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必定下车后,一副大老板的派头,向美女介绍他的身份,曼丽啊,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孙和平先生,我的大学同学,上市公司北柴集团的董事长,我们的合作伙伴。又介绍美女身份,和平啊,这位是张曼丽小姐,毕业于中央财大的经济学研究生,是我的助手和生活秘书。张曼丽伸出戴着白丝手套的小手,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握,客气地说,孙董事长,幸会,幸会。孙和平嗅着张曼丽手上身上散发的清新香气,连连道,张小姐,欢迎,欢迎。刘必定就是刘必定,啥都做得出来,介绍完毕,当着孙和平的面,以主人的口气吩咐仲秋,要仲秋安排两个大房间,让张曼丽和司机分头休息。张曼丽温柔地说,刘总,我就不休息了吧?还是陪您和孙董谈事吧?刘必定说,不必了,你在车上也没睡好,先睡一觉,睡醒后给我妹妹打个电话,看看这孙董指令划拨的那三个亿到账了没有?要没到账,我们和孙董也没啥谈的了。
孙和平吓了一跳,这位张曼丽到底是刘必定的啥人?他咋把底都透给她了?却也不好当着张曼丽的面问。直到仲秋引领着张曼丽和司机到楼上豪华客房休息去了,他才拉着刘必定到贵宾室内坐下,咂着嘴说,必定,不服你还真不行啊,就算这世界充满奇迹,奇迹也不能让我这么难以置信啊!你莫不是又走上犯罪道路了吧?诱奸还是诈骗?
刘必定没见到那三个亿,心情不好,手一摆,孙和平,你他妈少废话,赶快说咱们的事吧!这三亿咋还没到账呢?车进省城时,我还和我妹妹通了次话。另外,你电话里不是说再给我五个亿吗?这又该啥时到账?赔了算谁的?赚了怎么分?快说,我下午还想去看盘呢!
孙和平解释说,这三个亿实际上已划出来,因为是在几家银行托管,要办转托管手续,所以今天可能到不了账。还说,若不信,你可以让你妹妹或张曼丽小姐拿着这几家银行的本票,自己亲自去入账。
刘必定对现在的银证转账管理不是太了解,操起电话问他妹妹刘必英,有银行托管这回事么?把他解释的情况说了说。刘必英大概证实了他说的情况,刘必定态度变了,放下电话问,那五个亿咋说啊?
孙和平手一摆,先别谈那五个亿,你的这位张曼丽小姐是咋回事?咱的秘密你是不是和她说了?她靠得住吗?必定,你可说清楚!
刘必定道,说了一部分,没全说。不该让她知道的,我不会让她知道。她目前知道的就是,我们将有一次大合作,涉及八个亿资金。
孙和平苦着脸,那也不能说啊,你操纵市场,是个市场禁入者!
刘必定眼皮一翻,哎,和平,你们的钱是打到我账上的么?我这个市场禁入者有股票账户吗?没有啊!你们北柴集团是在和我妹妹名下的一家投资公司合作,让张曼丽知道有啥关系?再说她也很可靠。
孙和平说,这位张曼丽我可从没听说过啊?这次在K省认识的?
刘必定脸一拉,开啥玩笑?你把曼丽当啥了?我进去后,曼丽这四年守身如玉等着我!所以我才急着去K省会她,顺便把你们的事办了。你就好好谢谢张曼丽吧,她若不在K省,你们这事我不会办!
孙和平仍是疑惑,以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说,哟,当今这世界还真有这么伟大的爱情啊?竟然能四年守身如玉,必定,你没唬我吧?!
刘必定一脸无奈,好,好,咱们不争论,你这么不放心我,我们停止合作!说着拿起电话,拨通了汤家和——肯定是汤家和,孙和平听得清楚,一开始是秘书接的,刘必定报了自己名字后,让秘书转的汤家和。刘必定和汤家和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开口就是一声哥,还不是汤哥,就是哥!哥,我和曼丽到了,对,一路挺顺利的,你的司机这次太辛苦了。哎,哥,北柴集团那事咋样了?什么?他们的总经理田野刚到啊?亲自把报告送你到办公室来了?哥,这事我想啊……
孙和平吓坏了,及时按下了电话,必定,祖宗,你饶了我吧!
