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颜公子名动江湖那年,锦书还在彼苍山上逮着小狼崽下河摸鱼,自对这江湖事一无所知。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模样,年龄甚至是性别,师门,身份等更是一无所知。只因他长年来总是一身红衣,揣着一把金扇子,狰狞恶鬼面具看起来格外诡谲。说他是正道,一眼不眨将江南大派泼墨门灭了个干净是怎么回事?说他是魔道,只身捣了西山头里的大贼窝又是怎么个说法?
有人说,是正也罢,是邪也好,鬼颜公子响当当的名声摆在那里,盖过天下三大派,曾有说书人戏谑道,这江湖如今只剩鬼颜公子一人了。
当然,说江湖只剩他了,实在是无稽之谈,不过以此说明他的赫赫大名倒是很好。
他踏过荒漠,淌过江南,如今身在京城。
这天下斥责他祸乱武林,迫害正派人确是不乏,但像阿苍这般爱他一派率性,武艺超群的亦是不乏。
何况,他身上无处不是神秘叵测的,要知道,天下人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好奇心,越是藏得深,他们越想要去拆了那累赘面具,看看后面到底是如何风景。
因而无论对他是褒是贬,追着他跑的人还是多了去了,排到晏城后山顶上都没完。
不过,那人是圆是扁,颜锦书没兴趣,但她还是睁大了眼,“嵯峨……嵯峨派?”
阿苍投给她个“外乡人就是没见识”的眼神,冷哼一声道:“天下第一缺了心烂了肺的派,你也不知道。”
嗡的一声,颜锦书只觉得天上三道雷齐刷刷劈下,不偏不倚,正好都砸在她脑袋上,“第一……第一什么派?”
阿苍握起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往外挤:“上个月,登卅府那边的知府衙门给里里外外烧了个精光,除却困在火里的,后园里的知府一家子,还有下人们都被嵯峨派的人杀了,连打更路过的也不放过,不消说登卅的郑知府是两袖清风的大人物,想想那打更人何其无辜,嵯峨派真是一群混账。”
颜锦书脑子里一团糟,还没理清过来,“为什么说是嵯峨派?”
“他们自个刻的字,都力透墙面了,三个大字敞亮的很,有谁不知?”
颜锦书缓不过劲来,不过倒是能将事情理个通顺,上月有伙人放了火,杀了人,留话壁上,我们这群十恶不赦的大坏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彼苍山嵯峨派是也。
颜锦书忽地很想笑,位置都清清楚楚地指出来了,难不成嵯峨派日子过的很是无聊,盼着别人来寻衅灭门?
何况师父那么聪明的人根本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派里的师兄弟一个个只知道吃饭习武,更是不会了。
若说最有可能的是燕无回,不过,那家伙,灶火烧到他屋子里,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也就不说其他了。
心略略定了下来,颜锦书干笑了一把道:“没想到,这个嵯峨派,很是有胆,很是有胆啊……”
阿苍一脸忿忿不平,咬牙切齿道:“上头说没有确凿证据,贸贸然去围剿实在算不上良策,外敌难御,内患不足为道,以为这样就能打发过去了。听军营里的人说,其实他们曾去苍州搜山,不过找了好几天也没得嵯峨派的影子,途中又遇上些灵异事,便以为是鬼怪作祟,落荒逃回来罢了,本来皇上圣明,说要彻查到底,结果来来回回几趟也没个结果,便押后了。”
锦书汗颜,师父的乾坤八卦阵可不是说着玩的,当年她溜出去玩,正巧跌进了阵里,绕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还是燕无回在深夜时找到她的,那时她甚为狼狈,衣衫褴褛不说,当场那不争气的肚子还响上了一响,当时她直往地上瞅,想瞧瞧又没有土拨鼠打洞带她一起钻。
若你们那群只知打仗不知诗经的人都能绕出来,那她这个在彼苍山住了十几年还见了那阵就跑的是不是该去撞墙?
