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洗把脸的功夫，就撞了穿着绛紫色锦袍的玉笙寒。他平素总是白衣玉带，自有一派飘逸出尘的儒雅姿容。而如今换上了这尊贵的丽色，身上与生俱来的皇家风范一览无遗，真真让颜锦书看得痴了好久。
两三句过后方知原来是皇家聚会的日子，他这正要往宫城去。
“若今日无事的话，闷在屋子里也不好，不如和我一起去吧？”他如是说，温润的笑容让她瞬间便失了心智。
颜锦书原是不喜那种战战兢兢，鞠躬作揖的场合，正欲推辞的时候，却转念想，若是有人明里暗里挤兑他，也从不会回击，受了气也只风淡云轻一笑罢了。这么想着，心上没来由涌出了一股子跌宕起伏的暖流，这可不好，她要是在的话，定不会让别人那么对他，至少要护着他些，不让他难过。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明知宫城哪是她能随性自在的地方，却被自己稚嫩的小心思冲昏了头脑，也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了，再加上年轻人总有的好奇心，便换了侍从服，跟着玉笙寒进了皇宫。
宫城里的奇花异草，雕栏勾檐都让颜锦书移不开视线，她四处探头探脑，什么都觉得新鲜。玉笙寒看她一副好奇模样，微微一笑，也不阻拦，只让阿苍看着些，一行人也不张扬，径直就去了戏台子那里。
渐渐离看台近了，那些个贵人见了玉笙寒，连忙鞠躬作揖，但在低头的瞬间，有几个面上一闪而逝的不屑之色却被颜锦书纳入眼底，心蓦地凉了下来，有微弱的刺痛，整个人反而平静了，嘴角依旧带着笑，低下头去。
阿穹推着玉笙寒到了看台一侧，便停下了步子，和其他人静等在外围，锦书见势也不再往前走，微微有些失落，只能远远看着他一个人缓缓挪到正中央。
他不自已地咳了两声，甫低下头，淡淡道：“臣玉笙寒给陛下请安，给皇阿嬷请安。”
玉笙漠扫了他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道：“皇弟身子不便，就免了这些客套，来人，扶王爷入座。”
太后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玉笙寒身上停留不过一秒，便转回戏台子上。
锦书站在角落，心下一阵不舒服。听王府里的下人闲聊时说，玉笙寒与当今圣上是同父异母，皇帝的生母乃是先帝的东宫太后姬茗，也就是如今坐在上头的那个女人，是姬言觞亡父的妹妹，姬家还有个幺妹，嫁给了当今丞相韩离，膝下有二子。而玉笙寒的生母楼妃却只是商家的女儿，当年因得晏城第一美人的名声嫁进宫，生下玉笙寒没多久便仙逝了。
听说当年先帝独宠楼妃，夜夜笙歌卿处，冷落了一干妃嫔，姬茗也不例外，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是极嫉恨的，连带着也恨起了玉笙寒。楼妃和先帝接连去后，再不伪装，想办法遣他去了边关，自是眼不见心不烦。
锦书趁别人不注意时狠狠地瞪了太后一眼，这老太婆，瞧着挺心慈面善的，没想到挺爱记仇的，当时玉笙寒不过几岁，哪里懂你们这些满是心眼的人，你们却和一个小孩怄气，真是好没意思。
不过那个皇帝，脸上阴阴郁郁的，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倒是有些古怪。
锦书吐了吐舌头，又垂下头。
玉笙漠往角落处淡淡一瞥，再缓缓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不知在想什么。
“皇弟这些年在外可好？”他突然开口道。
玉笙寒回来后倒是也进过宫的，但每次都只是禀报萧州的有关事宜，除了这些没说过其他的，总是陷入一片沉默时，他就告退了。
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如今也只是随口问问吧，问过恐怕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就算皇兄曾对他很好过，那也只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了就离他越来越远，有时玉笙寒会觉得，也许这个曾一起在池边数鹅卵石的兄长早就不在了，这个皇家，谁能一成不变呢？
他淡淡道，“托陛下的福，皇弟没有大碍。”
“这些年了，你倒是第一次回来，逢年过节也只是让人带个口信，要不是琳琅大婚，恐怕你还不肯回来。”玉笙漠面无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一丝波动。
玉笙寒抬眼，瞧见了一旁的玉琳琅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子，眼睛的余光却不时瞥向他这里，于是轻轻笑开来。玉琳琅佯作不知，拉着谙儿闹来闹去，面上却浮起了一层难以察觉的薄红。
他嘴角那抹清清淡淡的笑容，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那种，“皇兄也知道，萧州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民众和官员们都在努力，我这个做上头的，抛下事务回来，委实有些不好。”
这么些年，朝廷也不曾传过消息来，连一句简单的口信也没有，他一个闲人，也不曾想着回去。
玉笙漠道：“皇弟有忧国忧民之心，固然很好，也要切记保重身子，劳累过了头，也不是百姓的福气了，以前就不说了，如今萧州也上了正路，以后你就多回来看看吧。”
玉笙寒低下头，眼里一抹淡淡苦涩转瞬即逝，“皇弟记下了。”
锦书站了老半天，着实有些急了，不能动也不能走，只觉得背上到处都痒极了，脸上也好像沾上了会叮人的小虫子，一会儿便耐不住寂寞，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阿苍在一旁瞧着，清咳了好几声，示意她安静些，她却没心没肺的，完全没顾上听，只觉得腿脚发麻，就想找个椅子好好歇上一会。
她这么大幅度地动着，其他贵人带来的侍从自然也很快就注意到了，阿苍急得火上了眉头，生怕她惹出事来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一个尖细的嗓门大声喊道：“天照大将军姬言觞，天赐军副统领韩小喵到。”
只见一身利落青衫，嘴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微眯起眼，懒洋洋地走了过来，不是他还能有谁？58xs8.com