刘必定脸绷着,干啥呀你?你心理阴暗,啥都不信嘛,既不信我和曼丽的贞洁爱情,又不信我和老汤的友谊,那还和我合作个啥呀?
孙和平真是服了,接风那天,刘必定能因为他两年前套汤家和的事翻脸,就足以说明刘必定和汤家和的关系了。今天又能坐着汤家和的专车回来,用这种口气和汤家和说话,还有啥可怀疑的?张曼丽虽然不太靠谱,但应该不会有啥大问题。这么漂亮的女人为刘必定四年守身如玉一般来说不可能,但她知道刘必定是宏远系的老板,入狱后又留下了那么多钱,也不会轻易离开他,勉强算是个爱情吧。于是便说,必定,咱现在谈那五个亿,电话里不好细说,我是这样想的……
刘必定摆摆手,和平,你等等再说,电话被你搞断了,老汤那边我还得说几句。便又和汤家和通了次话,哥,刚才电话断了,北柴集团的事,你一定要抓紧啊,最好今天把报告批掉,免得夜长梦多……
这次放下电话,双方的谈判正式开始。孙和平和盘端出了拟用五个亿让刘必定拉抬北柴股票的股价,为北柴一亿股增发造势的计划。他明确说,必定,上周收盘,我们北柴已经冲到六十块了,今天开盘我看了一下,又长了两元。我希望你能趁目前大牛市把股价拉到八九十元甚至一百元,越高越好。拉抬过程中能赚钱最好,但不以赚钱为目的。
刘必定是操纵市场的老庄家,一听就明白,你是为了大把圈钱。
孙和平笑了,聪明!我这一亿股的增发价是股价的百分之九十,你拉到八十元,我就能圈七十二亿,拉到一百元,我就能圈到九十亿……
刘必定立即指出,这可又是犯罪啊:就是我犯过的操纵市场罪。
孙和平直乐,所以我找你嘛,你轻车熟路啊!再说,这么干的又不是我们一家。必定,那三个亿的事不说,你想做啥股做啥股,这五个亿可只能做北柴,万一搞赔了,你给我们补上,赚了,你提百分之二十。
刘必定听罢,手一摆,这不公平,赚了我拿百分之二十,赔了全都算我的,而且还只能做你的北柴,老同学,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离谱了吧?
孙和平笑了笑,刘总,那你的意思呢?怎么才算公平?请讲吧。
刘必定闭眼想了想,这样吧,赚了我拿百分之二十,赔了我赔百分之二十。
孙和平觉得也有道理,风险和利益应该一致,但仍不松口,老同学啊,现在能赔吗?大牛市啊!连擦皮鞋的老头都在股市上赚钱……
刘必定道,这正说明风险很大,我改主意了:赚了我拿百分之十,赔也赔百分之十,不赔不赚,你们向我支付百分之一的管理费,不能你们大把圈钱,我白忙活。而且你们还得配合我的市场操作,干不干你看着办!
孙和平见刘必定态度很坚决,这才吐了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谁让咱们是老同学呢!赔赚都百分之二十好了,配合操作没啥问题。
刘必定说,哎,还有管理费呢?我风险大了,你们得按百分之二支付。
孙和平断然道,这决不可能,五个亿的百分之二,就是一千万了!
刘必定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好,就百分之一,五百万,行了吧?
孙和平点了头,好吧,下午我让投资部搞个委托理财合同找你。
和刘必定的事谈完,中午陪着刘必定和张曼丽吃了顿饭,把他们二位送走,孙和平本准备赶回平州和任延安谈话。不料,等了几天的任延安却等不及了,竟然找到了省城北郊办事处,在门厅堵到了他。
任延安一见他的面,就阴着一张老脸恶声恶气地说,孙董,现在不是两年前了。你和北柴都用不着我了,你不用到我家门口罚站了。轮到我这个老家伙来程门立雪了,你发了,抖了,阔得眼中没人了……
孙和平忍着气,强做笑脸,老任,你和正大重机的同志没发吗?
任延安说,托你的福,也发了,可发得辛酸啊!当年我是没有多少钱,但却是企业的主人,现在我是啥?是条狗,亿万富狗!等了主人几天也见不上,就是被逼死了也没人管!孙董,你还有没有良心!
