣的俊逸男子正殷殷望着她。
是真的,是真地。赵轩昊和宁湘,他们怎么会----禾洛只听“哄”地一声,脑海里便乱成了糨糊。她连思考地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宁湘缓缓走向赵轩昊,而赵轩昊轻轻牵起了宁湘地手……
怎么会?怎么能!
禾洛浑身僵直,右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扣入掌心,却察觉不到疼痛。眼睛睁的大大,她要看清楚,他们是怎样在她眼前喜结连理的!
有侍从送上红底金丝的喜袍,伺候新人当场穿上。接着。赵轩昊为宁湘戴上凤冠,而宁湘也将礼帽从托盘里拿出给赵轩昊戴上。然后,二人携手,并肩而立……
许是眼睛睁的太久,此刻终于觉得酸涩,泪水不自禁的流下,禾洛慌忙以手抹去,继续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方向。
以帝师连城为高堂,新人们三拜过后便各自牵着红绸站于一边,侍从们又端上点心茶酒。让其分而食之,接着,帝师连城旁边那个侍从高声一句“请喝交杯酒!”于是,新人们各执一杯酒,手臂相交各饮一口,然后又交换杯子,再交饮一杯。
“礼成!”
侍从话音刚落,新人们便双双挽臂,从左往右,逆时针方向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禾洛只觉得新人们各个喜气洋洋。而赵轩昊和宁湘走至跟前时,两人都微微停步。
茫然的抬头,看到宁湘含羞带娇地表情,一如以往;而赵轩昊紧紧揽着她,看着禾洛微微一笑。随后两人又迈步往旁边走去。
不自觉的盯着他们的背影发呆,禾洛半晌才恍过神来。心里空落落的。可并不怎么难受。似乎愤怒的情绪更多。
“小姐,您还好吧。”花寻焦急的询问,禾洛转过脸去,看到她一脸担忧。
“你怕什么?”禾洛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又转头看厅上,新人们已经被送到后堂休息了,“花寻。原来这赏心宴上的婚礼。还挺有意思的。”
花寻哪里有注意什么婚礼,从听到赵轩昊和宁湘的名字开始。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都在她家小姐身上了。看着她震惊,呆滞,再到愤恨,迷惘,现在又对着她笑----花寻浑身颤抖,小姐不会是受刺激太大,疯了吧?
“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禾洛说着,若无其事地端着茶杯,又轻轻啜饮了一口,然而花寻却注意到了她端茶杯的手一直微微颤抖个不停。
“小姐,是那----”花寻狠狠咬了牙,决定直呼其名,“是赵轩昊和宁湘对不起您,您完全没必要因为他们伤心难过。”
“伤心?不,我不伤
“是!可小姐也没必要为他们生气,气着了自个儿不划算。”
禾洛怔怔的盯着手中的茶杯,不说话了。花寻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越发说的起劲,“真的,小姐。您这样好的人,赵公子压根就配不上!您完全值得更好的。”
“花寻,我不伤心。”禾洛定定看着花寻,此刻她敛了笑容,异常正经,“可是我恨,恨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傻子!”
花寻语塞,“小,小姐,您为什么这么说?”
“呵,我当她是好姐妹,她倒好,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到现在,甚至来挖我墙角!”禾洛握着茶杯重重往案上一放,好在厅上热闹,并无几人注意,只是旁边地江芝把目光投过来了。
花寻似懂非懂,此刻也不敢贸然插话。
禾洛垂目,傻啊,禾洛你真够傻的,白活了这三十来年,竟然被个小姑娘给耍了!亏自己还一直当她是闺蜜,结果呢?她是怎么回报自己的?先是堂而皇之盗了自己的曲子,接着又光明正大拐走了自己的凯子。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
愤怒至极,禾洛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昏。她揉揉额角,继续想。
然后是赵轩昊,现在回想,从幽州到洛城,从端午到七夕,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翻出来,却意外地发现,他从来就没对自己有过承诺,唯一说地“喜欢”就是那次在之洛湖上说的“比起宁湘,我却更喜欢你的真心真意。”
喜欢是什么意思?喜欢可以有很多种含义,也许当时他说的“喜欢”不过是表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禾洛悚然,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傻忽忽的跟他表白,不然就糗大了。转念一想,可是,古人是会随便说“喜欢”的吗?
脑中混沌一片,眼前却突然多出一块玉佩来,玉镶金,上雕并蒂莲,仔细看,还有个“绍”字。
禾洛缓缓抬头,见到半蹲在案前的郭绍。
“子盈,我把玉佩给你,你就收下吧。”郭绍蹲的很低,以他地身高,只有这样,才可以平视坐着地禾洛。
“我不能收。”
“你,你就收下!”
郭绍涨红了脸,突然拉过她的手,将玉佩往上一塞,调头就要走,禾洛忙喊住他。
“郭绍,你这是作什么?”
许是听出了禾洛语气中地不悦,郭绍终于低头解释,
“没什么,只是单纯的想把玉佩送你。你放心,我不会认为你收了玉佩就是接受了我。”
“可是,我没道理收你的玉佩。”禾洛静静望着他,将他的左手拉过来,很大的手掌,厚实温暖,将玉佩放于其中,再缓缓合上他的手掌,一字一句道,“他值得更好的人。”
郭绍抬眼看着禾洛,只一瞬就仿佛望到她心里去,“你在怕什么?”
禾洛心里咯的一跳,“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
“子盈,我不傻,不要把我当傻子。”
“我没有。”禾洛轻轻狡辩,“我没有把你当傻子。”
静默良久,郭绍终于长叹一声,收了玉佩转身离开。禾洛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失落来,或许,不接受他,自己以后是会后悔的。禾洛低头,泪珠一滴滴落在案几上,可是为什么,我始终坚定不了心去接受他呢?
这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啊。
她应该在温暖的阳光下,旁边或许是高楼大厦,或许是青草鲜花,现代化的城市或喧闹或安静,却一定熟悉如家;她爱的那个人,可能西装革领,可能休闲朝气,但不管怎样都一定会轻轻牵着她的手,坚定地说“我爱你”;他的臂膀不一定宽厚,可怀抱一定温暖;他的相貌未必出众,却一定老实可爱;他的脾气未必一直很好,可一定品德无暇;他才是她爱的人哪。
禾洛突然恍惚。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的陌生起来。是的,这里并不属于自己。这里没有什么属于自己。巨大的恐慌突然就笼罩住了禾洛,她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瞬间心如死灰。禾洛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了大厅,走出了留院,又是怎么回到了多罗郡王府。她眼中无泪,只有惶惶,仿佛神识早已脱离了身躯。
是谁在唱:“给我一双手,对你依赖。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就象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恍恍惚惚,似归故里。禾洛睡的极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回到了现代,与父母同桌吃饭;一会儿又梦见宁湘张牙舞爪,得意的对她说“你输了”。原来安乐的假象,不过是为了掩盖心中的彷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世,可能容她一直糊涂下去?分割线
呃,更新晚了,感觉禾洛这种矛盾脆弱的心理真的很难写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