锦书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翻个身继续快活地睡觉,留下阿苍一人愤慨激昂地在旁演说,若是他去,要怎么怎么捅了嵯峨的老窝,要怎么怎么将那里的人揉圆搓扁,当然是没听众了,不过对于一个嫉恶如仇的大好青年来说,孤芳自赏也是赏心乐事。==#
自此之后,颜锦书破天荒头一遭,老老实实在家养起病来,不过每到了日头正旺的时候,自有人到她那里报到。
这日,锦书刚饱食餍足,拿本心经在床上默念,刚看了没几行,她那扇本来就歪歪倒的木门被咣当一踹,正式宣布散架,有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就往床上蹦,正巧压在她身上,疼得锦书龇牙咧嘴。
锦书好不容易舒服了些,定睛一看,头又大了。
她上头的骆仙仙,嘴角一咧,笑得枝头春花朵朵开。
身后骆风泉冷着脸,没声没响的,一动不动,只是趁着他人不注意往屋子里看上一眼,主要是对着床上那个被压着有苦不能言,脸上还带着笑的人,他撇了撇嘴,别过头去。
仙仙笑眯眯道:“锦哥哥,我们这些日子都求着霓裳师傅下的早,才能天天过来和你一起上课。“
颜锦书额上青筋蹭蹭往外冒,“其实你们不用这么辛苦两头跑……”
骆仙仙登的跳下床,站直身子,雄纠纠气昂昂道:“下个月就是科举了,师父不在,我们一定要抓紧每分每秒,勤学苦练,到时非得惊掉一帮人的眼珠子不可。”
锦书苦笑,敢情你以为咱们是去杂耍……
自她受伤那日被抬回府里,骆氏兄妹匆匆从霓裳处赶来,仙仙又哭又闹很是难过,风泉那张脸上的寒气也一时赛过一时。
据说穆清风被罚了十几天的监禁,地点为宫城里的小黑屋。
十几天没怎的,却正巧是下月初四。
下月初三是武科举。
难道这是天意?锦书仰天长叹,天也觉得我没什么胜算,索性拦着我算了。
偏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就又一村了。
姬言觞天天坐着轿子,颠颠簸簸就来了。
不得不承认,这宫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御药,御医,总之跟个“御”字扯上关系,那就都是宝贝。亏得这些好玩意,锦书的伤好得极快,甚至不知补到了什么好材料,只觉丹田里有股气喷涌而上,受伤,休养,打通了筋骨,顺便增了好些内力,真真美得很。
说跟“御”字扯上关系的,都是好东西,那御辇里坐着的人的堂哥自然也是宝贝,何况还是个武状元,这等武学奇才,能被他指点个一招半式,那也是天大的福分。
这个人就是,姬言觞。
开始的几次,锦书不舒坦也不好意思,后来慢慢施展开了,也不觉什么,反正也算是同门,江湖儿女,扭扭捏捏招人笑话,你真我诚,才是道义。
可惜,这人家里有两个小家伙,一个是明着喜欢捅天玩的,一个是暗里好这口的。
一听这事,眼都绿了,武科举?这么有意思的事早怎么没想到?
于是,改了姓,化了名,一个面上欢天喜地的,一个心里欢天喜地的,报了科举。
从此,每日跟着颜锦书一起准备科举考试,整日黏在一起,好不热闹。
锦书觉得完全不对了,自己是去实现抱负的,怎变成一起去玩了?跟姬言觞提了几次,他却笑呵呵道,孩子锻炼一下,有益无害。
锦书暗地里骂道,这个恋妹癖兼恋弟癖,就知道护犊。
天天有这两个小家伙在旁兴风作浪,每天的练武。练着练着,就变成了摔跤比赛,掏鸟蛋比赛等等,总之都是以闹剧收场。
这样下去,还怎麽参加科举?只怕刚上台,腿一软,就被踹下去了。
锦书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仙仙抢过她的书,笑眯眯道:“咱们昨个说到哪了?”
骆风泉踌躇了一阵,最后不情愿地走了进来,坐在离得最远的椅子上。
果然,仙仙读着读着,就坐不住了,非得拉着俩人去外面直接耍招式。
仙仙拉着风泉走在前头,回头见锦书还在被窝里磨磨蹭蹭,大声喊道:“锦哥哥,快点,我会了一招很厉害的,等会耍给你看。”
锦书抬起头,看见前面俩人冲她招手,骆风泉被仙仙掐了几次手背,扭扭捏捏喊了一句:“你给我快点,别浪费小爷的时间。”
锦书叹口气,忽地笑了,这俩家伙,很麻烦,又很可爱。
她披上外袍,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科举离得可是一点也不远了,颜锦书,加油。
你们俩,也要加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