孙和平这才火了,老任,我没良心,你能当上北柴集团副董事长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住在哪里?现在住在哪里?那时拿多少工资?现在拿多少钱?你说你是亿万富狗,这富狗多少人做梦都想当!
任延安说,可我不想当,我相信劳动创造价值,相信勤劳致富!
孙和平哼了一声,勤劳致富?笑话!现在勤劳不会致富了,劳动也不再创造价值!创造财富价值的是资本,是大脑,像我和简杰克这样优秀的大脑!最会劳动的农民,辛苦一年也买不了一平方米房子!
任延安眼里噙上了泪水,对,你说的是事实,可这正常吗?合理吗?你过去说,市场解放了我们,现在我发现,市场吞没了我们!我们是谁?为啥要这么拼命?我们生活和工作的意义在哪里?孙董,我们已经迷失在无尽的欲望和资本财富的泡沫中,找不到自己了!我现在就觉得一切都没啥意思,吃啥都没滋味,真怀念饥饿的感觉……
孙和平手一挥,我没工夫和你讨论这些玄虚的人生哲理!既然怀念饥饿的感觉,也没人拦你,你自己去饿几天吧!说着进了办公室。
任延安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嘴上仍说个不休,孙董,你领着我们奔跑,奔跑,不断地奔跑,前面是啥?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们并不知道,你也不让我们知道。你承诺给我们一个伟大的企业,我曾为之热血沸腾,可现在的一切冷了我的心,我真有一种跟你当狗的感觉……
孙和平的辩论欲望被激起了,我们拼命奔跑,是因为别人也在奔跑!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加速度年代,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是天堂也是地狱!跑得快上天堂,跑得慢就下地狱。平常年头需要人们用一生的劳动和创造积累的财富,现在一年或几个月甚至几天就挣到了手。企业更是如此,我们现在一次增发就能拿到五六十个亿,甚至是七八十个亿,而北柴总厂从清末在洋务运动中创立直到今天,一百多年的积累也没这么多!老任,我想想真觉得奇怪,在这种时代奇迹面前,在一个伟大企业已呈现在世界面前的时候,你的心竟然冷了,竟有了当狗的感觉,这只能说明你的落伍!孙和平略一停顿,喝了口水,又说了下去,老任,有时我也有当狗的感觉,可我不是哪个人的狗,是这个时代的狗,被这个加速度的时代追赶着一路疯狂撕咬的开路狼狗。因为我知道,我在引领着一个叫北柴集团的伟大企业,一步步走向星光灿烂、充满彩虹的天堂……
任延安情绪已多少有所镇定,可话说得仍很尖刻,所以,你不怕下地狱,啥事都敢干,而且不择手段!对你描绘的那个星光灿烂充满彩虹的天堂,恕我直言,我没看见!孙董,有个话今天我得说了,三百多名老员工告得不是没道理啊!当年北柴对正大重机的并购是造成了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啊,细算算可能还不止他们说的六个亿呢!而你和北柴当初答应原拆原建的房子没兑现,再加上历史贡献很大的老员工又没能持股,他们能不找我闹事吗?我的车都被砸过两次了……
孙和平打断任延安的话头,这些情况不要说了,你电话里说过好多次了。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田野已带着五千万支票补交地款了。
任延安说,咋变成五千万了?不是三亿八千万吗?孙董,你又搞啥名堂了?是不是给汤家和或哪个贪官送礼了?你就不怕出事吗?!
孙和平冷冷道,老任,你凭啥怀疑我送礼了?我当初和你谈判收购正大重机时,给你和你们班子任何一位同志送过礼吗?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现在你说造成了国有资产流失,而且不止六个亿,那请问:你当初干啥去了?是不是汤省长批评的玩忽职守啊?
任延安被问住了,怔怔地看着他,可……可是,孙董……
孙和平脸一拉,老任,如果我和当年北柴股份的任何一个人向你行过贿,或者你发现我今天为少交地款向汤省长以及任何一位K省干部行过贿,你都去举报,既可以在K省举报,也可以在汉江举报!
任延安软了下来,哭丧着脸,孙董,你误会了,我这不是担心出事嘛!现在汤家和那里被你摆平了,我谢谢你!可下面闹群访的老员工还没摆平啊!他们当中有一个全国劳模,一个省级劳模!你补的这五千万是交给国资委的,这些老员工拿不到一分钱,不得继续闹吗?
孙和平的口气和缓了,敲了敲桌子,所以你们要多做工作嘛!
任延安叹息说,现在啥工作都不如发钱管用!所以我才给集团打了个报告,希望拿出四千万补贴一下老员工,闹不闹的都补上一次。
孙和平说,这我不在电话里说了吗?四千万不是大数目,真该补贴四个亿都行,可不该补贴一分钱也不能动,我们是上市公司啊!
任延安说,孙董,请你看在我当年玩忽职守、给咱这家上市公司带来巨大利益的分儿上,帮我一次忙行不行?老员工这么闹下去,倒霉的肯定是我啊,搞不好得让他们告进去,算我求你了!
孙和平心里不禁一震。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汤家和已经在说任延安玩忽职守了,一旦老员工闹凶了,或者出了人命,麻烦不会小。
任延安流着泪,继续说,我真以玩忽职守罪进去了,孙董,你的确没给我行过贿,可能会没事,但你领导下的这个伟大企业北柴集团可就出大事了!其一,可能要再补交不知多少亿的转让款;其二,当年的转让合同可能无效。还有,汤家和到点了,要退下来,就算你们和汤家和的关系再好,他也没法再护着你和北柴了,你也多想想吧!
孙和平知道任延安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进一步想到,万一接替汤家和的人是汤家和的官场对手,也有可能借老员工的群访做文章。于是便说,老任,这事咱们都再想想吧,看用啥名目补贴?另外,你回去后也摸摸底,看这类老员工有多少?期望值有多大?四千万够不够?
任延安见他松了口,抹去脸上的泪,孙董,那我太谢谢你了!
孙和平摆摆手,谢啥?你少骂我两句就行了!再难,我也不能让你老任落个玩忽职守罪进去嘛!你进去了,我既要探监,又要捞你!
任延安又说,哦,对了,孙董,还有个事得向你汇报:我电话里说辞职可不是气头上的话,是真想辞哩!你和董事会看能否考虑让简杰克先生的DMG团队提前进驻正大重机呢?本来也是有这计划的。
孙和平心中窃喜,这老家伙,真知难而退了,便道,老任,你是不是被老员工们闹怕了?要不,就是想趁着大好牛市行权卖股票?
任延安叹了口气,孙董,你和董事会的同志爱咋想就咋想吧!
孙和平低着头,略一沉思,突然抬头问,老任,那你也和我说个实话:当年我程门立雪邀你和正大重机加盟北柴集团时,究竟是金钱和利益打动了你,还是我创造一个伟大民族企业的理想打动了你?
任延安怔了一下,主要还是理想吧,也有些金钱和利益因素。
孙和平摇头说,我认为正相反,主要是金钱利益,不是理想!
任延安只得承认了,理想主义者也生活在现实物质世界里嘛!
孙和平桌子一拍,和任延安算总账了:好,老任,那请问,我程门立雪答应你的利益是不是都给了你?打折扣了吗?你不承认今天的北柴集团是个伟大企业,这我不和你争论,让历史和市场去证明好了。可你骂我没良心!我是真没良心吗?你知道我为你们这帮高管的利益作了多大的牺牲和贡献吗?没有我,北柴集团会有你们这么多的千万富狗、亿万富狗吗?他越说越激动,你还说我不怕下地狱。作为这个伟大企业的缔造者和领导者,你们利益的创造者和保护者,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任延安愿下地狱吗?现在不是已想着安全着陆了吗?而我呢,我这只被市场和时代追着飞跑的领头狼狗还在卖命啊!
任延安被他驯服了,道歉说,孙董,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主要是因为老见不上你,有些生气。这些气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孙和平这才说起了正题,老任,你真要辞职,我和董事会原则上可以考虑。你毕竟辛苦了一辈子,也该退下来享享清福了,而且现在也有这个条件了。但最后一班岗得给我站好,先安抚好闹事的老员工!
任延安应着,好,好,孙董,那我就不打搅了,今天就回去!
孙和平铁青着脸,挥挥手,让任延安走了,自己也没去送。在整个北柴集团,敢这么和他叫板的,也就是任延安这个老家伙了。就算任延安今天不主动辞职,他也得把他拿下来了。看着任延安离去的背影,孙和平心里已在认真考虑DMG团队入驻正大重机的步骤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